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蕞城之战

  桓齮出城三十里来迎接他们。这时原本由一万都骑和两万速援部队组成的骑兵队,只剩下二万许人,可见沿途追逐战的激烈。离开山区,踏足于蕞城向东的广阔平原,四面群山环绕,黄河的渭水河段在北方五十里外由西往东流去,由于山岭重重,除非攀上高峰,否则便看不到大河奔湍的壮观情景。由函谷关至此,足有三百里的路程。
  项少龙和桓齮并骑而行,大军朝蕞城开去,前者见沿途的防御工事做足工夫,所有制高点均设有以土石筑成的堡垒,满意道:“小齮果然有本领,只看这里显示出来的阵势,足可教庞暖心惊肉跳。”
  桓齮得他赞赏,欢喜道:“大将军在前线出生入死,我怎能躲在这里只享清福,现时蕞城加入后撤回来的军队,总兵力达十五万之众,人人养精蓄锐,更清楚大将军亲自殿后,好让他们安抵蕞城,又知大将军旨在诱敌西来,使敌人变成疲军,再予痛击,故现在人人摩拳擦掌,愿为大将军效死命。”
  后面的荆俊一向与桓齮言笑不禁,笑骂道:“小齮原来这么狡猾,竟懂得散播谣言,幸好谣言有激励士气的作用,否则定要依军法把你处置。”
  众人笑了起来。
  桓齮向少龙身后的周良打个招呼,赞道:“周兄这次立了大功,现在军中人人称你作鹰神,只要见到你,没有人忧心会给敌人突袭。”
  周良笑得嘴都合不拢,摸着肩上的鹰王,谦虚一番。谈笑间,项少龙等越过护城河,由放下的吊桥进入城内。入目的场面立时吓了项少龙他们一大跳,城内军民全拥到主街两旁,夹道欢呼,如痴如狂。就像他们已大胜凯旋而回,事实上真正的大会战尚未发生。
  三天后,合纵军的先头部队到达蕞城平原东面的地区。桓齮趁他们人疲马乏,又不熟地形的弱点,不分昼夜对他们轮翻冲击突袭,又放火烧营烧粮,合纵军硬被迫退二十多里,勉强站稳阵脚,但已折损过万人,对士气的打击尤为严重。
  项少龙等藉此争取到休息复元的空间,终日在蕞城外排练阵法。项滕两人从墨子兵法内,选取最有利于在这种封闭式环境中发挥的“螃蟹”阵,就是不将兵力按常规集中于正面作“正兵”,而是将兵力集中于两翼来发动进攻的“奇兵”。由于他们是背城而战,“正兵”可借助高墙上的投石机和居高临下的弩箭增加防卫力,故不惧敌方作正面主力的冲击。而两翼的奇兵,则由最精锐的都骑与速援两支骑兵作主力,他们的厚背大刀,最适合这种冲锋砍劈的任务。
  敌人这次西来,沿途尽是山区,笨重的攻城车和投石机都要弃置途中,减少被秦军的牵制威胁。目前唯一对合纵军有利的条件,只在占优的人数上。现在已进入秋季,合纵军若不能在严冬来临前攻破蕞城,势要陷身于冰封雪盖的窘境中,动辄是全军覆没之局,所以项少龙不愁他们敢筑垒坚守。所以只要项少龙肯出城应战,庞暖等只会谢天谢地,希冀速战速决。
  十天后,合纵军再次往蕞城推进,缓缓进入蕞城之外广阔达五十里的平原上,在边缘山区设营立帐,又以战车结成防御栅垒。项少龙下令停止一切扰敌的攻击,任由敌人立稳脚步。大战即来的气氛,拉紧敌我双方每一个人的神经。再三天后,五国联军全部抵达,项少龙等在城墙上望去,表面看来,对方确是军容鼎盛,全无疲惫之态。
