第25章 宇文父子
上柱国宇文述的府邸位于太平坊,也是一栋占地五十亩的巨宅,宅内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拥有各种的『精』美的亭台楼阁数百间,偌大的巨宅,只住着宇文述一家父子四人和无数的美娇娘,仅宇文述一人的娇妻美妾便有近百人之多。
宇文述因为有拥立之功,再加上他本人善于迎奉杨广,因此深得杨广眷顾,渐渐已有取代杨素之势,每天上『门』拜访的官员络绎不绝,朝臣们都希望能搭上宇文述这艘圣眷之船。
几乎所有的大隋朝官都知道宇文述有两大爱好,一是极贪钱财,早在开皇年间他便家资巨万,密藏内黄金珠宝不计其数;其次是好认假子,传闻他有三千假子,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之人,但这一点却让先帝杨坚有点不太高兴,宇文述便收敛了许多,但随着杨广登基,宇文述收假子的嗜好又开始膨胀起来。
此时,在宇文述的外书房内,兵部员外郎王世充正在向宇文述汇报今天的武举情况。
王世充祖上是西域胡人,后来迁到关中新丰县,他在履历上便写自己为西京新丰人,王世充年约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魁梧,满头卷发,相貌堂堂,左翊卫出身,以军功拜仪同,由于他极善于钻营,再加上他本人口才极好,懂兵书法律,便跻身进了朝官行列,官拜兵部员外郎。
王世充也极有眼光,在众人都在追捧杨素之时,他便已感到杨素有功高震主之嫌,跟随他没有前途,他转而投靠宇文述,使尽奉承谄媚的手段,渐渐成为了宇文述的心腹,若不是宇文述不敢收朝官为假子,此时他早已是宇文述的大太保。
这次武举,王世充和另外几名同僚负责乙榜,由于他很能干,所有的事情他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便渐渐成为了这次武举乙榜的主导,名义上他听从兵部『侍』郎李纲的命令,实际上宇文述才是幕后的决策者
“今天考了弓马,一共是一千六百名考生,卑职初步统计一下,考上八分以上者有五百四十四人.....”
宇文述对这个不感兴趣,他打了一个哈欠,摆摆手道:“我推荐的一百多人,考得怎么样?”
“他们都考到八分以上,有个别成绩稍低的,卑职也给他们提了提,大将军推荐的人中,还有四十七人考了满分。”
宇文述对王世充的安排很满意,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收了人家这么多钱,自然要帮别人考过。
“明天考兵器也是关键,你要安排好,我这些人都由你来主考,要保证他们每人都在九分以上。”
“大将军放心,我已安排好,保证没有问题。”
这时,王世充犹豫一下又道:“上次大将军说最好增加一科兵法,但李『侍』郎坚决反对,卑职听说圣上也同意了他的建议,乙榜取消兵法,这有点不好办啊!”
“这个我知道了,李纲是担心有人泄『露』试题,影响公平,取消就取消吧!所以关键是明天考兵器,乙榜一共只有两百个名额,你至少要给我保证一半。”
王世充心中觉得有点难办,他自己手上就还有二十几个人情,其他几名同僚也有各自人情,加起来就有七八十人了,而宇文述更贪心,一下子就要走一百个名额,那最后留给其他武人的,也只剩下二三十个名额,这个作弊有点太明显了。
“怎么,我说话不管用吗?”宇文述看出了王世充的犹豫,有些不满道。
王世充吓得连忙躬身道:“卑职一点问题没有,只是有点担心圣上.....”
王世充十分圆滑,他是担心做得过分,万一闹出事来,宇文述会把他抛出来当替罪羊。
“圣上那边不用担心,这种武举又不是文考,有试卷当把柄,武举考试,每个人都会有发挥失常之时,尤其考兵器,你可以说他一无是处,只要你把事情做严密,圣上也无话可说。”
“是!卑职明白了。”
宇文述又想起一事,笑问道:“今天骑『射』考试,有十分六彩的吗?”
“有!有一人。”
王世充打开卷宗道:“今天风很大,影响了武人们的发挥,结果只有一人骑『射』了得,唯一的十分六彩,此人叫秦琼,齐州历城县人。”
“此人有什么背景没有?”
