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话音一落，卢沙面色变得非常尴尬，缄默着不知如何回答。
我知道他不爱我，但是看着他左右为难的模样，我的心竟然由衷地疼痛。
“婚姻大事，你不要意气用事，这可是关乎你一生幸福的事情，你最好想清楚。”卢沙终于冒出这句话。
本来我就知道他会这般拒绝，但是真的听到之后，我还是难以抑制愤怒：“哼，是谁说过要对我负责？是个男人要对我负责就娶了我，不然，你就以死谢罪吧！西巧，送客！”
我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又是一个无眠之夜。早已习惯这样的无眠，但是为什么，今天的夜晚显得异常的冷寂，心里异常地疼痛。
我真的只是生气吗？
生气会这样心疼吗？
那么这份心疼代表什么？
是爱吗？
我什么时候爱上的他？
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
是平日一点一滴的感动，加上同生共死的悲壮让我无知无觉爱上了？
那么他为什么这么为难，为什么对我没有这样的感情？
他还爱着赵子瑜？
越理智，事情变得越混乱，远不及感性的单一的直接的情绪来得简单。我喜欢那种直接的爱与恨、生与死，不要曲折、不要纠结，一切都那么原始和直爽。
一夜混乱之后，苍穹终于破晓。终于决定回醉阳居，看看姐姐和雨涵的事情。
我打开门，望见一身细碎冰霜的卢沙，原来他没有离去，他守候了我一整夜。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守候我，让我几乎以为他来到我的生命就是来救赎我的；曾几何时，他这般守候我，那份感动冲破我的防卫直达我心，而我却死不承认；曾几何时，他这般守候我，有没有那么一点除了道义和善良之外的其他感情，比如，爱情？
见到我出来了，卢沙赶紧站起来，他说：“我只是不想耽误你一生，跟一个你自己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我想你是不会快乐的。我会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的，不过，在我以死谢罪之前，我希望再去见见师父，拜别他老人家。”
我看着卢沙灿若星辰的眼中翻涌的决绝和凝重，浩荡的失望与心痛在我周围急遽翻涨，我似一叶枯舟在纠结中沉沉浮浮。我突然想通透，好像自己真的就这样万劫不复地眷恋上了卢沙，忘掉自己所有的爱情箴言。
都说，女人，在爱情中都是身不由己，所有的理智都只能是自以为是。我以为自己不会爱一个人，我以为自己会冷漠一生，我以为自己早已参透红尘，而卢沙，竟然揭穿我，让我知道这一切只是我自己的自以为是。最重要的是，他残忍地暗示我，虽然我爱上了他，但是他不爱我。
我恨他，是的，我恨他！
“我爱不爱你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你不爱我，所以不愿意娶我吧。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你会很痛苦，所以你宁愿选择就这么轻如鸿毛地去死。”
“欧阳洵，我……”
“好了，跟我去见外公，然后去死吧。”
欧阳家素来喜欢闹笑话，当年我和娘亲就成了那个大笑话中不幸的牺牲品，如今，又要上演一桩闹剧。白布还未摘下，红色的喜幔便挂了上去，一红一白，倒也彼此辉映，相得益彰。
整个醉阳居阴郁中掩饰不住喜气，富气十足，家丁仆人进进出出张罗着明天的婚事。大宅已然易主，其他的人却依旧过着原本的生活，丝毫没有被打扰。生命，不过就是自己的一场浩大漫长，滚滚红尘漫漫时空之中，什么都算不上，又伟大又卑渺。
我让卢沙先走，自己先去见了娘亲，她变得有些郁郁寡欢，素日的沉静参杂了依稀可见的担忧之色。她一生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而我，这个她第二爱的人如今也和她如此生疏，生性懦弱的她能承受到这个程度也属难得。
整个会面之中，她一直在哭，我不知怎样安慰。看到娘亲的眼泪，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已经不再能够体会出其中的悲伤，有时候甚至会偷偷地觉得厌烦，而想到这里，便又责备自己不孝。可是，我依然不懂，是因为娘亲对我的爱让我要回之以爱，还是因为只是我们是母女就该彼此相爱。
