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将军归
大戏上演了!
武承嗣不傻的,否则以后在历史上也不会翻云覆雨,差一点就成了武周的皇太子。不过太子这个变数,出忽他的意料,因此就愣住了。李威不给他考虑的时间,大踏步走了过来。
一抱拳,躬腰。陪礼请罪嘛,总得要有“诚意的”。
当武则天在内宫听到这个消息,还没有听到儿子的话,差点喷血了。
这是何等的讽刺意味!负荆请罪,那是美谈,敢于认错,将相和,这是平级向平级或者下级向上级的认错。不是上级不能认错,李威如认错,说一句孤错了,那就给了武承嗣面子。还没有走到一起,百姓就在议论了,为什么太子向武承嗣认错?还背着棘刺?太子是什么人,那可是翻看史书也找不到的贤太子,仁太子,有作为聪明能干的太子。武承嗣是什么人,一个什么作为也没有的外戚。为什么‘逼’得太子如此?
不顾议论声,李威开始说话,道:“周国公,去年年底,孤带几个弟弟去三‘门’看施工的情况,让他们了解政事,关心一下民间疾苦。”
这件事知道的,再说,太子对几个弟妹,确实很友爱,人所皆知。
“回来后,遇到周国公,相互施礼,周王妃年幼无知,没有还礼。这是孤错一也,以为周王妃年幼,不能计较的,周国公也不会与一个没有及长垂笄的小孩子见气,于是没有说。”将没有及笄二字咬得极重。
这又是百姓皆知的,周王妃死了,怎么死的,还没有流传出去。可知道周王妃的年龄,尽管现在人早熟,结婚的早,当家的早,可毕竟是孩子,不会象大人一样成熟,即便有错,也要宽待一点。但接下来太子的话开始有含味了,道:“可是孤错了,孤兄弟姐妹多人,物多以贱,人亦如此。而周国公虽是外戚,终是少,召回京城的只有你一个人,物稀为贵,人亦如此,总是比我们贵些的。因此,就是周王妃,也必须对你尊敬若长辈,否则就该死!”
一下子百姓哗然。外戚也贵,可再也不能比皇子贵,比太子贵,难道真要改朝换代不成?
武承嗣说道:“太子殿下,臣只说一句,周王妃之死,乃是击杀宫‘女’处罚,送去食物,傲气乃重,宁肯饿死不食所至,与臣无关系。太子如若对外戚不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子素来着重民生,难道仅是打碎了一个玻璃瓶子,就打死了一条人命,不当处罚?不然请问各位乡亲,如各位将‘女’儿送进内宫,仅是小错,就被打死,作何想?”
“是极。所以这是孤错二也。母后派亲信内‘侍’钟青石执行处罚王妃,周王妃娇生惯养,于是送去生料为食,又派人伺其突烟。无突烟不管不问,有突烟如何孤不得知了。几日后无突烟,周王妃生食难以下咽,又不会做炊,便活活饿死了。”
又爆出一条猛料,议论声更大了。
“所以孤错了,人乃万物之灵,众人皆平等也,周国公是人,市井百姓也是人,就是父皇母后同样是人,不能有贫富贵贱之分。”
闻听此言,武承嗣汗又大滴大滴落下,再平等皇上与皇后能与百姓同样平等?
“所以周王妃打死了宫‘女’,应当偿命。可孤今天向你陪罪,还有几条不解。既然万众平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周王妃‘交’有司查办处死即可,何费此周折,活活饿死。即便是杀人凶手,也不过横竖一刀了事,难道她无意打死了宫‘女’,还不是亲自动手的,比杀人凶手,谋反大罪更重?此孤一不解也。既然周国公说平等二字,富贵乃功名换来的,一功二名,周国公可为唐朝立下什么大功?或者周国公有什么大名,让你从岭南一回来,就继位国公,享尽荣华富贵,昔日荣国夫人数宅耗资亿万,两渠用度巨大,三省六部不肯拨出更多财政用于两渠,却先后拨出近万缗钱再度修葺你的府邸。或者周国公果以人稀为贵,到了你手中就有贫富贵贱之分,到了周王妃身上,就要万众平等?”
还不说,刚才武承嗣一席话也蛊‘惑’了一些百姓,但让李威这一驳,立即斥穿!
