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无事不登三宝殿,平白无故的,这些熟悉的陌生人因何而来,知趣还是能略略猜得到一二的。
只是,知趣现在,哪怕知晓他们的来意,却也不得不与之打打太极了。毕竟,不管怎么说,罗老二给他一口饭吃,他平安长大。此时罗老二来了,人家又没说啥,只是来瞧瞧你,知趣除了热情待客,并不宜有其他的动作,否则就真是小人之心了,倒叫人鄙薄。
知趣请罗梦仙来的目的,无非是不想在水仙谷待客罢了。水仙谷不比别处,这是知趣悉心维护的地方,尤其谷里黑豆儿、小金、参胖胖都年纪尚小,参老头儿又无甚法术,小白刚刚长大,知趣不愿意不速之客来打扰水仙谷的安宁。
罗梦仙是他生父,先时知趣幼时也是罗梦仙安排知趣住到罗老二家的。罗梦仙又是族长,善交际,不论喜来罗老二为何而来,此刻由罗梦仙来处置,都是最好不过。他就不信,罗老二这样大喇喇的出现在家族,罗梦仙的脸上就好看了不成?
罗梦仙的脸上倒是瞧不出好看难看,倒是罗老二一见罗梦仙先气短三分。他虽养育了知趣,不过他心里也明白,那多是一场交易,何况他家对知趣真说不上恩情,倒是他儿子罗志高因罗梦仙的关系拜入青一峰门下,如今已是筑基修士。
单独对着知趣,罗老二还有几分底气,如今见了罗梦仙,罗老二先怯了,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倒是罗梦仙直接对罗老二道,“你我两家也算颇有渊源,既来了,不妨多住两日。水仙谷就罢了,知趣受了伤,尚未大好。这水仙谷是我兄弟水仙真人的居处,水仙自前几年化婴,久不理俗务,不见外人。不如到我那里去,地方宽敞,人手也充足。知趣,你就陪着一道去说说话吧。”
知趣自然笑允。
罗梦仙的处置,不论何时,都是极恰当的。知趣本不就不愿在水仙谷待客,偏又碍于名头不能碾人,罗梦仙开口,把人相邀过去最好不过。而且,依罗梦仙的身份,抬举罗老二的同时又震慑了他。
小白照旧跟在知趣身畔,做侍卫的工作。
喜来小声的询问知趣遇袭的事情,知趣道,“尚且没有眉目,只有防着些罢了。”
喜来初来家族,家族所在,无一不是灵气浓郁之地,水仙谷是其中翘楚。何况这些年来,水仙谷给知趣的打理,草木荣发,山石峥嵘。喜来初进水仙谷,只觉着眼睛不大够用,水仙谷带给他的震憾,与刘姥姥初入大观园也差不离了。他是多么向往、期冀的能有一处绝佳的修炼之地,从此拥有更高的修为,更高的地位。
喜来自认为不比知趣天分差,知趣自跟了罗水仙,名师指导,再加上手边充沛的资源,如今不过是筑基初期。哪怕未受伤时,知趣也不过筑基中期。喜来一个人在灵庄摸爬滚打,照样顺利筑基。若是他有知趣的际遇,他相信,他的修为绝不止于此!
