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凌顺仁的花瓶

  乔珺云捂脸啼哭了半天,楚原才在小丫鬟的带领下匆匆赶来。他让乔珺云吐出舌头,仔细的观察她的舌苔半晌,又拿出了一小颗不知名的‘药’丸,让她含到了嘴里:“这个能尝出来味儿吗?”
  “唔。”乔珺云含了约莫有十来息时间,与注视着自己的姐姐和彩香彩果一起紧张了起来。一时慌张,竟是一口将嘴里含了许久也不化开的‘药’丸给咬碎了。惊喜随之而来,乔珺云用力地嚼着嘴里的‘药’丸,喜‘色’一闪而过正‘欲’开口,嘴里那辛辣和苦涩的味道却瞬间消逝,就仿佛不过是她的错觉而已。
  乔珺云一脸沉重的将‘药’丸嚼碎了咽下去,也不看一脸‘欲’言又止的楚原,伤心道:“刚刚咬碎的时候,我吃出来了一点儿辣味和苦味,不过还没等我细细品就没了,看来我的舌头真的......”
  “咳咳。”楚原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本以为郡主不过是昨日吐血而导致味觉失调,可在她将他配制的百味丸吃下去之后也只是尝到了丁点儿的味道后,不得不思考起这是什么病症了。
  之所以叫做百味丸,就说明了其滋味儿之复杂。原本楚原做了这种百味丸,不过是偶尔戏‘弄’自己徒弟用的。经过徐平试验,这种百味丸光是入口就能让人尝出人间百味,复杂的让人流鼻涕淌眼泪,甚至会让徐平觉得痛不‘欲’生,恨不得自己的舌头真的尝不出来味道!曾经有一次,楚原将百味丸搓成极小的颗粒,放在了点心里给徐平吃。
  当时徐平没有预料,一块点心直接丢到了最里面。仅仅是嚼了一下就被刺‘激’的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后来有十天的时间,徐平哪怕是没放多少米粒的稀粥,都能吃出一股香辣黄连的味道。
  有了徐平的经历,足以证明乔珺云将一颗百味丸嚼碎咽下后,却一脸的委屈诉说自己几乎没吃出来味道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了。
  楚原觉得有些头痛。用力的摁压着自己的额头,声音十分严肃:“看来郡主的舌头是真的出了问题,还不是小问题。微臣对五感并没有太多的了解,看来得入宫请御医们为郡主诊治了。”
  “我的舌头还有救吗?”乔珺云可怜兮兮的捂着自己的嘴。表情难看极了。再看楚原也是一副为难无法确定的样子,更加颓丧,唉声叹气道:“去吧,将事情告诉皇祖母,有救就救......”
  彩香等人本是沉默的,听到要将这事禀告给太后娘娘,这才恢复了些‘精’神,想着宫里专‘门’钻研五感知觉的御医说不能医好了郡主。彩果拿着宫牌找到了舒‘春’,让较为熟悉宫中情况的她入宫一趟,让她尽量多说些好话。请太后多派些对症的御医来为郡主诊治。
  舒‘春’自然义不容辞,坐了一顶小轿就被抬到了宫‘门’口。对着守宫‘门’的‘侍’卫出示了宫牌之后,就下了轿子领着随行的九儿步行入宫。这么一折腾,等到了养‘性’殿‘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六刻钟过去。
  太后一听说舒‘春’带着个小丫头入宫来,就立即派人将她们召了进去。待得见到舒‘春’神情严肃。顿觉不妙,“这是怎么了,要是有事情派个小丫鬟传个话就行,怎么还你来的?云儿怎了?”
