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怎么可能是他,他在我心中的形象那么伟岸完美,不可能是他!是夜太黑,我看错了吧?还是在做梦,梦境过于真实,以至于分不清梦靥与现实?
  我无法接受面前这一幕,那日在流云阁看到欧阳志的一幕此刻又回到我眼前,和面前的他交错逗弄着我,嘲讽着我,欺辱着我。我想要找出各种理由来帮他辩驳帮自己开解,但是想了半天依旧徒劳。
  “欧阳洵,不要想那么多。我们先去山洞里看看,师父应该就在里面。是么?师兄?”卢沙问他。
  他颓唐地点了点头,整张脸已经扭曲,痛苦无法言喻。
  我沉默地跟在他和卢沙身后,走进山洞。我的脑中一片混乱,甚至无法看清楚山洞里面是什么样子,然后竟然模模糊糊地挽着一个略微发胖的老头出了山洞。
  出了洞门,老头叫卢沙给那个人上点药包扎伤口,那个人噗通一声跪在老头面前痛哭流涕。
  “师父,徒儿一时鬼迷心窍,都是徒儿的错,徒儿知错了!师父,我对不起您老人家!师父!”
  老头,他们的师父,我的外公?
  他一脸风霜的印记,眼睛里慈爱中带着果决,他说:“知道为什么当年我不把那部《理?易》传给你么?就是因为你心浮气躁,心机太重。教导你三年你都不改正,想来可能是禀性难移吧。没想到十六年后重逢,本来我为你当年救了衡儿,并且照顾她和她的,女儿”他说到这里,朝我望了望,继续说,“我还想若是你这些年有所改变,我也有打算把那本书传给你。只是,你太心急,使的伎俩被我看穿。”
  “师父,徒儿错了!徒儿本来当时打算跟着师弟回来看您,再伺机骗取师父的书。只是徒弟想按照师父的性格,不观察徒儿三年五载,是不会将那本书传给徒儿的。那样太慢了,徒儿等了快二十年,已经等不下去了。于是徒儿就想从师弟那里问出师父您的所在,悄悄前去骗取。但是师弟不肯说,说要去的话跟他去就行。徒弟才推脱说事务繁忙,处理好了就去拜见师父,然后派人跟踪师弟和洵,洵儿,希望探听到师父您的下落,不料被师弟发现。那天刚好徒弟在街上碰见布的眼线被发现,徒儿便亲自去偷听,没想到刚好听到师弟说出了您的所在,所以徒儿抢先一步将师父掳走。本来想把书骗过来,没想到伎俩被师父慧眼识穿,才起了贼心把师父您关在这里。师父,徒儿鬼迷心窍,徒儿错了!”
  后面的事情,我都听得迷迷糊糊,只知道外公选择了原谅他的劣徒,却将他逐出了师门,和他断绝了关系。然后,依旧迷迷糊糊地,我和卢沙、外公一起进了城,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至于那个他,可能回到了那座破败的别苑吧。
  外公在我的床头摸着我的额头等待着我醒来,我在梦中等待着谁的微笑。然后,我睁开了眼睛,我说:“我要喝水。”
  一旁的卢沙端水过来,我喝了一口冒着白色水汽的的**,觉得是刚刚融化的冰凉的雪,轻声咳着。
  “卢沙,你怎么知道是他?”我面无表情地问。
  卢沙看看我,又看看外公,然后说:“我也只是猜测。我想掳走师父那人引我们去破草庙,而我们刚好在那儿撞到了云誓。从云誓当时的话来分析,分明她也是收到消息说破草庙那里有师父的行踪。谁那么了解我的底细,而且又肯定云誓听到师父的消息一定会去。这个世上只有四个人,我、你、你娘亲,还有……”
  我静静地听着卢沙的话,如同一个乖巧的孩子。
  卢沙继续说道:“那天在河边遇袭,从他们的打斗看起来,他们并不想伤害你和雨涵,他们的主要目标在我。”
  “可是那劣徒得不到书,按理来说不会追杀你,而是想办法接近你套话吧?为什么要三番五次追杀你呢?”外公问道。
  “不止这样。他把我和云誓都引到破草庙,他清楚云誓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和师父您有关的线索,更何况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弟。他分明是想借云誓的手杀我。但是为什么要杀我我也不知道。想必问他也得不到真的答案。”
  “那沙儿你是怎么让他现出真面目的呢?”外公问。
  “我故意跟他说师父被掳之事毫无线索,让他放松防备,然后说书被我埋起来了。我料到欧阳洵会问我埋在哪里,也知道如果真的是他的话,他肯定会偷听,所以假装为难不太情愿告诉欧阳洵,做戏做足让他信以为真。其实我也只是怀疑他而已,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没想到他真的趁我们休息之后,在我房里放了迷烟,然后去了西城门。于是我乔装成师父的模样匆匆掠过,故意让他发现而不自知。若是师父真的被他掳走,他看到师父在此地出现,肯定会奇怪,所以当他没有追上那个人影的时候,他可能会回到山洞查探虚实。但秘笈就在眼前,他可能不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师父的身影舍弃。为了确保他马上回去山洞,我故意制造声音出来,让他就想反正书埋在那儿别人也拿不走,先去看看师父还在不在再说。看到师父还在,估计他出山洞门的时候还在想可能是自己眼花了,把城门外那个身影看成了师父,没想到我们就在那里等着他。”
  “那你的伤?”
  “我可是师父您的得意弟子啊,怎么能丢师父的脸呢?吃了药之后我自己调息调息,早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才假装重伤。”
  听完这一段话,外公点点头,对卢沙充满了赞赏,眼睛里却也还是为了另外那个昔日的徒弟止不住地遗憾愤怒。
  从来都是在一个人这里受伤,另外的人那里疗伤,谁又比谁重要多少呢?
  我摸了摸床边那老人青筋纵横的手,甜美地认真地叫道:“外公。”
  外公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他轻轻抚摸着我的手,好似抚摸着自己长长的流水般的心事,小心翼翼,感伤满怀。
  “丫头,洵儿,我的外孙女,亲外孙女……”我听到他从肺腑深处溢出来的悲痛和欢喜,一清一浊,慢慢交融。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不住滴落的眼泪流过可爱的酒窝,析去了浑黄,流到山羊胡子上,亮晶晶的,像滴水的石钟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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