其实,依喜来灵庄出身,这样的弟子,一般很受家族金丹长老的看重。无他,能在灵庄的条件下筑基,尤其是年轻弟子,这完全从侧面印证了该弟子资质不凡。所以,喜来绝对不会少了师父拜,却是先来水仙谷,无非是想要更进一步罢了。
或许喜来要的,不仅仅是更进一步这样简单。
人总是贪心,两条路或许都是好路,但,一人只有两条腿,不可能把两条路都占全的。知趣只管听着喜来说着以前在灵庄的事,时不时附和一二声。不多时,诸人就到了罗梦仙的住处。
罗梦仙是个讲究的人。
他的住所,无一不富丽奢华,来往还有许多侍童侍女的服侍。
这些侍童侍女,多为炼气弟子,罗梦仙偶尔会指点他们修为,亦不失为一个好的靠山。
罗梦仙一来便命传了酒宴,一席好菜好酒,皆是极富灵气之物。知趣身体不好,罗梦仙并未让他饮酒,倒劝罗老二喝了两杯,罗梦仙道,“当初我将知趣托你照看,倒未料到他有今日出息。”
罗老二一生修为都是卡死在炼气二层上,这还是第二遭与罗梦仙打照面,颇有几分战战兢兢,话也不怎么会说,心里扑通半日,喉间只憋出一个字,道,“是。”
罗志高顿时满面孺慕之色,连忙道,“我在青一峰,亦多亏师叔照看,志高心中对师叔的恩情,感激不尽。”
他这样说了一套,知趣刚要开口,却是面色微一潮红,开口咳成一团,并未来得及说什么。多亏侍女进上一盏灵泉水,知趣饮了,才稍稍好受些。
罗梦仙眼睛扫过罗老二罗志高父子,微微笑道,“这有什么可感激的,先时我看你父亲为人老实,知趣少人照顾,便托于你家。相对的,我将你带到家族,拜得名师,是我应该做的。。如今看来,你果然是极有出息的。”罗梦仙是什么人,岂是谁都可以来打秋风的。这无外乎是提醒罗老二罗志高,照顾知趣,可不是什么恩义,而是一场条件交换。
罗梦仙此话,不甚客气。罗志高面色微窘,低声道,“不论如何,师叔的教导与恩义,我时刻铭记在心。”
知趣静静的喝一口灵泉水,浅笑道,“志高兄果然是有良心的人,只是也莫忘了二叔之恩。记得少时,每月炼气丹发下,二叔一颗都舍不得服用,风雨无阻送来予你,只望能助你一臂之力,盼你修为有所进益。若没有二叔这分拳拳爱子之心,志高兄岂有今日?”罗老二虽对他无恩,不过对自己的亲生子,罗老二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罗志高今又把罗老二接来做这些事,知趣真替罗老二悲哀。
“是。我,我……”罗老二很想说几句客气话,只是他此生多与炼气弟子厮混,这样有金丹期的族长、筑基期的罗志高、喜来、知趣,还有冷冷的小白在一桌吃饭,罗老二心中难免激动拘谨,一时竟忘了说辞。
罗梦仙淡淡一笑,“我明白。”
一桌酒吃到中途,知趣便犯了伤病,咳出两口血来。孔白迅速的自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塞了两粒丹药到知趣的嘴里。罗梦仙已道,“既然身上不好,白前辈,烦你送知趣回去吧。他身上伤未大好,说了这半日话,倒别累着他。”
孔白依旧是冷冷的模样,未答罗梦仙的话,直接抄起知趣,消失不见。
罗梦仙叹道,“水仙谷事务多,知趣这伤一直养不住,你们莫怪他失礼才好。”
这话,颇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喜来忙道,“我们不知知趣哥伤的这般厉害,若知道,就是心里再记挂,也不能来扰了知趣哥的休养。”
“这话就外道了。”罗梦仙微微一笑,“知趣素来好客,是喜欢你们来的。若你们来了不去瞧他,他反是不喜。”
喜来自以为也算个伶俐人,一进家族却委实觉着一峰更较一峰高,如今罗梦仙一句话就将他们定位于“客”的位置上。喜来心下警醒,再不敢多言。
一时,酒宴散去。罗老二修为不过炼气二层,不禁灵酒之力,此时已醉了一半,罗志高忙道,“家父醉了,难免失态,我先带家父回去休息。”
喜来亦随之告辞,罗梦仙并不挽留,任他们离开。
回了水仙谷,孔白方道,“何必与那些人多费唇舌!”他终究是灵禽出身,并不是很能理解人族的人情世故,只是觉着知趣跟别人这样口不对心的应酬,还要装个半死,忒是无聊。
知趣想着孔白年纪渐长,也该教他长些心眼儿,遂把事情掰开揉碎了与孔白分说利害,“罗老二不过炼气二层,喜来刚刚筑基,就是罗志高亦不过是筑基修为而已。他们本身并无厉害之处,不过,你想想,我少时在罗老二家长大,在灵庄时又曾与喜来共居一室。若是他们来了我不理会,不知内情的人知道了,要怎么看我呢?定说我薄恩寡义。这名声若传出去,叫别人怎么看我呢?”
“流氓趣,我看你对他们挺不耐烦的,还装出要死的模样。”
知趣忽然问,“你给我吃的什么丹药啊?”