  桓齮留神看了一会,笑道:“若论兵将质素与训练,合纵军除赵军外,其他四国均远不及我,这次蒙上将军之所以会吃败仗,皆因连年交锋,他的作战方式早给庞暖等摸透。所以很容易采用种种针对性的措施,从而获得胜利。”又道:“王翦上将军曾说过,纵观近代名将,只有白起和李牧两人作战从无成法,又不遵成法,教人无从测度,其他人总是有迹可寻。而现在王上将军应该把项大将军加进这名将榜上去。”
  项少龙笑骂道:“小子愈来愈懂奉迎捧拍之道。”
  众人说笑一会,气氛轻松起来,滕翼道:“敌人虽有损折,兵力仍有五十万之数,不过我并不因此担心,对方始终各怀异心,难以衷诚合作。兼之这里天气水土,尤不利于例如楚人的南方军,我们又把附近的溪流水井以沙石堵塞,使他们这些疲兵更是困苦,故虽有五十万人,其实可以二十万的兵力视之,与我们相去不远。而我们则有坚城作护持,不怕久战。而对方必须仓猝发兵,尽力争取时间,优劣之势,不言可知。”
  桓齮极目远眺,道:“敌阵中传讯骑兵由中往左右两方驰去,显是去召集将领,聚往中军会议,看来敌人快要大举进攻。”
  项少龙心中一动,淡淡道:“照我猜只是摆个样子出来给我们看的,若我是庞暖,又真的兵强马壮、士气如虹,何不索性摆出疲弱之态,引我们出城进攻,现在这样摆出威猛姿态,适足显示他们内心虚怯,怕我们去攻袭他们。”
  程均这时已对项少龙视为天将,闻言同意道:“兵书有云:“士马骁雄反示我以羸弱,阵伍整齐反示我以不战。’大将军的看法极具明见。”
  桓齮、滕翼、荆俊同时动容。荆俊立即请命出战,项少龙怕他有失,命桓齮作为辅翼。半个时辰后,城门大开,两人各领一队两万人的步骑与投石车混合组成的部队,越过平原,冲击敌阵。项少龙和滕翼则领军押阵,好于必要时掩护他们退却。战至黄昏,连破敌方数个营寨,收兵回城。
  翌日轮到敌人派军前来擂战,秦军闭门不出,只以箭矢回答,敌人无奈退去。进行了三天这种互有伤亡的拉锯战,到第四天清晨,合纵军终失去耐性,以新造好的攻城车、檑木车发动全面的攻城战。项少龙仍坚守不动,等到敌人势疲力乏,全面退却,然后倾巢而出,在城外布成早先定好的阵势。合纵军此时虽不愿意作战,但因不想放过会战的良机,更惧怕给秦军冲击,遂全面出动,在平原另一边布下战阵。
  项少龙和滕翼登上中军的一座小丘上,观察敌方布置。朝阳升离东山,阳光普照下,敌我双方的兵器甲盔闪烁生辉,点点精芒,漫布两边平原,弥漫着大战一触即发的气氛。合纵军的兵力明显减少,约有四十万之众,分成五大阵。兵力主要集中在中央,以步兵为主,前方是战车,后阵为骑兵,成前中后三阵。左右两阵则是快速的骑兵。中央的步兵又依兵种分作九个小阵,最前三阵是盾牌兵和轻装步兵,其他六阵是攻击主力的重装备步兵,每阵达二万人,分持弩、枪、剑、盾、拒马、矛、戟等远程防御或攻坚的武器。每队占地大小、相互间的距离,均谙合某一战阵法规,非是乌合之众。
  滕翼叹道:“三弟虽是初次领兵,但每趟均料敌如神,像眼前般避开敌人中央的主力,把重兵置于两翼,确是高明之致。现在尽管庞暖知道不对劲,亦难以变阵。何况他更不知我们的骑兵每人至少具有百战刀一半厉害的厚背大刀,保证可让对方两翼持剑作战的骑兵吃上大亏。”
