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四引得春风度玉关
孙元起从小到大跟军事最紧密的接触,除了参加几次军训就是看看战争影视剧。近几年一直在学术圈和政界来回打滚,对军事是睁眼瞎。俗话说:“隔行如隔山。”照这么说来,孙元起和军事之间估计隔的是喜马拉雅山。
正因为外行,孙元起也不充大尾巴狼,把这档子甩给赵景行等人之后,自己带着一票人马搭坐备好的专列,离开奋斗两个多月并且差点丢掉小命的傅家甸。.
对于离开,志愿者是回家的喜悦中带着感慨:在这个贫困的小城,一群热血青年穿着简易的防疫服,与病魔死神较量,自己也游走在死亡的悬崖边。值得庆幸的是,不仅自己逃过一劫,还挽救了无数同胞的性命。单单这一点,就值得自豪半辈子了。
在欢送的人群里,从吉林巡抚、西北路兵备道一直到芝麻粒儿大的巡警也都感慨中带着喜悦,明显喜悦更多一点:上天保佑,可算把这位爷给平安送走了!
火车开动后,孙元起躺在厚厚的褥子上,对边上伍连德说道:“星联,此次防疫真是辛苦你了,你可是大功臣啊!”
伍连德连连摆手:“要说此次防疫的功臣,第一个是大人的防疫举措得力,第二是尊夫人发明的药物管用。在下不过是跑跑腿而已。”
孙元起艰难地摇摇头:“你发现新型鼠疫的病源在旱獭,更是功不可没!对了,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伍连德有些兴味索然:“还能有什么打算?回军医学堂继续教书呗!虽然西方医学已经传入中国数百年,但仍然没有成为一门学科。去年年初,我曾在报纸上刊登启事,倡导组织医学组织,结果应者寥寥。所以我想在闲暇时继续努力,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同行,争取在未来几年内组织成立医学会再办一本医学杂志。”
从世界科学发展的角度来看,确立一门现代化学科的标志有三个:一个大学教授席位,一本专业杂志,一个专业学会。只有这三个条件同时满足该学科才成为公认的一门科学。这也是为什么孙元起《电子计算机原理与设计》出版之后,美国那些同行急吼吼成立“美国电子计算机学会”的原因。
在1911年初,中国已经在部分高等学校开设了西医课程,也有了伍连德这样的教授,算是迈出了第一步。但距离成功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成立学会、出版期刊,除了强烈的社会需要外,还得有一大批有深邃学术造诣的同行否则成立学会干嘛?期刊的稿源从哪里来?出版的期刊给谁看?
孙元起说道:“事实上,17年底我在英国的时候,曾和在欧洲留学的中国学子一道,组建了中国科学技术学会,里面便包括中国医学会和中国药学会。目前就我获知的消息,学会已经组织了一系列活动,包括不定期编辑出版《中国医学通讯》。预计明年,这些学会便会陆续迁回中国。”
“那就好那就好。”伍连德的表情里既有欣慰也有失落。欣慰可以理解,毕竟以后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而失落,则是因为自己本来打算披荆斩棘雄心勃勃成为这一领域的开创者和学科奠基人,结果刚走没多远,就发现地上已经被人写上“xx到此一游”,心里能不失落吗?
孙元起似乎发现了伍连德的失落,又道:“虽说中国医学会和《中国医学通讯》明年可能会搬回来,可谁也不知道是否会出现水土不服,最好我们在国内先做好铺垫。而且经世大学作为国内科学研究的重镇,也一直想开设医学系,只是人才难得,故而迁延至今。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邀请星联你到经世大学任教,主持开创医学系。”
伍连德颇为惊讶:“你们要建医学系?”
孙元起点点头:“是啊,我们经世大学在开创之初就打算建医学院,但鉴于国内风气闭塞,政府连最基本的解剖尸体都不批准只好暂时搁置想法,先期开创了中医系、药物系。药物系就是赵景惠她们,你也见识了,成立至今,成绩还算过得去。她们研制的黄花蒿素、青霉素都算是具有国际影响的特效药。”
“应该还要算上预防鼠疫的特效药百浪多息吧?”伍连德笑着补充道。
“这个算是无心之得。”孙元起也是微微一笑,“如果星联到经世大学任教,学校能给出的条件是年薪白银两、西方医学教授席位,担任医学院院长兼西医系主任,启动资金白银10万两,招募老师、录取学生乃至课程设置全由你做主。至于医学杂志,可以暂时与中医系、药物系合作,创办《经世大学学报》的医药版,不定期出版发行。如何?”
