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五雄鸡一唱天下白十四

  虽然在电报中已经得到孙元起的允可,但想进入戒备森严的东校区,还需要办理多道繁杂的手续。
  好像当初制度设计者的意图,就是想通过各种程序来考验参观者的耐心,从而杜绝闲杂人等入内,所以程序极尽折腾人之能事,怎么复杂怎么来。仅文书一项,就需要孙元起的亲笔手令、经世大学的批准文书、访客的人身担保、保安队的安检证明、研究所的参观许可等十多种。
  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麻烦!
  等把所有手续都办理齐全,张辉瓒和顾祝同两人至少在经世大学校园里跑了十个来回,腿都细了两圈!顾祝同一边喘息一边抱怨道:“好家伙,这也太折腾人了,比进皇宫大内都麻烦!要不是军情紧急非进去不可,就算八抬大轿请我去参观,我也没这耐心!”
  张辉瓒也累的汗流浃背:“科研机密非同小可,所以难免有些麻烦。也正是因为这些麻烦,才确保了研究所的安全。你没听傅沅叔校长说么?他来学校这么多年都没进去过,这回还是沾我们的光,才有机会一饱眼福。”
  “关键这也太麻烦了!”顾祝同虽然认可张辉瓒的说法,但还是忍不住要抱怨。
  张辉瓒擦了擦汗,重新整理好军容后说道:“既然批准进入研究所的时间是明天上午八点到十一点,那请墨三现在就去通知傅沅叔、严几道、卢瑟福、王静安等四位校长,明天上午七点五十准时在东校区门岗前集合。过期不候!”
  获准参观的几个人都知道机会难得,第二天一大早七点多钟就早早到了集合地点。顾祝同抱着一大摞文件率先来到岗亭,对出门查看的警卫大声说道:“经审批,我们六人获准进去商谈要务。这是相应文书。请你们核查后放行。不过时间紧急,还有五分钟就八点了,麻烦你们快点!”说着“嘭”一声把文件放在那名警卫的手里。
  放文件的时候,顾祝同心里颇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为了这么一大摞文件,哥哥我两条腿都快跑断了。害人终害己,这回也该着你们头痛了吧?
  那个警卫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瞥了顾祝同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抱起那摞文件走进后面的警卫室。几分钟后,他又抱着那摞文件走了出来。顾祝同眉毛一挑:“怎么样,可以放行了吧?”
  “不行!因为你们缺少一个重要文件,按照规定不能放你们进去!”警卫严肃地回答道。
  顾祝同一愣:“缺少什么重要文件?”
  “孙大人的亲笔手令!”
  顾祝同迅速从那堆文件里翻出了孙元起的电报。狠狠贴到那名警卫眼前,冷笑一声:“怎么,难道你没看见这封电报?”
  那名警卫伸手接过电报再轻轻地放到那堆文件上,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电报没用,按照规定必须是孙大人的亲笔手令。我是照章办事。很抱歉,你们不能进去!”
  顾祝同眉毛拧成一团:“什么?必须是孙大人亲笔手令?孙大人现在人在四川,来回上万里,仓促之间怎么可能有他亲笔手令!你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
  “规定如此。我只是执行规定。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补办孙大人亲笔手令,要么取消此次申请!”那名警卫冷冷地答道。
  顾祝同这些天在战场上就憋了一肚子火。昨天跑各种手续又累的半死,好脾气早已耗光。见那名警卫丝毫不通情理。顿时暴跳起来:“只有两个选择?老子啥也不选!王八蛋,老子今天还就要进去了,你能拿老子怎么着?有种你能把老子生吃了?”
  那名警卫犹如一块千年寒冰,神色丝毫不改:“按照规定,在警备区域内恣意生事无理取闹者,可以当场击毙。”说完一挥手,从后面冒出一队警卫,个个手里都端着中工1911式步枪,虎视眈眈瞄准了顾祝同。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严复等人闻声赶过来,急忙劝解道:“都是自己人,万事好商量,切不可妄动刀枪伤了和气!”
  张辉瓒对顾祝同也是一通训斥。等问明原委,张辉瓒等人都觉得问题有些棘手。
  严复当下温声对那名警卫说道:“想必小哥你也知道,孙百熙如今远在四川,亲笔手令短时间内是断断取不来的,而我们又确实有紧急要事,事关经世大学生死存亡。能否请小哥通融一下?”
  那名警卫似乎认识严复,眉头不经意间皱了皱。张辉瓒觉得有戏,赶紧一边从文件堆里翻文件,一边敲边鼓道:“兄弟,你看看,这是我们的身份证明。这四位分别是学校的校长、副校长,像严先生,几乎建校伊始就在这里任教了,京师大学堂以副监督之职相邀,他都没有出山;而这位来自西洋的卢瑟福先生,当年孙先生僻居马神庙时,他便从英吉利枉道来访,一直是孙先生的至交好友。
  “至于敝人,则是经世大学附中的学生,后被先生选派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如今忝为第四十四混成协步兵第88标第一营管带,奉命驻扎在校外抵御清廷禁卫军的进攻。刚刚和你吵架的小伙子来自孙先生老家江苏淮安,之前是经世大学淮安附中的学生,现任第88标第一营第三队队长。他年轻气盛,加上这几天战事不顺,难免有些火气,说话有些冲,还请兄弟见谅!
