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丶高谈正可挥麈毛

  写书不易,感谢有你
  一一一、高谈正可挥麈毛
  王阖运又叮嘱道:这拜帖平时出门经常使用,自己裁切书写,不免耗
  时费力。你可以写了样子,叫人拿到琉璃厂多印些,随身带着,最是
  方便!“
  孙元起心中已然打定主意:您老这字就写得不错,等会儿用这个作模
  板便好。王湘绮接着说下去:官圌场最讲究论资排辈,除了依据官
  职大小,还有考虑登科先后、几甲出身、
  入衙先后。在国朝初年,各处都兴此道,而吏部最重同寅前辈,即便
  后来做了尚书、入了军机,旧曰同僚见面,拜帖上还要用‘旧寅‘二
  字,否则就是失礼。
  到了今时今日,朝中还有几个衙门最喜欢论前后辈之礼,除了内阁、
  礼部、都察院,就是你们翰林院了。只要是从这个衙门出去的,即便
  你飞黄腾达,做到三公九卿,见了比你早进翰林院的,也要恭
  敬地称呼别人为‘老前辈,根据自己的科次或称晚生’、或称学生
  ‘。
  以前就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大致发生在顺治乙未年55)吧。翰林
  院散馆后,安邱刘祚远出任吏部主事,当时官至户部侍郎的孙文定公
  (名廷铨,谥号文定)有事过门拜访,递上拜帖。这孙文定公
  在顺治庚寅年50)曾任翰林院提赞四译馆,依照规矩,拜帖上应
  该写旧谊孙廷铨拜,结果一时大意,忘了这茬儿,只写着‘孙廷铨
  拜‘。刘祚远见格式不对,便毫不客气地让人把拜帖退了回去。孙文
  定公没有一点脾气,还得向人道歉赔礼。“
  孙元起道:亏得壬老提醒,否则我真不知道其中还有这等窍要!那
  时候荣尚书怕是寻了这个由头,对我成见又加一条!“
  王阖运微微颌首:这王中堂咸丰壬子年52)中进士后,便分部学
  习,并未入翰林。虽然如今兼着翰林院掌院学士,你见他后,称‘中
  堂大人便可倘若见了荣尚书,你就要恭敬地称他老前辈了。
  这点你可错不得!“
  在心中默默念上几遍。孙元起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孙元起以为这繁文缛节到此就该结束了,谁知道王阖运又拉着他,仔
  细讲解了去人家应该从哪一边台阶走、站在客厅哪一边给人行礼什么
  的,弄得孙元起哭笑不得。
  回家之后,便把王阖运示范的拜帖交给老郑,让他去琉璃厂印上数百
  张。隔了两三日,老郑便取了回来。虽然不如今日做名片的立等可
  取,也算得上是高速高效。
  孙元起打开外面厚实的毛边纸,就见到一大摞鲜红的名刺。有的印着
  孙元起拜,有的印着晚生孙元起拜。字倒是庄重丽、赏心悦目,
  透露出浓浓的金石味,可是这红纸怎么看怎么刺眼。刺
  去倒像结婚请柬!
  这印得倒是非常好。可为什么用红纸印呢?用白色、浅茶色印的话
  ,多素净啊!
  孙元起翻着名片,随口说道。
  老郑连忙介绍说:咱大清的官圌场上,除了国圌丧期间。名刺多数
  以红色为主。至于您,那是翰林院的官,平时更是必须用红色!“
  看来,清代宰相家的小厮,知道的官圌场常识都比自己丰富啊!算了
  ,就这样吧!拜帖既然准备好,自然不能耽搁,瞅着袁大头回京的时
  候,孙元起先去拜访武英殿大学士王文韶。
  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慈禧太后看王文韶当差多年。勖劳卓著,如今已
  经年逾七旬,每日召对起跪都有些艰难,便开去了他的军机大臣差使
  。此后,他便在家养病,很少出外走动。所以去拜访他倒不用特
  别挑日子。
  到了门口,老郑轻车熟前递过银子和名刺。或许是银子发威,
  或许这王中堂确实和自己的叔祖父关系不错,片刻之后。家人就出来
  迎接孙元起。
  孙元吩咐老郑将八色礼品抬进府内,自己随着家人来到正厅,只见一
  位矮小的老爷子手持纸扇站在厅中,见有人进来,忙抬头眺望。
  在这一瞬间,孙元起大致看清了传说中油浸枇杷核子的长相:脸并
  不像想象中圆滑者的丰腮重颐。相反,非常瘦癯,加上一部花白的胡
  须,整个人像是位私塾先生。或许从军机大臣位置上退了下来。
  手中失去圌操控天下的权柄,老人气色有些颓唐。尽管比叔祖大人年
  青三岁。看着倒比老大人更苍老些。
  无论如何,人家七十多岁的年纪摆在那里,自己上前磕个头还可以接
  受。想着,便快步上前:晚生孙元起给王中堂请安!“
  琉璃球果然柔和婉转,对谁都是三分带笑。王中堂连忙过来扶住孙
  元起:呵呵,你就是寿州中堂的孙吧?老夫数年前便在廉子胡同见
  过你呢,当真是王谢子弟,果然风流潇洒、卓尔不凡!来来来,
  快请坐!“
  搀着孙元起的同时,还不忘吩咐上凉茶与孙元起解渴。
  两人先套了一会儿交情,又说起翰林院的事儿。
  王中堂道:人们常说,翰林院庶吉士是‘半路修行,而翰林官为玉
  堂仙’。百熙今蒹皇太后特简,—步登仙,此等荣幸古今无二,最是
  可喜可贺!“
  孙元起脸上带笑,心中却想:这老头是骂人呢吧?
