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6 恶壶岛

  展昭不确定眼前这人是谁,但是萍水相逢就说人家个儿矮好像不厚道,而且对方似乎很介意的样子，就笑了笑，拽拽天尊，边岔开话题，问那人,“你找人啊？”
  黑衣人倒是想起正经事来了，伸手将画像给展昭看，问，“见过没？”
  天尊又凑过去看了一眼，道，“画得好糟糕。”
  黑衣人嘴角抽了抽,瞄了天尊一眼,忽然盯着他看了起来，随后开口问，“你几岁？”
  展昭微微一愣。
  天尊也摸了摸下巴，似乎是有些出乎意料，轻轻“哦”了一声。
  黑衣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天尊。
  展昭询问，“阁下怎么称呼？”
  小个儿抬头看看展昭，最后看到了展昭手中的巨阙，一挑眉，“哦……原来是南侠客。”
  展昭微微一笑，现在更多的人都称呼他为展大人，开口称一声南侠的真的不多了，不过展昭还是喜欢这个称呼，一种久违的江湖亲切感。
  不过判断一个江湖人最好的方法是通过武功和兵刃，这小个子内力深厚根基很好，却不见他拿兵刃，因此展昭也想不起来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么？于是拱了拱手，问他名姓。
  小个子一背手，来了一句，“在下叶知秋。”
  展昭一愣，倒是没反应过来，于是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叶知秋？”
  叶知秋点点头。
  展昭从袖子里将刚才从告示板上悄悄撕下来的那张悬赏令给他看，“这个叶知秋？”
  叶知秋瞧了瞧悬赏令上的画像，笑眯眯点点头，“嗯哪！”
  天尊“噗”一声。
  展昭无语，这哪个缺心眼的画的？按照这张画像找的话，一辈子也不会找到眼前这小个儿。
  “有人冒充你吧？”展昭突然明白白玉堂说的，“叶知秋人挺怪但看着不像是坏人”这句话什么意思了，叶知秋给人感觉跟只小狗似的，的确是很难和什么“魔性凶手”联系起来。
  叶知秋瞄了一眼悬赏令，背着手道，“除了画像之外其他全是假的！”
  “这画像是……”展昭心说，这画像也假的很明显好吧……
  “我自己画的！像吧？”叶知秋一挑眉，“不过画的是未来长开了时候的样子！”
  展昭倒抽了一口凉气，“所以这画像是你自己放出去的？”
  叶知秋挑眉自言自语，“听说有人要我的画像什么的……那与其被别人乱画不如我自己画张像点的……”
  展昭听完忍不住感慨——逗比！活的！
  这时，不远处有一队人走过，都带着兵刃，手里拿着画像，推推搡搡的，抓住戴斗笠的人就拉过来相面。
  展昭皱眉，心说这帮江湖人在大街上晃什么？
  可叶知秋忽然一闪身，躲到了展昭和天尊身后，避开那帮拿着画像正对脸的江湖人。
  天尊用竹签戳了几个鱼丸，边啃边看着躲在身旁的叶知秋，真心觉得矮……竟然真的有二十三，好小一只。
  展昭则是皱眉，这几个江湖人走到展昭他们附近，发现一个戴斗笠的大个子就拽住人家对脸。
  展昭顺势看了一眼他们手里的画像，果然——那帮人找的是叶知秋。
  展昭打量了一下那些江湖人的衣着，应该不是天宝堂的，是开封城里的其他帮派弟子。
  展昭见叶知秋紧张兮兮盯着那伙人，就道，“他们又打不过你。”
  黑衣人眨眨眼，撇嘴，“爷就想低调点！”
  展昭问他，“你真的杀了那么多人？”
  “屁！”叶知秋接着撇嘴。
  “那悬赏令上写的是什么意思？”展昭问。
  “一言难尽，不过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叶知秋突然想你起来，问天尊，“你刚才说的你家玉堂是白玉堂不？正好我找他有事情。”
  说话间，那帮黑衣人走到了切近，一抬头看到展昭，收起了画像转身就准备走。