  敌阵战鼓忽轰天而起,集结在前阵的三组近三千乘战车,在步兵的紧随下,一声发喊,开始推进。周良肩上的鹰王感染到那种兵凶战危的气氛,拍翼低鸣。项少龙下令坚守,鼓声立响,传讯兵则以旗号知会两翼的桓齮和荆俊。快将进入射程之时,三千辆分六排而来的战车,前两排忽地加速,朝前冲来。每乘战车除御手和乘车兵卒外,还跟了一队车属步兵,各有职责。御手驱车,乘车兵则配备弓、弩、矛、钺等兵器,距敌远时用弓弩,近战则以矛、钺格斗;而车属步兵则紧随战车,与战车密切配合,互相掩护接应,以扩大杀伤和防御力。战车上的御手和战士因不用步行,均戴重盔穿坚甲,不怕一般箭矢,战马亦然,在战场上确有任意纵横莫之能御的气概。若给它们冲入阵来,战斗队形休想再能保持完整,此时若对方后援继续攻来,不败者几稀矣。
  一时双方鼓鸣人喊,箭矢交飞,杀声震天。敌方两翼的骑兵各分出一万人来,掩护中锋队的两翼。大战终告拉开序幕。项少龙待对方完全进入射程内,下令城上的投石机发动。漫天巨石,立时往敌人冲来的战车投去。人仰车翻下,仍有近百辆战车冲近阵前来。
  项少龙一声令下,前线秦军潮水退后,露出后方无数陷马深坑,敌车哪想得到秦军有此一着,登时车翻人陷,给秦军乘势击杀。城上箭如雨下,失去战车掩护的徒步兵卒纷纷倒地,惨状令项少龙不忍卒睹,又无可奈何。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来仁心容身之地。
  敌方两翼骑兵杀至。项少龙再着旗手打出旗号,左右两翼骑兵群集而出,人人手持大刀,把持剑的敌骑砍劈得溃不成军,人仰马翻,狼狈不堪。秦军铁骑一向优于东方士卒,现加上最利马上冲击的新武器,更是势不可挡。项少龙中军在粉碎敌人首轮攻势后,开始推进,向敌人第二轮攻来的战车步卒推进数百步,又布成阵势,以投石机和箭矢对敌人进行远距离攻击。
  敌方两翼骑兵狼狈溃败,敌方中央军怕失去两翼掩护,陷进三面受敌的窘境,连忙撤退。岂知战车在前冲时虽势不可挡,但转动却不灵活,近半战车在急忙掉头下碰撞一团,混乱之极。这也难怪合纵军,谁估得到两翼的骑兵败得这么快和惨。
  项少龙知道时机来临,下达全面进攻的命令。首先是桓齮和荆俊的左右两支骑军各两万人咬着敌人败军的尾巴由两翼杀去,接着是两翼的六万步兵随在骑兵后由两侧向敌阵推进。项少龙由四万步兵、一万骑兵和一千乌家子弟组成的中央军,开始对敌人后撤的中军加以冲击,杀得敌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厉至极。两翼骑兵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入敌阵,合纵军慌乱起来,乱势像波浪般扩展,波及全局。
  庞暖等心知不妙,擂鼓鸣号,下达全军继续挺进抗敌,由主动变成被动。当合纵军堪堪将秦军抵挡着,项少龙和一千乌家子弟如飞杀出,立如虎入羊群,击溃合纵军最具实力的中军。合纵军败势已成,就算孙武复生,白起重临,亦难挽回败局,只半个时辰,楚军首先后撤,这一举动立使合纵军变成四分五裂之势,阵势大乱。合纵军纷纷弃械舍甲而逃,再没有顽抗之力。
  秦军衔尾穷追二十余里,斩敌达八万之众,俘掳二万余人。五国合纵击秦,从未尝过如此惨败。当夜项少龙在山地扎营,准备养足精神,明天继续追击敌人,好收复所有失地。忽然手下来报,擒到敌方的大将。
  项少龙来不及穿好盔甲,出营一看,赫然见到满身血污的韩闯垂头丧气地被押至帐前,见到项少龙惨然笑道:“项兄请给我一个痛快。”
  项少龙大吃一惊喝道:“立即松绑!”