伍连德颇为意动:“设立西医系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毕竟它是基于解剖的一门实验科学,教学过程中各种器官标本必不可缺。偏偏现阶段中国又不让进行人体解剖,学校里放着这些尸体、器官,只怕会引起民众恐慌的。”
在现行政治体制下,孙元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说道:“联且放心!到了明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为什么又是明年?”伍连德有些好奇。
孙元起支支吾吾半天才答道:“据朝中消息,可能在今年会成立责任内阁,如此一来,风气会渐渐开化。”
“唔,是这样啊。”孙元起毕竟是副部级高官,消息自然比普通人灵通些,伍连德听了解释也就释然,“如果真如你所预料,对于医学发展倒是个好消息。不过经世大学想从无到有建立西医系,还是比较困难。在我看来,倒不如乘着此次防疫的东风,你们先成立一所传染病研究所,附设传染病医院,专门研究传染病。等力量雄厚,再成立医学系!”
孙元起笑道:“只要星联你来我们学校,这些都依你!”
伍连德犹豫半天,终于点点头“那好吧我就试试!”
孙元起不顾有伤在身,伸出双手:“代表经世大学欢迎你的加入,以后你我就是同事了!”
伍连德急忙握住:“以后还请多多指点。”旋即建议道:“既然我们要组建传染病研究所和传染病医院,是不是把姚医生和孙医生也请过来?他们在此次防疫中居功甚伟经验也非常丰富,是难得的人才!”
看伍连德这么快便步入角色,孙元起大喜过望。
因为孙元起伤势严重,经不起颠簸,所以火车开的极慢。几乎每经过一座城市,都有地方官员上来拜访慰问,让孙元起烦不胜烦只好高挂免战牌,拒不见客。
客不是你想不见就可以不见的。像到了奉天,东三省总督、奉天巡抚之类的高官来拜访,你能不见吗?即便孙元起躺在床上,也被来来回回地折腾够呛,三处伤口跟刀矬一样巨痛。幸好来客也算识趣,很快告辞而去。
又一拨客人离去,孙元起正在闭目养神就听赵景惠走进车厢,轻声问道:“先生,有位学生的家长想拜见您您能见他么?”
“是经世大学的学生?”孙元起睁开眼。
“是的。据他说,他的儿子叫张泽宇,字子兴,在经世大学一个研究所读书。”在冲喜仪式之后,赵景惠便不再梳辫子和留刘海,而是按照清代已婚女子的打扮挽成发髻。
“张泽宇?哦,这个学生我知道,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孙元起对那个玩飞机的青年印象很深,“你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景惠便领进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留着白胡子,看上去像是位私塾先生。见到孙元起,急忙快走几步,躬身抱拳:“老朽张公佐拜见钦差大人!”
孙元起急忙仲手虚扶:“景惠,帮我扶住张老先生!张老先生您太客气了,快请坐、快请坐。
孙某有伤在身未能起身远迎,实在抱歉,还望海涵!”
张公佐连连说道:“是老朽冒昧来访,打扰孙大人休息!”
孙元起笑道:“这些年我在官场上打滚,学业都荒废了,人很少回学校,每次看到学生家长心里都愧疚的紧,生怕诸位责骂我误人子弟呢!”
张公佐道:“大人过谦了,如今大江南北,谁不知道您学究天人、才贯中西?犬子能在贵校读书,是他几世修来的缘分。”
孙元起道:“张子兴这个小伙子很不错,既聪明,又有灵性,是做研究的好苗子!”
张公佐摇头叹息道:“大人不必粉饰,泽宇是老朽的独子,老朽能不知道他的根底?老朽早年中过举人,也做过几任小官,后来回到祖籍奉天,专心经营家里的产业。到了中年,才得了这个儿子,他母亲娇惯的厉害,舞刀弄枪、惫懒耍宝数状元,一念书就读了前头忘后头,三行没看完就要打瞌睡。真不是读书的料儿。幸好遇到大人,才能有所成就。”
孙元起替张泽宇辩解道:“老先生,如今西风东渐、科技昌明,上进之路不止一条。所谓‘术业有专攻,,子兴他只不过对‘之乎者也,不大感兴趣而已。”
张公佐点点头:“是啊,此一时彼一时。”
孙元起见他吞吞吐吐,似乎有话欲说,便直接问道:“老先生,您此次前来,是不是有什么赐教?”
张公佐连忙起身:“大人明鉴,老朽此次唐突拜见,正是想拜托大人一件事!”
孙元起心思一转,便想到了他要说的:“如果孙某没猜错的话,您老应该是想说张子兴和林之雅的婚事吧?”
“正是!正是!”张公佐连连作揖,“泽宇是我张家独子,如今老朽和拙荆都已老迈,只盼能早些含饴弄孙,以后即便有个什么不测,也能含笑九泉。泽宇素来最崇敬大人,对您可谓言听计从。所以老朽颜拜见,恳请大人出面玉成此事!”
“好,这事我记下了。回京之后,我便督促他们早日完婚。”孙元起一口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