  九儿到底年纪小,见太后如此慈祥和蔼的一问,眼泪就没有管住。她使劲的擦拭着眼泪,‘抽’搭了两下鼻子看向了舒‘春’。舒‘春’有些受不了九儿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清了下嗓子复又跪了下去:“太后娘娘,还请您饶恕奴婢失职之罪。昨日郡主吃过宴席回到屋子之后,突然发病吐血,幸而楚御医来得及时说郡主非但没有大碍,反而因祸得福的呕出了心口处的淤血,身体底子大好。”
  “这个哀家知道。难道是有什么问题吗?”太后焦急的站了起来,面上的慌‘乱’担忧之‘色’丝毫不作伪。
  舒‘春’跪伏在了地上不起,声音闷闷的:“昨日郡主躺下之后一直未起,问过楚御医说是今日再喝‘药’也不迟。可是今早上郡主用了一碗‘鸡’丝粥并一小碟凉拌青瓜后,喝了茶水和苦涩的汤‘药’。却说根本没有尝出来丝毫的味道。奴婢们想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就请了楚御医来。可是郡主吃了楚御医拿出来味道复杂的百味丸之后,哪怕是嚼碎了也只有一瞬间尝到了味道。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楚御医又不擅长医治这种病症。故此,大小姐就遣了奴婢入宫,恳求太后娘娘多派几个‘精’通五感之症的御医去为郡主诊治。奴婢失职,没有照顾好郡主,还请您处罚!”
  太后猛的跌坐在凤椅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尝不出来味道了?突然就吃不出来了?”无人接话,太后到底是身经百战,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阴’沉着脸道:“你还知道失职!郡主府那么多的丫鬟,怎么云儿舌头失灵你们却一个都没有发现的?哼,要不是看在你在郡主府还有些用处的话,哀家这就将你处置了!还愣着干嘛,跟着慧心去御医院请御医去!”
  舒‘春’没等到太后的处置,委实是松了口气。重重的磕了个响头之后,就领着九儿跟着慧心走出了养‘性’殿。刚走出不远的时候,她还能听到太后在殿内摔杯子大喊:“一群没用的废物!那么多人竟然连一个云儿都照顾不好,要她们有什么用!云儿当初伤了手,现在因那种腌臜玩意儿伤了底子,又舌头失灵!这么多罪怎么就落在云儿一个身上,要是传散开去......”
  慧心瞟了一眼身后的舒‘春’,见她深深低着头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才还算是满意的转了回去。但她却不知道,舒‘春’嘴角的凝重几乎染上了霜雾:看来郡主的庆幸有些不妙啊。郡主一夜之间失去了味觉,太后娘娘得知情况之后也只知道怒骂宫人发泄,言辞之中虽然是在关心着郡主,但却隐藏着惶恐不安,担心郡主的这么些病情会让民间以为是被她苛待了——虽然这是事实。
  舒‘春’心中暗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联系一下主子,说明了郡主这边的情况。毕竟昨日宴席上的时候,郡主吃东西时还好好的,还能品出哪一道菜更合口味。忽然的失去味觉。让人不免担心.....
  再说霍家,自从昨日霍管家一脸不乐意的带着千两银票去郡主府贺喜,霍夫人就一直在霍振德的耳边嘟囔,说着云宁郡主也太不懂规矩。竟然还敢让她们堂堂贵妃的娘家给一个下贱的看‘门’丫鬟贺喜。霍振德哪怕是再不喜霍夫人聒噪,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次的确是云宁郡主太过,不分尊卑的让一个丫鬟在郡主府出嫁,简直是没有将皇家的尊严放在眼中。可是,宫里的两位主儿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霍思琪又托人回家让他们别与乔珺云对上,因此就只能在心里面憋着这一口气。
  不过,霍振德难得的忍耐,在看到霍管家带回来的回礼后。却不受控制的爆发了——那是一个几乎有半人高的‘花’瓶,上面描绘着‘艳’丽的雨中梅‘花’图,但问题是并不应季,哪怕画工‘精’致独具韵味可是一看那粗糙的工艺就知道不是官窑里烧出来的东西。走进了细看,还能看到上面有着一道很明显的细纹。了大半个‘花’瓶,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开裂!
  此等劣品,哪怕是放在小摊上恐怕都卖不出去!霍振德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简直像是被人活生生的打脸。他怒气上涌,开口便厉声骂道:“真真是不知好歹!本大人给她面子让人去送了银票贺喜,都没有计较她拿一个丫鬟的喜事来下本大人的脸呢。她竟然好意思送这么劣质的回礼!这种烂‘花’瓶丢在‘门’口都没人稀罕捡走,她竟然敢让你带回来给我看?!”