  手下对他无不敬若天神,闻言立即割断绳索。项少龙使人为韩闯疗治伤口,一切妥当,邀他入帅帐用膳。
  韩闯苦笑道:“少龙此战,将名动天下,声威直追白起当年,我韩闯败得口服心服。”
  项少龙叹道:“各为其主,这一战大家都是无可奈何。韩兄今晚就睡在这里,明早乘马返回贵国。”
  韩闯一震道:“少龙私放敌将,罪名可大可小,我怎过意得去?”
  项少龙诚恳地道:“此事哪还理得这么多。我会将韩兄的随从一并交还韩兄,韩兄必须尽快逃离秦境,现今之势,我们是不得不乘胜追击。”
  韩闯本就是贪生怕死的人,得此生机,感激涕零,道:“要走不若今晚走,唉!少龙真够朋友。”
  项少龙当夜送走韩闯和他近千亲卫,到次日清晨,一边把俘虏遣往蕞城,一边衔尾追敌。途中庞暖虽重整合纵军,但由于士气涣散,兵器、粮食同缺,不三天被全部击退。项少龙长驱直进,以有如破竹之势重夺函谷关,粉碎东方五国合纵抗秦的美梦。项少龙使人重筑工事,加强函谷关的防守力,过了冬天,小盘派来特使,宣读由小盘和朱姬签发的圣谕,把项少龙策封为上将军,其他将官全加官一级,桓齮和程均同时升为大将军,滕荆两人亦晋身将军之列,周良则破格被提升为副将,其他人无不论功行赏,士兵获发三倍饷银,登时皆大欢喜。除程均留守函谷外,项少龙等被召回咸阳述职。此战使项少龙名扬天下,声势尤在王龁、蒙骜之上,与王翦并列为西秦两大新虎将。
  项少龙等登上小盘遣来的楼船队,逆流驶往咸阳,免去路途跋涉之苦。随船而来的竟有纪嫣然、赵致、周薇和鹿丹儿,令项少龙、乌果和荆俊喜出望外。乌廷芳爱子如命,为了要在家陪伴项宝儿,没有随来,田氏姊妹自然也要留下。众人畅叙离情。
  在舱厅晚宴,项少龙问起琴清,纪嫣然神色一黯道:“华阳夫人上月去世,清姐有信回来,说要为夫人守孝一年,顺便处理她家族生意,暂时不回咸阳。”
  正和荆俊交头接耳,卿卿我我的鹿丹儿得意地道:“三哥还未谢我,这次若非我鹿丹儿缠得储君难以推拒,你现在哪能左拥纪才女,右抱致姊姊呢?”
  众人见她已为人妇,仍是那副少女的天真神态,为之莞尔。
  周薇叹道:“自你们出征后,我们不用说了,事实上整个咸阳由上到下都担心得要命,街上的人失去笑容,怕合纵军兵临城下,直到捷报传来,全城欢喜若狂,人人拥往街上,澈夜歌舞,不断高叫储君和项爷的名字,更深信是黑龙护佑,故有奇迹般的战果呢。”
  众人深觉荣耀和感动。
  鹿丹儿的矛头忽然指向桓齮,摆出长辈大姐姿态道:“小齮你这次回咸阳,应该成家立室,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只要听我吩咐就成。”
  乌果失声道:“若听荆夫人的安排,岂非是盲婚哑嫁?”
  登时惹来哄堂大笑。
  鹿丹儿狠狠瞪着乌果,纪嫣然道:“听说吕不韦闻得你们大胜的消息,连续三天食不下咽,在我们起程前他率人到新设的东郡去,但我们却怀疑他另有图谋,说不定是去见成蟜和杜璧等人。”
  滕翼问道:“吕不韦现在和嫪毐的关系如何?”