  “等一下。”展昭却叫住了几人。
  几人就是一皱眉，知道要惹麻烦。
  “哦，我们急着找个人。”那些江湖人随口应付了一句，就准备走了。
  展昭却问，“找谁啊？我看看认不认得。”
  几个江湖人都无奈——果然……展昭就是爱管闲事。
  为首一人摆了摆手，道，“他并非本地人，展大人应该不认识。”
  “看看再说。”展昭笑眯眯，显得热心肠，边问，“很重要的人？我让府里衙差们帮你们找？“
  “哦，不用麻烦，不用麻烦……”几个江湖人急着想脱身。但是，展昭都问到这份儿上了，如果还是不肯拿出来让他看，没准他真会生疑。
  于是，那几个江湖人只好将那张悬赏令拿出来给展昭看。
  展昭接过来一看，果然，是那张告示板上，悬赏缉拿叶知秋的黄榜。展昭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躲在身后的叶知秋，又对比了一下，心说你躲什么啊，谁能认出画像上的是你？
  不过展昭也想趁机打听一下，于是问，“叶知秋杀了那么多人？”
  几个江湖人都点头，“此人生性凶残！”
  展昭正想接着问，就听身后叶知秋嘟囔了一声，“放屁！”
  展昭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是叶知秋动作极快，个子又小又灵活，一闪，似乎是准备开溜了。
  只是他刚钻进人群，就感觉脖领子叫人拽了一把，跑不了了还险些坐了个屁墩儿，回头一看，就见天尊一手正拽着他脖领子，另一手拿着半串鱼丸，嘴里嚼啊嚼。
  叶知秋来气，但是左突右窜就是跑不了，天尊始终拽着他脖领子。虽说他功夫极好，但也看拽住他的是谁，别说是他，除了殷候、无沙大师他们那个级别的之外，天尊拽住谁，谁都跑不了！
  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那几个江湖人的注意，江湖人瞄了一眼，就发现天尊拽着个小孩儿不知道干嘛呢，也没多想，继续想法子“摆脱”展昭。
  展昭拿着悬赏令看个没完，边问，“叶知秋在哪儿杀的人？既然如此凶残，为何没人报官？”
  几个江湖人只好回答，“江湖事江湖了。”
  “唉。”展昭正色，“这还是江湖事？这里写着他杀的都是无辜平民！死了那么多人，时间地点你总说得出来吧？”
  “呃……”那些江湖人为难，最后只得说，“展大人，我们也是听掌门吩咐办事的，具体不清楚，只知道他貌似屠杀了一个村庄所有的人，您要不然去问问我们掌门？”
  展昭点了点头，却还没要放走他们的意思。
  这时，天尊大概是等得无聊了，又伸手用竹签戳了几个鱼丸来啃，手上还是没有要放的意思，叶知秋回头看他，“我说老神仙，你拽着我干嘛？”
  天尊嚼着丸子，问他，“小鬼，你不是找我家玉堂么？”
  叶知秋这次倒是没暴走，大概觉得以天尊的身份年纪叫自己一声小鬼也没错，而且他的确要找白玉堂，就点头。
  天尊拿着鱼丸一抬手。
  再看，叶知秋被天尊提着脖领子，就跟平日霖夜火提小良子的动作差不多，展昭同情……跟抓只小狗似的。
  天尊提着叶知秋就问展昭，“玉堂哪儿去了？”
  展昭道，“出城了……”
  “喔。”天尊提着少年转身，对展昭道，“你看着小四子他们，我去找玉堂。”说完，走了。
  展昭和那帮江湖人都望着天尊走远，叶知秋也不挣扎了，被天尊半悬空提着，抱着胳膊生闷气。
  那几个江湖人问展昭，“展大人，那小孩儿是谁啊？”
  “呃……”展昭张了张嘴还没答话，那头被天尊提着的叶知秋突然直蹦跶，张牙舞爪抗议，“你丫才小孩儿！老子二十三了！”
  这一闹，四周围毕竟聚集了很多人，不少人惊讶地望过来，随后交头接耳。
  “二十三了？”
  “诶？不是十三？”
  “哇！好矮！”
  “二十三这么小只？”
  “我儿子十六都比他高一个头。”
  叶知秋抱着胳膊磨牙。
  那帮江湖人觉得挺有趣的，不过也没多说别的，继续想法子脱身。