  霍管家吓得额头冒冷汗。砰地一声跪倒在地上,用袖子一抹脸竟是立即就掉下了眼泪,用委屈不甘的语气哭诉道:“老爷!云宁郡主也欺人太甚了!老奴虽然是个奴才,但也是霍家的管家,与其他去郡主府贺喜的奴才相比,奴才可是身份最高的那个!可郡主的那些丫鬟也是不知好歹的。给老奴上了杯劣茶,老奴说了句不好想要喝雨前‘毛’尖,她们竟然直接将茶水端走,将老奴给晾在了那里!这还不算完,老奴根本就没有见到云宁郡主。连口水也没喝的在那里干坐了好半天,那些丫鬟哪怕是跟王家的管家婆子唠的欢快,也不跟老奴客气一句!”
  霍管家见霍振德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致,就抹了抹脸唉声叹气道:“老奴心里那个难过、那个憋屈啊!本以为能在见到云宁郡主后好好说道说道,让郡主严厉驭下,不能纵容了那些得寸进尺的臭丫头。结果,老奴还没提出来想要见郡主呢,那个叫绿儿竟然直接开口,让老奴和其他人打道回府了!”
  “贱人!乔珺云也真是个不知道深浅的,竟是派了几个丫鬟招待,也不怕让咱们因此怨上了她的慢待!”霍夫人气得直捶‘胸’口,也不对乔珺云用尊称了。其实,那个贱人都是在骂乔珺云的。
  霍振德瞪了霍夫人一眼,却也没让她改口注意言辞。而是隔空点了点那个‘花’瓶,‘阴’森森的问道:“那么这个‘花’瓶是怎么回事,郡主让丫环送给其他的人家的东西也是这样的吗?”
  他在怀疑,这等残次品的‘花’瓶,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郡主府的库房里。太后和皇上也是决计不会赏赐这个垃圾的......那么,难道是云宁郡主故意让人找来打霍家的脸面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霍振德不怒反笑,眼神‘阴’暗的盯着霍管家,直怕得他脱口就道:“老奴虽然是第一个领到郡主‘回赠’的‘花’瓶的,但还是留了个心眼多等了一会儿。那些人家得到的哪里是这种垃圾的都快碎了的‘花’瓶!那舒‘春’也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随意搪塞了这么个烂‘花’瓶给老奴之后,转身给其他人家拿的都是‘精’心装好的盒子!有得是‘玉’盒,有得是木盒,材质都是好的不说,有一个管家好奇心重,打开了一瞧顿时呀了一声。老奴还以为里面放的也是破烂的,凑过去一瞧结果差点没把老奴气得吐血,你猜怎么的?”
  霍振德皱了皱眉,没什么耐心的道:“快点儿说!跟谁在这里吊胃口呢!”
  “呵呵。老奴嘴欠、嘴欠!”霍管家丢了脸,暗自瞪了一旁偷看笑话的奴仆,讪讪道:“据说那个管家是一个皇都中的商人家里的,据说还是当时在场地位最低的。可那个盒子里装的竟然是一套蓝瓷描金食具!上面用金粉勾出来的图案是一副瑶池仙‘女’图。只说那四个碗上面的四个仙‘女’被被勾勒的好不‘逼’真清丽脱俗,碟子上更是瑶池仙‘女’起舞图,袅袅仙气似真似幻,而且那还是皇都中有名的大师作品!那位大师的作品,最低也要四五千两,那可是一般人家买来之后珍藏的!郡主竟是就随意的送了人,而且还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酒楼商家!”
  “好!真好!”霍振德咬牙切齿的冷笑着,大手一挥示意霍管家赶紧滚起来,走到椅子旁坐下,敲击了几下扶手。愈加‘阴’冷道:“竟敢如此打我霍家的脸面,好一个云宁郡主啊!”
