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葬楚宫倾国(一)

  李威说道:“周国公,请坐。”
  “臣谢过陛下,”武承嗣很老实地坐在胡床的一角。背底里,他与武三思,对李威有诸多议论,见了面,却是胆战心惊,十分地害怕。毕竟李威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尽管在朝堂上,李威说,我恨不能散尽宫中所有内侍宫婢,让他们合家团圆。可武承嗣不是傻子,知道说是那样说,一旦招惹了这个皇帝,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所以连裴炎那样的人物,不得不放下身架将自己姑姑的大腿紧紧抱住不放。
  李威又说道:“婉儿,将我那张世界大地图拿过来。”
  “喏,”婉儿站了起来,去拿地图。
  婉儿发育了一大半,又开了人事,变得更加风姿绰约,每一步走动就象一株杨柳在舞蹈着婀娜婆娑的丽影,又抹了一些脂粉,香味若有若无地扑入武承嗣的鼻子。
  武承嗣心里想到,好一个妙人啊,难怪雍王为她动情。
  只是心里面想,对婉儿,他目前还没有胆量动这个邪念。
  拿来了地图,李威将它铺到桌面上,说道:“周国公,前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包括论钦陵将奸细当入到我二弟身边做了幕僚,许多百姓听后感到气愤。可我也在吐蕃有了一些安排。”
  “是,陛下天资过人,怎么能输给论钦陵呢?”
  “那也未必,可行事必得要未雨绸缪,平时不烧香,到了有事时抱佛脚,佛祖会不会相助?定是不会。”
  “是,陛下言之有理。”
  态度恭敬得象一只温顺的小猫,但李威却知道此人的胆量,历史上正是此人的建议,杀死了无数的忠臣以及宗室弟子,甚至他本人还想做皇帝。另外,就是好色,夺了大臣乔知之的美妾窈娘,窈娘不从,自杀而死,此事还铭载于《资治通鉴》。
  对这个武承嗣,李威打心里面,从来就没有抱过好感,只是为了母亲,暂时性地与他苟和。
  “外面百姓说我才智高妙,那是过奖了,但在准备上,我从来不敢松懈。不但吐蕃,还有一个国家,你来看,”李威一指大食的地盘:“许多人认为这是群夷人,此言错矣,这一片土地文明的历史,不亚于我们中原。而且这个国家将士十分凶悍,你来看看,现在他们将注意力放在柏柏尔人与拜占庭人身上。两边的战役规模都不小,大食依然不占下风。这样强健的国家,又得到了物产丰美的天竺信德地区的粮食支持,一旦注意力返回东边,再看一看。”
  手指在地图上,向石国、曹国,甚至一直指到新建的碎叶城。
  对军事武承嗣不懂,但波斯也就算了,太过遥远,可是李威指的这些地区,皆是唐朝的禁脔,武承嗣不可能不知道的。
  “陛下,你是说这个国家比我们唐朝还要厉害?”
  “那也不是,主要是距离,你看一看地图就知道了,从大食到我刚才所指的地区有多远?但从我们长安到哪里又有多远?距离远,供给就会很不便,再加上天气环境,我们唐朝军队十分陌生,一旦开战,我们唐军必然因为距离与天气地形环境的制约,居于下风。就象大食翻过葱岭,与我们唐朝军队交战注定落败一样。强行开战,我军不利。不过我有了一些安排,就包括这一次西方的大批来使。”
  “陛下是联合波斯人?”
  “是,这个不急,但我与他们国家来使交流过,准备两国联合,让他们两虎相争,我朝再支援一些武器,换取他们的平衡,这也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陛下英明。”
  “不敢说英明,我即位那天就说过,能少战尽量少战,每一次战役下来,劳命伤财,多战必然成为穷兵黜武。但今天喊你来,是另外一件事。拜占庭人与法兰克人皆是信仰天主教,拜占庭这个国家历史上属于罗马帝国一脉,自古以来,与法兰克王国许多百姓有着渊源。即便是今天,两个国家十分友好。刚才法兰克王国公主来过东宫。”
  武承嗣脸色微变,知道皇帝喊自己前来是何事了。
  没有理他,李威自顾自说道:“本来我不想管此事的,韦良娣也劝过我不要管,但仔细想了一下,最后还是管了。不为别的,是为了国家的将来,以及我的一些重要计划安排。这个公主本身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她毕竟是一个公主,事关法兰克王国的脸面,也多少关系到拜占庭帝国的脸面,并且她还是一个清教徒,此行天主教派来了好几位主教,对她十分欣赏。周国公一旦强行纳妾,拜占庭帝国会十分生气,不仅如此,这个狂热的宗教同样会动怒。我的大计必败。”
  武承嗣默不作声。
  李威又道:“傍晚时分,我与太后说过一句话,你们是外戚,只要不过份插手政务与宗室事务,我尽量给你们武家所有人荣华富贵,以全亲戚之美。来人哪,替周国公拿出五百金,以及五百匹丝绢,赏赐于武卿。”
  李威手中很有钱,至今梁陆等人的产业,还没有交给朝廷。也没有办法交,包括狄仁杰手中的一些势力,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官方豢养的一群黑社会,也没有让狄仁杰解散。大局未定,不是不想,是不敢。