  “你看,我们都是根正苗红的经世系,又不是外人!你再看看这个,这个是敝人和严先生向孙先生发送电报请示的底稿,这是他回电的电文。估计你们也有电报机吧?如果你还有怀疑,可以发电报向孙先生求证。自然可以证明我们所言非虚。你就通融一下吧?”
  那名警卫似乎有些意动:“规定是进入警备区域必须要有孙大人亲笔手令……”
  严复又出面劝道:“平日里我们自然要循规蹈矩守正不阿,但我们也要明白事急从权的道理。如今孙百熙远在万里之外,学校存亡在须臾之间,怎么去取他亲笔手令?胶柱鼓瑟。不知变通,为了遵守成规,坐视学校覆亡,恐怕也不是孙百熙制定规矩的本意吧?”
  那名警卫终于做出让步:“既然孙大人在四川,无法取得他亲笔手令,那你们就让薇拉、赵景惠两位夫人这封电报上共同署名确认吧。如果这都不行,那就恕我铁面无情了!”
  难得这个死脑筋做出一点退让,而且时间紧迫。也没工夫继续和他磨嘴皮子,张辉瓒赶紧拿过那封写有“允”字的电报,撒开脚丫子就准备去找两位夫人签字。严复急忙跟在后面叫道:“石侯等一等,老夫和你一道过去!”
  张辉瓒回头看着年近花甲的严复。吃惊地问道:“严先生也要去?您老还是陪着沅叔校长在这里稍候片刻吧,学生去去就来!”
  严复没好气地训斥道:“老夫不去,你知道这个时候薇拉和景惠她们在哪里?再者说,你和她们又不熟悉,平白无故跑去让她们签字。她们会给你签吗?”
  张辉瓒挠挠头:“孙先生家不在半山居那边么?”
  严复一边走一边介绍道:“百熙家确实是在半山居那边,不过薇拉和景惠很忙,一大早就会出门,直到深更半夜才回家。你现在要去半山居。肯定扑个空!”
  “那两位师母在哪里?”
  严复道:“百熙很早以前就意识到中国土地贫瘠,农作物产量低下。农民生活非常困苦,所以他希望薇拉夫人能够研究出一些物美价廉的化学肥料。改善土质,增加产量,帮助农民脱离贫困饥饿。在百熙的支持鼓励下,这些年薇拉夫人一直从事这方面研究。
  “经过近十年的努力,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京郊农民在使用化学肥料之后,普遍增收三成到五成,部分甚至产量翻了一番。为进一步推广使用化学肥料,薇拉夫人今年在经世大学开办农学专业,免费培训全国各地中等农业学堂师生。所以现在这个时候她应该在成蹊馆的小会堂里。”
  从佟文楼下到成蹊馆是几百米的石阶,两人走得有些急促,严复已经开始有些气喘吁吁,张辉瓒赶紧上前扶住他。严复站定长喘几口气后,又边走边说道:“至于景惠,那更了不得,像黄花蒿素、青霉素、氨苯磺胺这几种享誉中外的特效药,都是她发明的。卢瑟福副校长曾跟老夫说过,这两年可有不少人提名她为诺贝尔奖候选人呢!诺贝尔奖是什么,你知道不?”
  张辉瓒点点头:“学生听说过!据说那是目前世界上奖金最多的奖项,影响力非常大,好像孙先生四五年前得过一次吧?”
  “你说的没错,百熙在光绪三十三年(1907)得过一次诺贝尔奖。”严复神情颇为嘉许,“不过大家普遍认为,就凭百熙的成绩,再获三四次都没问题。像我们学校的马丁、特斯拉等人,都是在百熙指导下才获奖的,百熙的水平可想而知。不过景惠水平也很出众,她发明的那几种特效药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啊?所以她要得奖也是众望所归。只是碍着她年纪太轻,又是中国女性,而且她丈夫之前曾获过奖,所在学校在前两年又连续有人获奖,这才一拖再拖,不知道那个评奖委员会最后会如何权衡。不过景惠丝毫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几乎天天呆在西校区的药物实验室,据说在研究一种治疗结核病的特效药。”
  有严复出面,工作繁忙的薇拉、赵景惠根本没问原因,直接就在电报纸上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把他们礼貌地送出实验室。
  这道手令也是全部程序的最后一个环节。那名警卫看到张辉瓒递上的文件后再也没有阻拦,直接派一队士兵护送严复等一行六人进入了神秘的东校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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