  不用多问,霍振德就能猜出另外八个去送银票的奴仆,得到的东西绝对要比那一套食具更好。云宁郡主好算计,哪怕是派奴才上‘门’恭贺的人家心中有所埋怨。认为有*份。但是看到云宁郡主复以近十倍价值的回礼,肯定也要暗自偷笑赚到了。而且,还因此讨好到了云宁郡主,岂不是快哉?
  霍振德心中暗自呸了一声,心道乔珺云真是好不要脸。要是与霍家不合的话,在霍家人上前讨喜帖的时候,直接说发完了不就行了吗?或者说。既然已经给霍家发了喜帖,霍家也赏脸的破财派人去了,可她怎么就敢纵容自己的丫鬟如此作践霍家的脸面。拿了这种下三滥连一两银子都没人要的‘花’瓶来,难道是想就此跟霍家划开关系,针锋相对?难道她就丝毫不惧霍家的势力?
  霍夫人只觉得心里堵气,坐在了霍振德身边。也从未见过他怒成了这个样子。眼珠一转,挑拨道:“老爷,您上次说过我之后,我就一直不与云宁郡主‘交’恶。甚至还三番五次的派人给郡主送了珍贵的大补‘药’材,以及一些‘女’儿家喜欢的绫罗绸缎和首饰。您说说。我都做成这个样子了,哪怕是郡主不愿意将咱们当成可亲近的长辈,但也不至于如此下人脸面吧?”
  “你...”霍振德偏过头打量了她一眼,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可是本老爷的夫人,这霍家的‘女’主人!咱们的‘女’儿可是当今圣上宠爱的贤德贵妃,她一个区区郡主,还不够让你屈尊讨好的!”
  霍夫人眼神一喜,掩饰‘性’的‘揉’了‘揉’眼睛,轻声叹道:“说是这么说,可云宁郡主不是太后娘娘的心肝‘肉’吗。就连贤德贵妃在太后娘娘面前,都不如郡主受宠。咱们受些委屈就受了,总不能让云宁郡主变本加厉,如果她跟太后娘娘吹耳边风,故意抹黑贵妃可怎么办?唉,万一咱们不帮着讨好点儿,在深宫里的贤德贵妃恐怕是要被为难的。”
  这番话听起来是霍夫人为了贤德贵妃的未来好而自己受委屈,但实际上有耳朵有眼睛的都能发现自家夫人是在挑拨。就连霍振德,也看穿了霍夫人的那点儿小心思。
  但这一次,霍振德却难得的没有呵斥霍夫人,而是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今个儿晚了,等明个儿下了早朝,我会与皇上说一说这件事情的。无论皇上再如何偏袒维护郡主,但在这种关乎朝廷大臣威严的事情上,肯定是会生气,给咱们霍家一个公道的。行了,你也别墨迹了,回头跟贵妃嘱咐一下,尽量不要与乔珺云对上,这件事老爷我来处理!”
  霍夫人压抑着险些翘起来的嘴角,对于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就没有再说,亲自站了起来给霍振德‘揉’捏起了肩膀......
  如霍振德这样的人,哪怕是一夜过去已经冷静了下来。但一是他一直吐口唾沫是个钉,二是这件事情的确是乔珺云理亏。所以,一大早换上朝服之后,就入宫参加早朝。等早朝结束的时候,他特意留下委托刘砚帮忙跟皇上递个话,说是有要事禀告。刘砚得了好处倒是没有以往的高傲,亲自询问了皇上才让人传召。
  今日早朝上上奏的大臣以及需要商议的事情颇多,时辰有些晚了,温儒明坐在皇案后面批奏折。迎来了‘挺’直着脊背走进来的霍振德。与此同时,舒‘春’刚刚来到了御医院,说明了郡主的病情。
  霍振德不知乔珺云失去味觉一事,给温儒明请过安之后。就向后背着手道:“皇上,老臣自问忠心耿耿一心效忠皇上,与人和善从未与人‘交’恶过。可就在昨日,老臣的面子却被云宁郡主狠狠地打了。老臣自认为捧场的派人带了千两银票去贺喜,可云宁郡主给了其他九个人家的回礼皆是贵重又别为雅致的。可老臣的管家带回来的,却是一个碎裂的劣等‘花’瓶!老臣觉得伤心!”