  鹿丹儿抢着答道:“他们两人倒没有什么,在管中邪和吕娘蓉婚宴上还态度亲密,有说有笑,但下面的人却斗个不亦乐乎,现在都卫军明显分作两个派系,一边是管中邪和许商,一边是韩竭。而许商和韩竭又因争夺醉风楼的杨豫,吵闹不休。”转向项少龙道:“昌平君教我先告知各位,他要在醉风楼为你们设祝捷宴。”
  桓齮最关心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速援师,问起蒙氏兄弟和小王贲的情况。
  赵致道:“小贲被储君升为将军,派去东疆驰援王龁。李牧确是非凡,每战皆捷,若不是王上将军座镇,恐怕东方四郡早告陷落。”
  滕翼问起蒙骜,纪嫣然叹道:“他被召回咸阳后病倒了,吕不韦这无情无义的人对他非常冷淡,现在吕不韦大力栽培管中邪、许商、赵普和连蛟,最近派管中邪和赵普等去攻打韩国,听说还占了一座城池呢。”
  项少龙大感头痛,吕不韦始终有权有势,现在又勾结上成蟜等人,更是难以对付。管中邪乃文武全材,若变成另一个蒙骜,异日作反起来,为祸更烈。众人谈了一会,各自回舱房休息。
  两女欢天喜地侍候项少龙沐浴更衣,到了榻上,纪嫣然低声道:“太后又到雍都去,陪行的还有嫪毐和茅焦,夫君可猜到是什么事?”
  项少龙剧震道:“她又有喜了吗?”
  这是她为嫪毐生的第二胎。
  项少龙等在咸阳城外渭水旁的码头登岸,乐队奏起欢迎的乐曲,小盘与昌平君等文武百官,早在岸上恭候多时。返回王宫路上,人民夹道欢呼喝采,鸣放鞭炮烟花,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气氛炽烈,沸腾着秦人的感激和热情。储君和项少龙的名字,被叫个不绝。在小盘的领导下,各人先往祖庙拜祭秦室的列祖先君,并为阵亡战士致哀,然后宣布当晚举行国宴,同时犒赏三军。接着小盘在内廷和项少龙举行会议,参加的还有小盘另外三个心腹王陵、李斯和昌平君。小盘这时名义上是十九岁,实际是二十一岁,已完全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他长得虽比项少龙要矮上半个头,但以一般人标准来说已算轩梧。且由于他肩宽背厚,沉着自信,目光深邃莫测,那种君临天下的威势,确能教人慑服和甘于为他卖命。他只是随便坐下,其迫人而来的气度,足可使人生出俯首跪拜的冲动。
  众人再向项少龙祝贺,小盘欣然道:“项卿究竟喜欢寡人称你为太傅还是上将军?”
  众人哄声大笑。
  项少龙失笑道:“还是太傅听来顺耳一点。”
  小盘摇头叹道:“胜而不骄,我大秦恐只太傅一人而已,太傅此战奠定我大秦统一天下的基础,又为寡人挽回天大面子。现在谁都不敢在背后说寡人待太傅过厚。”
  昌平君笑道:“吕不韦在少龙厚待韩闯一事上大造文章,储君只回他一句绝无此事,就挡着吕不韦的唇枪舌剑。异日有人问起,少龙也可以此名句作答。”
  项少龙心中涌起暖意。
  小盘道:“只是小事一件,放了韩闯又如何?此人能有多大作为,适足显示太傅非若吕不韦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但异日若拿到李牧,太傅千万不可以放过他。”
  项少龙想起说不定要和最可敬与可怕的李牧在战场相见,不由心中一沉。
  王陵知他心意,笑道:“暂时该不会有这种情况,现在李牧正移师攻齐,不但击退想趁机夺取赵人土地的齐兵,还攻下齐人的饶安,使王龁得以喘一口气,李牧确是了得,此人一天不除,终成我们东进的最大障碍。”
  李斯道:“这次少龙大展神威,尽管孙武复生,这一仗怕都不能胜得更干脆漂亮。”
  项少龙谦让一番,心中一动道:“现在储君君威大振,该是把王翦召回来的时候。”