“因此孤做错了,周王妃是孤的皇弟之妻,做错惩罚便是,但孤闻听只进生食料,知道周王妃凶多吉少,于是想了一想,真正大罪不是打死宫‘女’,是对周国公轻视傲慢,又听三弟说求救父皇母后不肯,孤想孤求见大约同样不肯了。毕竟我们兄弟很多的,所以很贱!”说到这里,李威苦笑,百姓唏嘘,矛头又对准了李治与武则天。
不揭破不行了。父亲压制如此,自己还有仇敌的,裴炎、明崇俨以及这个武承嗣,这是摆在台面上的敌人,因为利益之争,暗中的敌人又不知凡几。还有一些小人,同样想急吼吼地上位,若是给他们一个机会,管自己是什么太子,照样踩,父亲亮剑如此,不反击,大约不久后,就会废去。当然废去也罢,肯定要逃跑的。不逃跑呆在某一个州县之内,死期也到了。自己反击,‘激’怒父母,就是他们不考虑民意,多少会忌惮一些,杀不可能的,还是废与流放。一样的结果,或者还能谋得一线生机。
“孤当时没有想明白,一是兄弟情份,二是周王妃开罪周国公这个贵人,也是孤带出去的,多少有些责任。于是到了你府上,说了一些气愤的话,”没有说杀死他,即使武承嗣辨驳,当时没有他人在场,缺少证据。再次苦笑一声:“哪里想到第二天母后就将孤召入东宫痛加驯斥,随后父皇诏书下来,将孤幽闭于东宫。若不是孤向母后求情,向你陪罪,还不会放孤出宫。现在只好求你了,千万不要在父皇母后面前煸动,让孤落得比周王妃还要凄惨的下场。”
说着深施一礼,几乎弯到地了。
……
其实这件事有许多深层次的原因。太子年长,名声又重,皇帝不肯放权,必然有许多矛盾发生。活活饿死周王妃,宫‘女’之死只是一个爆发点,主要是武则天对常乐公主的厌恶,但百姓不知道的。武则天缺少安全感,事态还没有发展到李威所想的那样,李威想法有些杞人忧天,现在武则天也知道对不起儿子,可权利抓在手上总归放心些。但争权只能从儿子手上争权,打压儿子,维护一个听话的外戚,也是必然的。
但李威真不作为,继续发展下去,事情演绎成何种地步,又不大好说。
内幕知道的人不是很多,
于是议论声迅速起来。能联想,外戚为何如此权焰滔天,当年贺兰敏之的事又翻了出来,刺杀太子与贺兰敏之没有关系的,可确实是派了游侠儿绑架太子妃。结果到现在杨家小娘子还没有进入东宫,甚至离开京城避祸,杨思俭客死他乡。这个武承嗣刚回来没有一年,又鼓风作‘浪’了,是谁给他的胆量?
武则天在内宫听到后,连说几声:“好!好!”
所有名声,所有努力,让儿子这个负荆请罪,一下子打入谷底。
不但如此,也议论李治,不要说虎毒不食子,没那回事,历史上为了某个宠臣,或者某些原因,杀死自己亲生儿子的帝王不要太多。
若是普通的太子,倒也罢了,可是这个太子,百姓寄托了太多太多的希望。不但百姓,就是士大夫,对武则天的出身一直鄙视,武承嗣就更不用说了。偏巧今年开‘春’发生了一件事,今年也有科闱,这个与李威不相干的,可因为在洛阳举办,所备仓促,又因为当时朝中多事,所以举办得不成功。正考时录进士五十七人,这个数量是很大,在唐朝立国以来,能挤入前五。
但举子皆认为不公,应当说唐初政治很“民主”的,不仅是李世民打下来的基础,早年李治也做了许多实事。比如科考,落第了,借酒浇愁,还有一个名堂,叫打毷氉(祛除烦恼)。退而肄业,再次复习进修,谓之过夏。肄业后新成果,也就是有所体得,叫夏果,亦称为秋卷。另外还有一个规矩,若对贡院不满,认为主司取士不公,于是匿名造谤,谓之无名子。无名子之流,朝廷也不怪罪。
可今年不公正太过明显,甚至认为天后有意在这一拨进士中选找心腹,这个不大好明说的,皆是举子之间暗下的议论,认为此次科考录取的寒‘门’过重。这一点李威与武则天是不谋而合,扶持寒‘门’是必然的,否则社会分化越来越重。但也不能否认名‘门’望族,就象后世考大学一样,上海北京高考录取率多少,秦岭大别山云贵山区那些穷学校又能录取多少?这就是牵及到一个资源问题,名‘门’资源多,人才自然出得多。或者如武承嗣诡辨万民平等,恐怕现在这时代,连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部曲,都没有这个念头。
因此,先是出现许多无名子,后来公开联名上书质疑。李治为了平息这些举子的怨气,下诏重考,又录取了十一人。这也说明了李治现在对事情判断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唐朝立国以来,李渊五次科举,录取进士二十六人,李世民录取了二百零五人,共二十次。在这次科考前李治一共是是十七次,一共是三百三十几个人,就没有重考过的。
即使这样,许多举子皆不服,继续逗留在洛阳,那天三‘门’通航,这些举子还去观看过。
本来就不服,闻听此事,有的是真心不平,有的是为此扬名,毕竟清流还是主体的,再次联名上书,责问朝廷。第一为何周王妃惨死,埋藏草草,这不合制度。第二是为何周王妃幽禁,派人伺其突烟?生食之事不提,可以用惩罚,让周王妃改过自新搪塞,后派人伺其突烟就不对了,几天都不冒烟,人拖出来尸体都腐烂了,为什么不派人进去查看。皇宫大约没有进去过,里面进出的宫人想来不会少,饿得走投无路,周王妃不喊不叫?为什么又没有一个人听到?但一个内‘侍’没有这么大胆量的,现在宦官可以做心腹,没有专政,权利还是很小。赵氏不仅是一个王妃,还是常乐公主的‘女’儿,因此有第三条,是何人指使的?第四条是问李治的,弟妹无辜惨死,太子过问,也是人之常情,为什么皇上下诏将太子也幽闭起来?