然后我去找姐姐，姐姐坐在闺房中，模样温柔中不失高贵。她的眼中仍然挥不去欧阳志的死带来的伤痛，也隐隐透出即将嫁人的欣喜和紧张。
“姐姐，雨涵哥哥真是个好男人，你们郎才女貌，一定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夫妻。”
“洵儿，别逗乐我了”，姐姐一脸娇羞，然后又忧郁地说，“欧阳家就剩咱们两支血脉，咱们柔弱女子如何能撑起这副基业啊？天下第一镖局树大招风，没有一个男人撑起一片天，欧阳家的基业不久就会毁在我们手上于一旦，我想爹爹在天之灵也能理解我的不孝。不过，梁伯伯这么着急把我和雨涵订婚我也有些奇怪。”
尽管我不愿意看到梁冕奸计得逞，但我也能明白，欧阳家的基业要保住，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如果欧阳志在世，估计最后他也是会把姐姐许配给雨涵的。而梁冕，毕竟马上就要成为姐姐的公公，关于他的伪善，我还是不说为好。
“呵呵，我想他也只是想快点解决这门亲，稳定局势嘛。反正你和雨涵天赐良缘，成亲也是迟早的嘛，你就不要害羞了。”
姐姐低头笑了笑，问我：“洵儿，你那天回来跟我说了这一路西去的见闻，独独没怎么说到你和卢大夫。姐姐看得出来，你们之间有不同于常的感情吧。可是为什么又总觉得你们之间有些怪怪的呢？”
我总觉得姐姐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姝，单纯得让人那么心疼。从没想过她于世事于爱情会这么深刻敏感。好似藏着的心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黑暗里自己吮吸伤口然后凋零腐烂，苍老了几百年，如同她愁云暗结的叹息。当她说出来我才明白，是因为她深刻地在乎我，才深刻地为我敏感着。
而卢沙，是真的成为了心中不愿触及的硬伤么？别人都看得出，自己却不肯承认？
“呵呵，没什么啦，姐姐你想太多了。你就安心等着做最美的新嫁娘吧，我先去看看外公。”
卢沙还在外公房间里，外公见我来了，便打发卢沙去外边候着。
“洵儿，沙儿说他要远行，但又不肯说出是什么事情，你们两孩子一向交好，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我看看外公担忧的样子，笑笑说：“外公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和我在装呢？我最讨厌亲近的人和我装来装去了，我喜欢直来直往的，你知道的。”
“外公是真的不知道啊，外公怎么会骗洵儿呢？”
“好吧，我就相信你吧。那我告诉你你可别激动啊。”我一脸得意的坏笑说，“我以前救过卢沙一命，他说过他会以命相报。现在我觉得是他回报的时候了，所以他所说的远行，其实是去另一个世界。”
外公一副很惊诧的样子，然后严肃地说：“沙儿这孩子也真是的，陪你胡闹。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要沙儿去处理，以为他怕我担心所以瞒着我。原来是你们两个孩子在胡闹。”
“外公，好啦，我不闹了啦。我就暂且让他再多活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我想要他的命了我就要收回来了，你可不能阻止我哦。”
外公捏捏我的脸笑说：“好好好，外公不阻止，随你们闹去。真是两个孩子……哈哈哈哈。”
“进来吧，我发慈悲让你多活一阵，还不进来谢谢外公替你求情？”
卢沙慢慢推门进来，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素来口齿伶俐的他变得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和外公和我说话。
望着他那副模样，心疼明晰而尖刻。和他同生共死，陪他朝朝暮暮的，让他触手可及的，是我；而他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女人……
我继续转动眼珠，看到近前一张娇媚的女人的脸。她笑得花枝乱颤，笑声蛇一样游过来，在我身上一圈一圈悠闲地毒辣地缠绕，不时吐吐腥臭的信子。我全身发麻，差点止不住尖叫出来。
她说：“欧阳洵，卢沙是我的，就算他不在我身边，但是他的心里只有我，只有我，你别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