  温儒明在听到霍振德那句‘与人和善从未与人为恶过’的时候,眼神晦暗了不少。他还算是耐心的听完了霍振德的抱怨和告状,颇为为难道:“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可是云儿的‘性’子虽然跳脱了一些,但是却很懂礼貌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云儿如果送了其他人贵重的回礼,那么就不可能区别对待啊?而且破碎了的‘花’瓶这种东西......”
  见温儒明不相信。霍振德一整神‘色’道:“皇上!老臣也不懂为什么云宁郡主会这样做,但老臣最生气的却不是云宁郡主送的回礼不够贵重,而是送来的礼物是坏了的而且......其余去郡主府上恭贺的人家几乎都是商贾,郡主府上的丫鬟慢待了老臣派去的管家,却恭维着那些商人家的奴才。这实在是让老臣生气。因为郡主竟然那般敬着一些商人,却不将老臣放在眼里!老臣也知道您对云宁郡主十分宠爱,未免您不相信,老臣特意让家奴带着那个‘花’瓶等在宫‘门’口。若是您想看一看的话,现在就可以宣召他们!”
  温儒明微微眯了眼睛,扯了扯嘴角道:“既然如此,钱江你亲自跑一趟。去小心的让人将‘花’瓶拿进来。拿进来之前检查一下,免得中途磕了碰了......”
  钱江恭谨的应道:“是,奴才立即就去。”钱江离开,跟乔珺云不对付的刘砚却留了下来,刘砚低垂着的眼中闪过未知的光芒,心中在揣测着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让皇上厌了乔珺云。反正乔珺云明年就要及笄了。要是能让皇上将她远远的嫁出去,那他的好日子可就来了,也不需要再像这样小心谨慎,就怕被乔珺云发现了自己的不妥。
  至于皇上......刘砚心中暗笑,只要知道他是‘乔家已死长子’的乔珺云死了。他脑子里那么多的法子,还怕‘弄’不死一个能近距离接触的皇上?
  就坐在一旁龙椅上的温儒明,根本不知道身边的人正在预谋着用什么法子‘弄’死他。他不去管还站在下面的霍振德,也不让人给霍振德搬张椅子,就复又低下头批起了奏折。
  约莫过了三刻钟时辰,在刘砚偷偷地动了一下双‘腿’整理站立姿势,而霍振德一把老骨头也快站不住的时候,钱江总算是带着两个霍家的家奴回来了。那两个家奴的手中抬着一个长方形的箱子,约莫半米长。一见到这箱子,原本有些神情萎靡的霍振德就再次‘精’神了起来。他也不顾温儒明还没开口,就招呼着两个家奴将箱子轻轻放下,命令他们将箱子打开之后,转过身来对着温儒明一拱手道:“皇上!请您看!这个‘花’瓶做工粗糙,不知道是哪个民窑里烧出来的东西。而且上面这道裂纹几乎了整个‘花’瓶,要不是老臣昨日命人悉心装起来的话,恐怕已经碎了。”
  “哦?”温儒明像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站起来走了下来,在箱子面前站定,打眼一扫箱子里面的‘花’瓶,却忽而眼前一亮,随即染上了浓重的戏谑之‘色’。
  霍振德并没有注意到温儒明的情绪变化,就连立即跟过来的刘砚也没有看清楚。刘砚瞄了一眼‘花’瓶,就被上面的裂纹震惊到了,呀了一声察觉到声音太过尖细,僵了一下才又道:“这‘花’瓶还真的开裂了......想必是郡主府的丫鬟做事不经心,背着云宁郡主做的吧?瞧这上面的‘花’纹以及粗糙的质地,啧啧,这帮丫鬟从哪里‘弄’来的这种劣质品,也不知道换走了什么好东西。”
  按照常理来看,刘砚说的这番话不但是在给霍振德面子。更是在为云宁郡主推脱,将责任都推在了郡主府的丫鬟身上。可问题是,刘砚说话的语气勉强,就像是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一样。他还眼神鬼祟的瞄了温儒明一眼。接着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钱江就站在温儒明的左侧,没有去理说话‘阴’阳怪气的刘砚,紧紧地盯着箱子中的‘花’瓶好像在求证什么。霍振德得了刘砚的话,就接茬道:“刘公公说的有些道理,但问题是这‘花’瓶是舒‘春’亲自‘交’给我的管家的。舒‘春’可是郡主府里的掌事丫鬟,担当了教养姑姑的身份,云宁郡主又最是信任她......”更何况舒‘春’是太后娘娘赏赐给郡主,她怎么敢背着郡主做这种容易暴‘露’的事情呢?