有人带头就好办。其实知道此事的人不少,心中不平,却在观望。这也是武则天的手段有关,驯马三策,用鞭子‘抽’,用马锤打,再不听话,用匕首一刀解决了。因此武则天对不听话的人,解决方法很简单,斩草除根,赵氏被活活饿死,同样也是一个警告。人心未必服气,可是有几人悍不畏死?于是只好寂默不言。但有人带头,法不责众,接着众多儒生开始纷纷上书,连着百姓都表示抗议。
征讨声音大起来,同样‘逼’得各位宰相不能坐视。
太子‘逼’到这等地步,向一个小小外戚负荆请罪,本身就是宰相的失职。还有一条,刘仁轨回来了,这场战役不是从刘仁轨离开后开始的。自去年就在准备,刘仁轨没有到,大军已开始出行。刘仁轨还没有离开京城,命令早已下达,命臣服于唐朝的靺鞨准备士兵,浮海进攻新罗南境。同时李谨行在平壤征集大军。
这也是落后的通讯方式导致的。
一道命令,下到新罗,纵然最快的马匹轮换,也在一两个月时间。刘仁轨开始马不停蹄奔向高丽,二月初率军队抵达瓠芦河。在此之前,两军已经‘交’手,唐朝大军突然到来,新罗没有防备,阿达城军民出城种麻,被靺鞨人侦知,刘仁轨立即命令靺鞨人偷袭阿达城,得手。然后才正式进攻的是新罗七重城,率领的军队有唐军、契丹、靺鞨军,四万来人(后来韩国史书多说大捷,又说唐军动辄几十万人,不可信的。与吐蕃‘交’恶后,唐朝两线开战,分不出几十万军队到新罗了)围七重城。
本来新罗将领就不是刘仁轨的敌手,加上现在刘仁轨又提前调了一些数次改进后的投石机与火‘药’。这玩意儿现在的杀伤力依然不是很大的,可是能赅人。很快新罗城被攻破,溃兵四散而逃。这一役杀掳新罗将士无数。新罗防御北方,南方空虚,靺鞨军队浮海南下,抵达新罗南境登陆,其实这时候唐朝还完全放弃百济,也就是在后世韩国的全州、光州这一块飞地,设立了一个熊津都督府。被新罗多次蚕食,双方的龌龊主要原因就是此地。唐朝还占了一些,但大部分被新罗蚕食去了,不得不撤销了都督府的编制。
因此,靺鞨人登陆后,杀获甚众。这两役痛击了新罗,不过刘仁轨走的时候,李治再三嘱咐,见好就收,新罗不是主要征讨对象了,而是吐蕃。于是刘仁轨引大军返回。李治又下诏书,命李谨行为安东镇抚大使,这时候李谨行手上还有重兵的,但唐兵很少,以靺鞨人为主,辅以契丹人,继续进攻七重城南边的海滨城市买肖城(仁川附近),战斗还在继续。在这里,李谨行再次三战三捷,新罗人被打得很惨。新罗王金法敏打得走投无路,再次派使者到唐朝进贡谢罪。
总之,这种打不过就投降,投降后赢得喘息机会,再打,新罗人做得比李自成还要熟练。
但使者与消息还没有到达洛阳,只知道刘仁轨要班师回朝了。
在所有宰辅中,真正能贴上太子印记的不是戴至德,不是郝处俊,也不是裴行俭,而是刘仁轨。刘仁轨这么快就回归了,又给朝堂带来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