“我特地调查过,此人没有背景,祖父、父亲做过齐朝小官,不过家中颇有资财,喜欢结『交』英雄,武艺很高强。”
“家有资财,还喜欢结『交』英雄!”
宇文述笑了笑,“这样的人我喜欢。”
王世充善解人意,知道宇文述又动了收假子之念,便笑道:“要不然我去替大将军说一说?”
“你是考官,最好不要出面,这件事我让儿子去做,你留下此人考牒,就去忙吧!”
“那卑职告辞!”
王世充把秦琼考牒留下,躬身行一礼,便退下去了,王世充刚走,三子宇文智及便兴冲冲走进书房,“父亲,有好收获!”
宇文述脸一沉,“我怎么给你说的?”
宇文智及这才想起应该先敲『门』,得到同意后再进来,他一时兴奋,便忘了,他连忙低下头,“父亲,孩儿知错了。”
“你知错的态度是很好,但不能屡教不改,这些小事不注意,你也会像你大哥一样,闯下大祸。”
宇文述是指宇文化及『私』自向汉王杨谅泄密一事,宇文化及嫉妒杨素得主帅,便想借杨谅之手害死杨元庆,向杨谅泄『露』了杨元庆的幽州任务。
这件事宇文述压根就不知,直到昨天皇帝杨广有意无意提起此事,宇文述才知道他儿子干了蠢事,他向杨广请罪,并请求削除宇文化及的爵位,才让杨广不再追究此事。
三个儿子中,只有次子宇文士及让他满意,不仅学识好,而且是当朝驸马,媳『妇』南阳公主也很孝顺公婆,让宇文述很喜欢。
他不希望自己的三子宇文智及也犯下长子的大错,便开始约束他,必须让他养成事事向自己禀报的习惯。
“说吧!什么收获?”宇文述对儿子的气消了几分。
“禀报父亲,今天有十个考生希望能得到父亲的支持,都是世家子弟。”
“他们出多少钱?”宇文述在钱上面是绝不含糊。
“一个出了一千两百吊,另外七人各出一千吊,还有两人出了八百吊。”
“八百吊的两人退掉,就说我不过问武举之事。”
“如果他们愿意再加两百吊呢?”
“再加也不行,这是态度问题,我不接受!”
宇文述不仅要钱,同时也要面子,从钱上他便可以看出别人对他的尊重程度,对他不尊重的人,他是一概不理。
“孩儿明白了,这就去拒绝。”
宇文智及转身要走,宇文述又叫住他,他把秦琼的考牒『交』给儿子,“去把此人给我领到府上来。”
宇文智及明白父亲的心思,行一礼,转身便走了。
宇文述沉思片刻,他觉得有必要再和长子谈一谈,走到『门』口,他对『门』外『侍』卫道:“去把长公子给我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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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宇文化及走了进来,此时宇文化及已经转军从文,官任太仆少卿,主管大隋马政,可谓官运亨通,仕途得意,不料昨天父亲下朝回来,却将他一顿大骂,骂得他狗血喷头。
宇文化及这才知道向杨谅泄『露』之事发了,数月前,圣上最终确定有杨素为攻打杨谅的主帅,而没有用他父亲,这让宇文化及嫉妒之极,为了给杨素穿小鞋,宇文化及便秘密派人向杨谅泄『露』了杨元庆赴幽州的任务,尽管后来没有成功,但对宇文化及也没有什么损失。
没想到事隔几个月,这件事却突然爆出,让宇文化及措手不及,听说父亲已经向圣上请罪,准备削他的爵位,这让宇文化及又惊又怒,便称病不上朝,整整一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喝闷酒。
“父亲,找我有事吗?”宇文化及心中对父亲颇有怨气。
“坐吧!”宇文述也能感受到儿子心中的不满,他也能理解,三十岁年纪,堂堂的太仆寺少卿还被自己一顿臭骂,儿子心中有怨恨也是情有可原。
宇文化及在父亲对面坐下,低头不语,宇文述笑了笑,决定从一个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入手。
“你觉得圣上此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果然,宇文化及的兴趣被引了起来,他沉『吟』片刻道:“我觉得圣上有点急功近利,从他迁都洛阳便可看出。”
“你说对了一点点,不仅是急功近利,圣上最大的弱点不听人谏,刚愎自用,我为什么要求削你的爵位,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削你的爵位,如果我们不表示出足够的认错态度,反而会触怒他,你明白吗?”