“没什么丹药。”小白转移话题,问知趣,“以前是不是那个罗老二和喜来都对你不大好啊。”
知趣哪里是能轻易被瞒过的性子,追问,“到底是什么?”
小白见瞒不过,只好如实说了,“是参胖胖给我的人参果果。”说起来,小白颇是义愤填膺,“参胖胖笨的要命,险些给那只小绿龟骗了。因着你与罗妖双修,参胖胖想媳妇快想疯了,小绿龟说当参胖胖的媳妇,还要参胖胖给他聘礼。参胖胖就把他以前攒的人参果果串成项琏要送给小绿龟,幸亏叫我发现了,我就没收了。”自己拿来吃。
知趣大惊,“哪里来的小滑头龟,敢骗咱家参胖胖!”这事儿怎么也没听参胖胖提起。其实人家参胖胖也很有自尊的好不好,先是被小绿龟骗,又被小白哥骂了一顿,还把他的人参果果没收了,参胖胖觉着超没面子,就没跟知趣念叨这事。
小白瞥知趣一眼,“就是先时你从流华峰带回来的那只啊,你把他搁屋里,他偷偷爬到水晶房的池塘里去,天天偷吃那里面的虾子和小鱼。参胖胖常跟小金去水晶房里摘果子吃,小金一时没看住他,他就给小绿龟给骗了。”
知趣当时把小绿龟带回来,后来事务忙,就忘了理它,不想小绿龟竟去了水晶房,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一些骗术。
“这可不成,参胖胖老实,也不能骗他啊。”知趣扫孔白一眼道,“人参果,你留一半,还一半给参胖胖。”
孔白不乐意地,“给他也是被骗走。”
“我教参胖胖长些心眼儿,就不会被骗了。”知趣催孔白,“小白,你去把小绿龟叫来,我问问他干嘛要骗参胖胖。”小油条龟,不教导是不行啦。
孔白道,“现在小绿龟不在,他已经拜朱鹤做师父了。这会儿肯定在流氓华给朱鹤抓螃蟹呢,朱鹤那些做小鱼干、虾干的鱼虾都是他差谴小绿龟替他抓的。朱鹤正憋着劲儿叫小绿龟抓螃蟹,好叫你多做些醉蟹给他呢。”
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的鹤师弟收了个龟徒弟,水仙谷竟有这么一只低调俊杰骗子油条小绿龟,他竟然一无所知。知趣惊的目瞪口呆,嘴巴张的能塞下鸭蛋去,同时知趣决定,去拜访一下他俊杰的鹤师弟。
朱鹤正在自己的屋子里避暑。
小绿龟现在颇有些神通,背着个湿漉漉的大包袱,直接投到朱鹤屋子旁的水潭里去,小绿龟的声音清清脆脆地,“师父,我又捉了些螃蟹来,放水潭里了。待攒得够了,咱们就叫大师伯做醉蟹吧。”
朱鹤点一点头,说,“你也累了,歇一歇吧。”
小绿龟打量着朱鹤脸色挺好,商量道,“师父,我这总是躲着做师父的地下徒弟,也不是个长法。师父你什么时候也叫我去拜见师爷、大师伯呢。我听笨胖胖说,大师伯做的饭可好吃了,可怜弟子一口都没尝过呢。”小绿龟以前是在鲶鱼精手下讨生活,颇是精明。好不容易做牛做马的替朱鹤抓了小二年的鱼虾,朱鹤才答应收他做弟子。小绿龟明白,他这弟子的身份,得过了明路才真正算水仙谷的一员呢。
朱鹤哼一声,威严十足地,“修道之人,岂可成日想着吃吃喝喝,大师兄就是因着把心思放在做饭吃饭上,修为才一直上不去。见你大师伯栽这上头了,你还惦记着吃饭呢。”
小绿龟垂下头,不敢说话了。
朱鹤再道,“还不是你,无缘无故地,你去骗参胖胖的人参果做什么。还叫小白看到了,我大师兄最是护短,让他知道,别说认你做师侄了,龟壳都给你揭了去!”
小绿龟的脑袋钻龟壳里去了,再不敢提过明路之事。
知趣伏在小白背上,偷听了一回墙脚,心里对朱鹤简直佩服到了五体投地:实不知朱鹤有这种本事,实在是太,太会□徒弟了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