  温儒明的脸‘色’有些难看,除了霍振德咄咄‘逼’人的态度之外,更让他恼火的却是以往见解颇广甚为独特的刘砚。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看出来,反而在这里说些莫须有挑拨的话!
  刘砚却不自知,还以为温儒明开始恼上乔珺云了呢。心中暗喜,继续煽风点火道:“皇上息怒,说不定云宁郡主只是一时糊涂。被丫鬟给‘迷’‘惑’了而已。像是这个‘花’瓶,肯定是在外采买的。郡主年纪小懂得少,兴许只是看了一眼,听那些丫鬟胡咧咧就以为是好东西。依奴才来看,郡主很有可能是”被骗了好多的银子才买来此物的呢。”
  温儒明怒道:“够了!”他实在是受不了刘砚了,这话不但在暗示乔珺云见识浅愚蠢,更是在往郡主府丫鬟的身上泼黑水。他难道没听到吗。经手这件事情的是舒‘春’,舒‘春’可是太后的人,刘砚竟然敢明目张胆的下太后的面子!要是传出去的话,说不定就会让他与太后之间的母子之情产生嫌隙。谁让刘砚是温儒明最近最为信重的人,刘砚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丢的可是他的脸。
  钱江的嘴角都忍不住翘起来了,幸好快速收敛旁人也都没有注意他。他上前一步扯了扯温儒明的袖口以示安抚。接着看向刘砚带着责备之意道:“刘公公这话可得慎言。云宁郡主可不是咱们这些奴才可以说道的,更何况云宁郡主根本就没有厚此薄彼的做错事情。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往郡主府上面泼脏水,皇上爱护晚辈自然是要责斥你的!你可知错?”
  刘砚还沉浸在被温儒明大吼之中,他还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惹怒了皇上。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霍振德,却不曾想这一眼更加‘激’怒了温儒明。认为他是在借机讨好霍振德。
  钱江见温儒明身子一动要打人,一把抓住了他,声音拔高道:“刘砚!你做错了事还不快跪下求皇上原谅吗!这‘花’瓶明明是云宁郡主用心准备的,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了!”
  温儒明的确因钱江这一拉扯而冷静了下来,可是霍振德却怒了。冷笑一声,斜睨着钱江道:“钱公公说得轻巧,如果你喜欢的话,这云宁郡主用心准备的‘花’瓶就送给你可好?”
  “既然霍大人这么大方,那朕就代替钱江收下了。”温儒明的‘插’嘴,让霍振德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皇上面前,险些大放厥词的他身子一抖,眼帘一低掩饰住了愤愤之‘色’,“皇上言重了,不过是个‘花’瓶而已,既然您也觉得好,那老臣就再无它话可讲。既然事已至此,老臣就带着家奴回家了。告辞。”
  眼看着霍振德说完就要转身走,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温儒明的眼中就一闪‘阴’霾,带了丝笑意道:“霍大人急着走做什么,钱江看来是看出了点儿什么,不如让他给您解说一下?”