  昌平君道:“储君正有此意,所以准备派蒙武、蒙恬两兄弟到魏国作战,待他们有了经验,接替王翦。但若于此时轻举妄动,说不定这握有戍边大兵权的要位会落入吕不韦和嫪毐的人手上去。”
  小盘压低声音道:“现在蒙骜病得很厉害,前天寡人去探望他,他说了一番称赞太傅的话,看来颇有悔意。”
  项少龙遂把蒙骜当日请自己照顾蒙武兄弟的事说出来。
  小盘兴奋起来,道:“待太后回来,寡人要为太傅封侯,太傅的权位怎都不可以低过吕不韦。”
  项少龙见有外人在座,不好说出拒绝之言,淡淡应了。还有三年将是小盘举行加冕礼的大日子,只希望在那一天来临之前,不用与李牧对阵沙场,便可谢天谢地。脱身后,趁离国宴尚有三个时辰,项少龙返回乌府。乌府外挤满欢迎他的邻里人士,刚进大门,广场上鞭炮轰鸣,充满喜庆的气氛。
  乌应元亲领族人出迎,抢前抓着项少龙的手激动道:“我乌家终出了一位威震当世的名将,我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
  项宝儿捂着耳朵,冲入他怀内。乌廷芳和田氏姊妹也连哭带笑扑过来,项少龙又疼又哄,拥着妻婢爱儿,进入宅内,先拜祭乌家祖宗,沐浴更衣,再到大厅接受族人恭贺。
  纪嫣然、赵致、善兰、鹿丹儿等换上华服,出来招呼亲友。滕翼、桓齮、赵大等全回来了,更增一片喜庆的气氛。周良因鹰王建功,在乌家身份大是不同,鹰王更成了比项少龙更受注目的主角,孩子围着它指点赞叹。乌廷芳缠在项少龙旁,不住撒娇撒痴,他这位娇妻虽年过二十,但容貌神态仍娇痴若初遇时的少女模样。
  项少龙找个机会,与滕翼商量道:“我准备向储君提议,辞去都骑统领一职,以后得要仰仗二哥。”
  滕翼笑道:“三弟该知我对仕途没有兴趣,照我看不若由小俊接手,另外辅之以乌果和赵大,同时还可多提拔两个人。”
  项少龙道:“就是周良和乌言著吧!其他铁卫亦可安插到都骑里,不用随我们返牧场以致无所事事、荒于嬉戏。”
  滕翼点头同意,事情决定下来。
  乌应元走过来把两人扯往一角道:“我上月由塞外回来,你们的义弟王翦确是智勇双全的猛将,匈奴人全不是他的对手。”顿了顿道:“匈奴人在北塞一向纵横无敌,男女老少皆长于骑射,勇猛凶悍,来去如风,又耐苦寒。岂知先败于李牧之手,再重挫于你们四弟。现在乌卓已在贝加尔湖附近建立山城,附近一向受匈奴欺凌的弱少民族均来依附,最好再调一千我们的子弟兵去,增强实力,将更有发展的把握。”
  项滕两人不迭点头答应,露出向往的神色。只有在自己的国度家园,才有真正的自由和幸福。
  当晚在王宫内由小盘主持祝捷宴,全城居民均获赠酒食。对小盘来说,项少龙打胜仗就像他自己打胜仗,特别满足和高兴。项少龙自然成为宴会中主角,杯来盏去,宴会举行至一半早醉得不省人事,怎样离开都不晓得。次日醒来,发觉睡在未来秦始皇的龙榻上,原来是小盘坚持要如此相待。纪嫣然等留在宫里,等候他起来。到小盘回来,与项少龙等共晋午膳,颇有一家人相叙的亲切味儿。
  项少龙向小盘提出由荆俊当都骑统领,乌果、周良、赵大为副的提议,小盘一口答应,笑道:“区区一个都骑统领,实不该由上将军兼领。”
  项少龙又乘机提出想返回牧场好好过一段安适日子,小盘虽不愿意,无奈下答应。膳后项少龙率妻儿返回乌府,睡了一个午觉,醒来时精神大振。纪嫣然三位娇妻和田氏姊妹正坐在榻旁闲话家常,说的是项宝儿的趣事,乐也融融,听得他的心都融化了,倍感甜蜜温馨。比对起战争的冷酷残忍,这实在是个温暖情深的天堂。众女见他醒来,忙侍候他起身。
  纪嫣然低声在他耳旁道:“图管家约你黄昏到老地方见面,昌平君今晚则在醉风楼订了个别院,嘱你今晚去赴宴。唉!昌平君难道不知你回来后尚未有时间在家陪伴妻儿吗?”
