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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心》下部
  (八十八)
  丛奕这天的最后一节课,是摄影赏析,结课不用交论文,但要交摄影作品。
  那组照片是一个星期前拍的,入夜的旧金山机场,从远处的山顶俯瞰,快门速度调的很慢,飞机起降的灯光和导航灯在慢曝光下,连成一道道光线,一架起飞,一架降落,光线在空中短暂交汇,然后,拖出长久分离的痕迹。
  教授在收到样册的时候,饶有兴趣的看了半天,详细问了他拍摄数据,一个学生的作品能拍成这样相当不错。
  这归功于wilson的指导,丛奕抱着书走下长长的台阶时,看到wilson靠在树上等他。
  “怎么样?作业交了吗,能不能拿到a?”wilson笑着问。
  “不知道,不过,教授说拍的很好”,丛奕回答。
  “我还打算你拿到a请我吃饭呢。”
  丛奕笑下,“那也请你吃饭,酸面包还请得起。”
  两个人开车去渔人码头,wilson送了几张黑胶cd给他,他其实听不出来效果有什么区别,可能他离发烧友的鉴赏能力差太远。
  车在公路上行驶,窗外是碧蓝的海湾,音乐声在海风中弥散开,丛奕忽然想起来问wilson,“wilson,你快过生日了吧?”
  wilson笑意渐深,“怎么,你有礼物送我?”
  “你想要什么礼物?钱不是问题,反正是没有。”
  wilson笑的大声,“我要是说了,你不肯送,我多没面子,还是不说了,这顿酸面包算礼物也可以。”
  吃完晚饭,两个人沿着游人渐散的海边栈道散步,丛奕伏在栏杆上看着在平台上懒洋洋晒太阳海豹,这是渔人码头最有名的风景之一,不知道他们在海豹的眼中,是不是也算一道有趣的风景。
  “去年夏天你拍的照片,应该挑两张喜欢的洗出来”,wilson靠在栏杆上,跟他面对面。
  去年夏天。
  丛奕垂下目光,人生总会有低谷,你以为上帝玩你该玩够了的时候,没想到正是他老人家玩上瘾的时候。
  去年,所有的一切,都是封存在记忆里再也不想回忆起的往事。
  今年春天,他回国了一趟,是他母亲一周年的祭日,现在没有坟,也见不到青冢荒芜,他把大理石的墓碑四周打扫干净,在墓前放了一束白色的康乃馨。
  逝者已矣,她走的没有痛苦,母亲在天有灵,也会愿意他坚强勇敢的生活下去。
  这次回国,平远陪他一起回的老家,他说,他本来也要趁春假回去控亲,去年那次,平远和wilson,还有林安东都对没陪在他身边抱歉过,但是丛奕依然很感激,那次回国前,本来他爸就对他隐瞒了母亲已经去世的真相,只说是生病了,他走的匆忙,后来,实在什么都顾不上了,这一年多,要是没有这些朋友,他不会这么快从阴影下走出来。
  回国时,他没有去那个生活了五年的城市,林安东大老远特意来老家看他和平远,或者,他仍然在逃避,可是,他现在还放不下,一点一滴能勾起回忆的都是痛苦,他只能靠时间和距离,让自己学会遗忘。
  他已经开始准备毕业答辩了,这阵子一直在忙工作的事,他没打算就在美国扎根,但未来这几年,也确实不想回去,故乡最后留下的回忆太痛苦,给他一段时光来让伤痛痊愈。
  原来wilson兼职那家杂出版社的总编是他很要好的朋友,传统出版媒介现在受网络冲击很大,那家出版社也在改版,正在招聘记者和编辑,丛奕去面试过几轮,谈的很好,现在已经在协助他办理工作签证。
  他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他妈找人给他算过一次命,说他命有贵人,利西方,只是这个西方,没想到一西西到地球另外一面,wilson和祝平远,都算他命中的贵人吧,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鼓励支持他,平远体谅宽厚,wilson乐观坚强,他们都把一种蓬勃积极的温暖和生命力从生活的点滴渗透给他,让他不允许自己再消沉萎靡。
  过去那页翻过去了,连同那个不曾经历过悲苦的年轻的自己一起。
  长不过执念,短不过善变,向来缘浅,又何必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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