  王中堂犹自不觉:百熙到了翰林院,平时职事倒也清闲。如果无暇
  ,不去也可,然而还是一月去上几回为佳。国朝设立翰林院以来,向
  来有大考制度。嘉庆、道光、咸丰年间,每隔四、五年就临时举
  行一次,考绩处于三等以下的,处分极为严厉,降职、罚俸都是轻的
  ,甚者即行革职,比如嘉庆年间的侍读学士承恩泰。“
  如果选明清翰林官中最悲催人物的话,那么这位承恩泰同志一定能入
  前三名!
  这位满族人,也不知是怎么混进翰林院的,而且还当上了侍读学士。
  嘉庆十七年2),翰林院举行大考。按照规矩,满族翰林只考满语
  、骑射两项,承恩泰道:我热爱中国古典文
  学,这个满语、骑射,抱歉,我来不了!等让他去考诗词歌陚的时
  候,他又说:我是旗人,这个诗词歌陚,抱歉,我不会’?
  这不就是童话故事里非鸟非兽的蝙蝠么?
  最后逼于无奈,他自己要求只考翻译——满汉之间的翻译,考官答应
  了他的请求。
  结果考试前几天,这位承恩泰同志又上了一道折子:我是非常希望参
  加考试,可是我去年秋天骑马的时候,摔下来伤了手臂,如今旧伤复
  发,写不了字。抱歉!实在不能参加考试!“
  当时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曹振钅庸忍无可忍,把这位承恩泰同志的伟大事
  迹上报给了嘉庆皇帝。皇帝对
  于这么惫懒的旗人也没辙,除了把这位无耻无能之至“的承恩泰逐
  出批本处、即行革职外,再无别的处罚。用皇帝自己的话说:此
  等不堪之辈,亦不值治罪!“
  虽然孙元起不知道承恩泰的事迹,但对于翰林官大考的事儿还是知道
  一点的。四大谴责小说之一的
  《孽海花》里就曾写到一班老翰林听说要大考,个个急得屁滚尿流
  ,玻璃厂墨浆都涨了价了;民间也有翰林怕大考这样的传言。
  话说翰林官一般都是从庶吉士中筛选的,而庶吉士又是从进士里面挑
  出来,优中选优,可谓飞机里面的战斗机,久经考场,如何单单怕
  这大考呢?
  原来翰林院是比较清闲的机关,大家在里面都是聊聊天、、
  哦,那时候没网,和进了人大的老干部一样,那还有心思研
  究四书五经、诗词歌陚这等考试宝典!三五年过去,可怜那手
  是生了、眼是花了,哪里还上得了考场?正好比如刚进大学的学生,
  一年疯玩后再让他去参加高考,歇菜几乎是一定的!
  况且,翰林院历来被认为是清要、清秘之处,来到这块地方好比登上
  瀛洲做了仙人。入翰林院的时候,自然人人都有一股子得意的劲儿。
  可要是没通过大考,被灰溜溜的扫地出门,估计和被清华北大退
  学没两样,这一辈子也没脸面见人咯!这也是翰林官怕大考的原因之
  一吧。
  孙元起忽然听闻有大考,也觉得菊圌花一紧:要是考四书五经、诗词
  歌赋,哥哥我不得交白卷嘛?这丢人可就丢大发啦!
  王中堂话语一转:不过因为同治以来,天下纷扰,大考之制已经名
  存而实亡了。就说光绪元年以来这三十多年间,只有甲午年(1894)
  举办过一次。便是京察大计,如今也多流于形式,走走过场罢了
  。翰林官向来由掌院学士出具评语,只要荣尚书没有意见,你定然是
  上考。所以,百熙毋庸多虑!“
  这老头一惊一乍的,到底是啥意思?回去得好好琢磨琢磨一下!
  正思忖间,王中堂又调转话头:百熙,你在海外多年,你说说,这
  洋人有好的么?
  这什么意思?孙元起只好小心翼翼地回答:恐怕和我国人一眼,有
  好有坏吧?王中堂一合手中的折扇:老夫觉得,这洋人没几个好东
  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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