  而展昭在意的则是，天尊走的好似不是出城的方向……他搞得清楚是哪个城门么？
  展昭本想去拦住天尊，但是包延和庞煜带着小四子被挤在人群里边，这三个没有战斗力不说，还挺能惹事儿，万一出点什么差错不好交代。
  展昭只好站在原地等……天尊会迷路，叶知秋应该不会吧？而且白玉堂就是跟着那两个小孩儿去找叶知秋的，没准能碰上？
  ……
  与此同时，城外。
  追着两个小孩儿去的白玉堂一路跟到了城郊半山的一座破庙里。
  两个小孩儿兴匆匆地跑进去，那女孩儿边跑边喊，“矮冬瓜！你的刀拿回来了！”
  ……
  只是两人跑到庙里，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堆熄灭的篝火。
  “那冬瓜跑哪儿去了？”小女孩儿着急。
  小男孩儿问，“会不会去方便一下……”
  “篝火熄灭很久了，应该是走了。”女孩儿想了想，“要不然我们在这里等等他？”
  小男孩儿扁嘴，“他能找到路么？原地转三圈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女孩儿急的直跺脚，最后拉起那男生的手，“不行，还是我们去找他，实在不行我们去开封府报官！”
  小男孩儿惊讶，“报官？可是官府不是在悬赏抓他么？”
  “悬赏抓他的是那帮江湖人又不是衙门！”小女孩儿看着还紧紧抱着三刃骨刀的小男孩儿，无奈摸了摸他的头，“非亲非故他已经救过我们一命了，就算帮他找回了刀，也不能强迫他冒险替我们报仇，是不是？”
  小男孩儿抱着刀不放，低着头不说话。
  “走吧。”女孩儿拉起不情愿的男孩儿往庙外走，屋顶上却是落下了几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两个小孩儿一惊，赶忙退回庙里。
  黑衣人将整个破庙前后所有通路以及窗户都堵死，就留下一扇正门。
  门外，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白玉堂就在庙外一棵高树上，皱眉看着那个背手慢悠悠进破庙的男子。
  此人中等身材，三十来岁，穿着体面，手里拿着一把扇子，看着不伦不类的，有些像是念书人，但又似乎是个做买卖的。
  白玉堂认识此人，这人是开封府某个门派的……
  开封城里门派众多，除了几个很大的门派之外，还有许多小门派，与其说是门派，不如说就是一些武馆，开门收徒弟，徒弟不用帮着门派卖命但是学功夫要交钱，等于是一门买卖。
  白玉堂凭着过人的记忆，确定自己的确是见过他，当时可能和展昭在逛街的时候看到的，展昭跟他说了哪些是武馆的教头、哪些是掌门，基本是怎么个运作。这种武馆良莠不齐，有些根本不属于江湖，就是教拳的，还好些。比较麻烦的是一些暗地里捣鼓的，明面儿上的武馆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真正在做的是类似于杀手或者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
  白玉堂猜测这几人应该就是类似的情况。五爷又想了想，记起了这人的名字，似乎是叫卫通，展昭跟他提起过开封几个比较厉害的武馆，掌门的功夫算是不错的，他就是其中之一。话又说回来，白玉堂觉得那猫感觉还挺准的，当初展昭跟他讲起的时候，就提过一句，说他怎么看都觉得卫通不像好人，没准背地里正干些什么呢——还真让他说中了。
  两个小孩儿被困在了破庙。
  卫通走了进来，看了看小男孩儿怀里抱着的三刃骨刀，道，“可惜了，还以为你们有点儿用。”
  那女孩儿皱眉，“你们故意让我们偷到刀，然后想跟踪我们找叶知秋？”
  卫通笑了笑，从身背后抽出了一把匕首来，在手中把玩着。
  小女孩儿紧张，将那男孩儿挡在身后。