宇文化及愕然,“父亲的意思是,我不会被削爵位?”
“不会!但圣上也要向杨素做个姿态,所以我们必须给圣上一个说法,所以我必须要杀一人向圣上『交』代。”
“父亲要杀谁?”宇文化及觉得自己的思路有点根不上父亲了。
“你不是有个小妾叫云娘吗?我记得她的父亲曾经是汉王府小吏,对吧!”
“父亲是要我杀云娘?”
宇文化及大吃一惊,云娘可是他最心爱的小妾,怎么能杀她!
“父亲,这事和她没有关系,不能杀她,这件事我可以认罪。”
“你这个『混』蛋!”
宇文述忽然暴怒起来,他冲上前一巴掌将宇文化及打翻在地,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个蠢货,我没有你这个低能没出息的孬种!”
他走到『门』边,拉开『门』对『门』外『侍』卫道:“全部都离去!”
十几名『侍』卫纷纷退下,宇文述关上『门』,他回头见儿子已经站起身,满眼怨毒,他也觉得自己太急躁了一点。
“化及,你是为父的长子,已经三十岁,为父希望你能成为真正的宇文家族的继承人,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失去宇文家族的希望。”
“可是父亲,请恕孩儿直言。”
宇文化及也豁出去了,他硬着脖子道:“你口口声声说,不要让人抓住把柄,责怪儿子泄密,可你自己呢?你不是一样『操』纵武举,公开收取贿赂吗?你就不怕圣上震怒,拿你开刀?”
宇文述瞪了他一眼,“所以说你幼稚,一点都不懂得权力游戏。”
宇文述对儿子感到十分失望,好歹也是朝廷重臣,太仆少卿,可他的头脑言行就像一个刚入官场的雏儿,宇文述无可奈何,他是父亲,对儿子的不懂事,他有义务让他变得成熟懂事。
宇文述慢慢坐下,他要让自己先冷静下来,房间里变得沉默了。
半晌,宇文述才缓缓道:“化及,你知道你的祖先是谁?”
“孩儿知道,是北周太祖文皇帝。”
宇文化及指的是北周王朝的实际开创者,宇文家族的先祖宇文泰,宇文述点点头,“那现在的大隋王朝又是从谁的手上夺走了江山。”
“父亲是说,我们宇文家族?”
宇文化及开始渐渐更上父亲的思路,他已经有点明白父亲要说什么了。
宇文述见儿子眼中闪烁着亮『色』,知道他已经开始领悟,他又继续道:“从先帝杨坚开始,表面上,杨坚已经不再计较北周遗嗣,可事实上他比对任何一个王朝后代都要警惕宇文家族,我贪赃枉法,巧取豪夺,大量占有土地,御史不知弹劾我多少次,可我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我便明白了,其实杨坚就希望我这样,他希望我自毁名誉,希望我贪图享乐,相反,如果我清廉卓著、德高望重,那我早就被他杀了,化及,你也一样,你在外面惹事生非,欺男霸『女』,号称京城第三恶,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为什么不管你?因为我觉得你这样做,有利于让皇帝瞧不起你,对你没有戒心。”
宇文化及脸上『露』出一丝惭愧之意,其实在外面胡作非为就是本『性』,压根就没有父亲想的这么深远。
“那我们再说说你泄密给杨谅那件事,其实就算我们不是宇文家族,是一个普通大臣,这里面也有一个度的问题,我收受贿赂,『操』纵武举,最多是引起皇帝的不满,会对我训诫几句,或者罚俸一年之类,但杨谅是造反,你泄密给造反的亲王,这就使我们宇文家族有勾结杨谅的嫌疑,这对任何一个皇帝都是无法容忍之事,更何况我们宇文家族又是特殊家族,当今皇帝是一个极为隐忍之人,仁寿宫之变,他没有处罚任何人,可你也看见了,一个刺杀晋王案,他收拾了多少人?”
宇文化及渐渐明白父亲的意思了,“父亲的意思是说,总有一天,我们宇文家族要夺回北周江山?”
宇文述缓缓点头,“我把希望寄托在你们兄弟三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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