  钱江顺势上前几步,站在箱子旁边指着里面的‘花’瓶讲解道:“想必霍大人见到这‘花’瓶之后,就没有细瞧。这‘花’瓶的胎质虽然很差,一看就是民窑里面烧出来的东西。但问题是这上面的画工极具灵气‘精’巧,尤其是上面的寒梅哪怕是在冰雪之中也是傲然绽放着的,这‘花’蕊纤细毕现,简直跟真的一样还具有一定的立体感。”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霍振德心中恼恨说话也有些不过脑子:“哪怕‘花’了这个‘花’瓶的画匠画工不错,但也不能摆脱这是民窑烧出来的,而且还快要碎了的事实!”
  “霍大人此言差矣啊!”钱江觑见皇上的嘴角微微上翘,特意抻长了声音道:“您可知前朝的画师凌顺仁?他笔触细腻特别擅于画梅,可惜才子短命,不过二十三岁就离世,至今流传于世上的完整画作不过十余幅。后来有人查到了凌顺仁大师的生前往事,其在十八岁那年迫于生计在一座民窑里做小工,曾经有几次代替大师傅画了几个瓷瓶。据说,后来凌顺仁成名之后认为以前在民窑里画的那些瓷瓶材质太差,上不得大雅之堂。就耗费不少力气将那些‘花’瓶收到了自己手中。可谁都知道凌顺仁最是爱护自己的画作,他不忍将‘花’瓶都砸了,最后只能用特殊的颜料在那些‘花’瓶上描绘了或大或小的裂纹,破坏了一部分的构图。”
  说到这里一顿,钱江故意觑了眼霍振德的脸‘色’,才继续暗暗自得的解说道:“接着,在凌大师察觉到自己身子不行了的时候,让一位友人将这些‘花’瓶拿出去掩藏身份的卖了。可一般买这等粗糙瓷器的都是平民百姓、小‘门’小户的,上面又有裂纹自然没人会买。可叹当时凌顺仁大师保密的太好了,他的那位友人也因被强盗劫道而丢失了‘性’命。于是,那些被他雇着摆小摊匿名寄卖‘花’瓶的摊贩,全都在他一段时日寻不到踪迹之后散伙了。至于这些在常人眼中是残次品的‘花’瓶,竟是被砸了大半!”
  哪怕钱江并不是那些子对着一件死物就能感到圆满的文人雅士,也很是为凌顺仁这位大师感到悲凉:“最后,还是凌顺仁临死前心中惦记着,委托了另一友人查查那些‘花’瓶是否被有缘之人买走,结果等找到的时候......那三十余个的瓷器竟是只余下了八件!”
  “你开什么玩笑......”霍振德自然听出了钱江的话中之意,但却执意不肯相信:“老臣家中也有一副凌顺仁大师流传在世的梅‘花’含苞待放图,清冷肆意与这‘花’瓶上的工笔完全不同!皇上,这次的事情老臣就认了,只是这凌顺仁到底是前朝有名的大师,还请您让钱公公不要再这样编排关于他的生辰往事了。”
  闻言,钱江看向温儒明,不甚高兴的撇了下嘴,看似嘟囔却让殿内的人都能听到:“这怎么是奴才编排的呢,这可是皇上说与奴才听得。当时奴才还不敢相信竟有人将凌大师的作品都给砸了呢......再说了,皇上曾赏奴才看过一眼的瓷瓶,画工与这个真的很像啊......”
  刘砚终于是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自作聪明的说错了话,而且还将这从没听说过的大师作品说成了下九流的。再看冷着一张脸的温儒明,难免就觉得心里有些瘆的慌——不管有多少的打算,哪怕杀了温儒明篡位的手段有一百种,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还是温儒明。他吃多了亏,不可能不害怕。
  温儒明闭口不言,过了约莫十来息时间,才清了下嗓子道:“钱江说的并没有错,这的确是凌大师流传在世的作品。当年这套瓷器剩下了八件,那位凌大师的友人搬回了自己的家中睹目思人,一段时日之后觉得不能让凌大师早年的作品就如此‘蒙’尘。故此,他特意只留下了一个瓷瓶,其余七件瓷器都送到了当初曾于凌大师有恩的文人能士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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