  “本来是要带你们回去的，没准能引来叶知秋。”卫通淡淡一笑，“不过可惜，你们半路是遇到了开封府的人吧？”
  女孩冷笑，“怕啊？”
  白玉堂在暗处，忍不住挑眉——这姑娘小小年纪好有胆色！而且她一眼就能认出自己的云中到，又似乎对三刃骨刀很了解，而且功夫也不弱，看着像是武学世家教出来的。但是感觉又有些市井气，没什么娇气！这点年纪，不是大江南北走过，不会这么冷静。
  “所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卫通将匕首往外一抽，明晃晃的刀刃对着两个小孩儿比划了一下，“这点年纪死了也不错，下次投胎投好些……”
  说完，就要往前一步，却听那女孩儿突然说，“我说，你怕不怕叶知秋？”
  卫通一笑，“放心，我们等着他自己上门来替你们报仇。”
  “那你怕不怕白玉堂？”女孩儿接着问了一句。
  卫通微微一愣。
  白玉堂站在树上，很感兴趣地看着，心说两方面实力对比悬殊，两个小孩儿对一群杀手，这姑娘会怎样应对？
  见卫通犹豫，女孩儿微微眯起眼睛，“你别弄错，是白玉堂放我们走的。”
  卫通皱眉，似乎没明白女孩儿想表达什么？
  “你猜他看没看过叶知秋的悬赏令？”女孩儿接着问。
  卫通一皱眉。
  “如果他看过，你觉得他会袖手旁观么？”女孩儿说得镇定，“他和展昭会放过一个杀了百人的凶徒？放我们走自然是想跟来的。”
  卫通嘴角微微一动，“想唬我？”
  “用得着唬你么？”那女孩儿双眉一挑，带着点挑衅的意味，“瞧你那点儿出息，单对单你敢招惹叶知秋么？听到白玉堂三个字你都腿软。”
  “臭丫头！”卫通脸色一变。
  女孩儿却接着说，“当然也有可能他们没看到悬赏令，但之前没看到，不代表以后看不到。”
  卫通神情变得越发危险，“死丫头，你想说什么？”
  “如果白玉堂知道叶知秋是杀害那么多人的凶手，而偏偏又是他亲手放了我们去给他送刀，你猜他会不会追来？”
  卫通一皱眉。
  女孩儿直视卫通，“真有这胆量你就动手吧！我才不怕你们，我们若是死了，你的麻烦比我们活着还多！一个叶知秋就够你们受得了，再加上白玉堂和展昭，你猜你主子会不会罚你？到时候结局没准比我们还惨！”
  白玉堂暗暗赞叹——这姑娘有一套。
  卫通凝视那对姐弟良久，最后冷笑，“你说得有道理。”说着，对手下一使眼色，那意思——抓活的！
  几个黑衣人就冲了进来。
  那女孩儿看准时机，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什么东西，刚要扔，忽然，就见那几个黑衣人都像是被迎面抽了俩耳刮似的摔了个四仰八叉。
  瞅准时机，女孩儿拉起小男孩冲出了破庙，回手一丢……
  就见庙里“噗”一声冒起一股黑烟，卫通和一众手下熏得晕头转向。
  两个小孩儿刚跑进林子，就感觉后脖领子被人提起，随后飞上了半空，等明白过来，他俩已经坐在了雪白的龙背上。
  两人猛地回头，就见白玉堂坐在他俩身后，正看手中的三刃骨刀。
  两个小孩儿有些傻眼——真的追来啦？！
  白玉堂边看刀，边问，“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指了指自己，“我叫罗莺，他是我弟弟罗鸢。”
  白玉堂点了点头，抬眼看两人。
  五爷不用多说话，两个小孩儿也明白，他是询问事情经过。
  罗莺想了想，道，“说来话长，不过叶知秋没屠村，屠村的是别人，全村人都死了，就我们姐弟俩活了下来，而且是叶知秋救的我们。”
  白玉堂点了点头，将布条递给幺幺，让它闻一闻，然后随着味道去找叶知秋。
  随后，白玉堂问罗莺，“你们的是什么村子？一个村的人都死了，为什么没人报官？”
  “因为根本没人知道这个村子的存在。”罗莺淡淡道，“我们的村子，在恶壶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