  这些势力与金钱,是留作有用途的。李威本人用度却是很节省,拿出这批钱,算是很丰厚的赏赐。
  “臣不敢受。”
  “无妨,我赏赐于你,就得受,”李威一字一句地说,话音没有加重,语气却变得十分森然,又道:“但武卿不要坏我的大计。亲戚也罢,兄弟也好,皆要以国家为重,容忍终是有限!去吧。”
  “是。”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婉儿问道:“他会不会甘心,刚才他看臣妾们的眼神好邪乎。”
  “我也看到了,别急,要是他们知道分寸,我会全母后外家的荣光,要是不知……”李威手往下一压。账早迟会算的,但不是现在。
  一夜无话,暴风雨也很快停了,第二天起来是一个艳阳天。
  带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不得不加了一百名侍卫。
  皇帝要亲自出巡,文武百官夹道相送。
  来到裴行俭面前,李威说道:“裴卿,西域的事务,我就交给你了。”
  “陛下请放心,臣会不辱使命。”
  “各位那么请回,我只是到附近各州县看一看,很快就回。”说着钻进了车辇,飞奔出城。
  出城没有走十几里路,忽然前面侍卫停了下来,一名侍卫骑马返中军辇驾前面禀报道:“陛下,前面有一个蕃子拦住了道路,说是故人有一样礼物相送。”
  “蕃子?哪里的蕃子?”
  “长相似乎是吐蕃人,”侍卫迟疑地说道。
  “将他带过来。”
  “喏。”
  侍卫将这名蕃子带了过来,李威认识的,正是没禄氏身边的贴身侍卫之一,道:“莽萨若,你怎么来到我们中原?”
  莽萨若施了一个大礼,用生涩的唐朝话说道:“见过陛下,我家主子说,大约这时候你能登基为大唐皇帝。上次送的披风不大好看,于是在逻些城又织了一条披风给陛下,以贺陛下登基之喜。”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礼盒,李威的贴身侍卫接过来,递给李威。打开一看,依然是大红色的底,但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条活灵活现的五爪金龙,披风的底部是富贵牡丹纹饰,还有一行小诗:君于东方兮挥风云,妾于西方兮拭离泪,青海雪沙成红土,大河卷浪化思语,寒山吹笛人不归,孤云漫山衣湿黼,登顶先贺郎慢笑,可知穷雁相别苦?
  “这是谁写的?”李令月好奇地看着这首小诗,眼中闪着无数个问号。
  “你……不是你管的,”李威不知如何解释。
  就是莽萨若对自家主子与这个大唐皇帝的感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分不清是敌人还是朋友。
  “你家主子可好?”
  “还好。”
  “王子可好?”
  “还好。”
  “我马上要出巡,先写一份手书给你,你去交给我朝的狄侍郎,让他将你安顿下来,等我回来,备一些礼物,让你带回去。”说到这里,李威有些郝然,自己这段时间每天忙东忙西,没禄氏送来了礼物,表达了牵挂,自己似乎都将她们母子给忘记了。
  “我还等多久?”
  “我也不知道,你先安顿下来,另外,我在路上想一想,看有没有什么计策,能替你家主子做一个参考,记住,我也很关心她们安全。”
  莽萨若心中不以为然,那可是你的儿子,你关心他安全,天经地义。
  李威写好了信,交到他手中。
  刘仁轨与李义琰已经走了过来。
  看了看大红的披风,又看着这个蕃子,刘仁轨低声问道:“是那个王妃?”
  “不错,她恰算好时辰,估计我在这段时间大约能登基为帝,于是绣了这件披风当作贺礼,派人来到东都。”
  “这个女子很了不起。”
  “是,此女智慧仅亚于我的母后。”
  “恕臣斗胆地说一句,你以后打算如何安排她们母子?”
  “刘卿,老实说,我到现在也没有想好。不过也早,还等她将论氏兄弟斗倒再说。”
  “不易啊。”
  “也未必,别忘记了,她有大义,军事上天赋不及论钦陵,可在政治上的智慧,论钦陵未必及她。至于斗倒论氏兄弟后……”李威摇着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排。
  “臣觉得是机会。”
  “是一个机会,她会不会放弃吐蕃,就算她放弃吐蕃,也要向吐蕃人交待,这才是最难的地方。再说吧。”说完了,李威看着西方,西方是一片平原,平原的尽头是几座矮小的丘陵。眼中有些惋惜,心中想到,终是吐蕃人,虽出身羊同,不是纯正的吐蕃人种,不然若是得到此女相助,就在权谋之术上,自己与没禄氏联手,也能与母亲掰掰手腕……
  叹息一声,重新回到车驾中。
  大队人马再次奔驰,但一会儿,几百名士兵又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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