  旁边的乌廷芳娇嗔道:“你今晚不回来,芳儿不会上榻睡觉。”
  项少龙差点要立下誓言,保证早去早回,两女才回嗔作喜。久别胜新婚,个中情况,可以想见。又和项宝儿玩了一会,遂“微服出巡”,往会图先。
  在秘巢见面后,图先寒暄几句,转入正题道:“少龙这次大展神威,击退五国联军,亦打乱吕不韦的部署和阵脚,兼之蒙骜病重,使他不得不改变策略。现在他不但勾结上杜璧、蒲鶮等人,更设法拉拢嫪毐,要作垂死挣扎。”稍顿续道:“老贼对储君已完全死心,知道储君加冕之日,将是他败亡之时,所以他定会在那日之前,孤注一掷叛上作反,此事不可不防。”
  项少龙皱眉道:“现在储君威权日增,嫪毐亦不会轻易信他。吕贼能弄出什么把戏来?”
  图先叹道:“有利则合,问题是嫪毐亦想作反。要知嫪毐实乃怙恶不悛的流氓和无赖狂徒,虽得朱姬恩宠,但在秦人心中,只是由家奴而跃居披着宦者外衣的幸臣,除了像吕不韦这么别有居心,还有谁肯依附支持他。在这种情况下,吕嫪两人再次狼狈为奸并非绝无可能。他们的关系当然不会持久,谋反成功之日,就是他们决裂之时。”
  项少龙苦恼道:“难道朱姬会坐视嫪毐阴谋去推翻自己的儿子吗?”
  图先叹道:“朱姬已是陷溺极深,而且嫪毐对女人有特别手段,朱姬又贪一时的风流快活,阴差阳错下,使嫪毐声势日盛,结党迎私。少龙出征后,嫪毐以众卿之首的身份,事无太少,均积极参与,还以‘假父’自诩,其心可见。”
  项少龙哑然笑道:“假父?真亏他想得出来,先是吕不韦,后是嫪毐,难道没想过要骑在国君头上,只会招来杀身之祸吗?”
  图先欷歔道:“有多少人像少龙般懂得功成身退,避了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听陶公说,储君加冕之日,你们将避隐塞北,不知肯否让我图先一族,依附于少龙骥尾之后呢?”
  项少龙正容道:“能与图总管并骑驰骋于漠北大草原之上,是少龙求之不得才对。”
  图先感动地伸手与他紧握,一时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问起仲父府的情况,图先道:“我差点忘掉一件事,齐国最近来了两位剑手,均为稷下剑圣曹秋道的弟子,一名任千里,另一名房永,很少出外露脸,态度神秘。若我没有猜错,他们该是田单应吕不韦请求,派来咸阳准备在必要时刺杀少龙的高手。”
  项少龙讶道:“既是如此,他们怎会让图兄得悉他们的身份?”
  图先哈哈一笑道:“皆因我广布线眼,偷听得许商和他们的私话,据此猜到田单那方面去,现在吕田两个最恨的人是少龙,纵然不为利益,亦要去少龙而后快。”
  项少龙失笑道:“想杀我的人还少吗?是了,许商是否在和韩竭争夺杨豫呢?岂非吕嫪的美美之争,由他们延续下来?”
  图先冷哼道:“还有什么好争的,吕不韦已严令许商不得与韩竭争风,故此我猜到吕不韦是要勾结嫪毐。哼!韩竭这小子当了官后,愈发嚣张,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由于有嫪毐撑腰,储君都不敢拿他怎样。不过现在韩竭已对杨豫失去兴趣,因为醉风楼来了一位姿容更胜单美美的美人,此女确是我见犹怜,兼且又声明卖艺不卖身,哪个男人不想得之而后快。”
  项少龙失声道:“真有卖艺不卖身这回事吗?谁能保得住她呢?”
  图先道:“只凭她‘玲珑燕’凤菲之名,足可保住她的清白,不过她来的时候真巧,是在少龙回咸阳的前三天。现已在公卿大臣间引起很大的哄动,人人争相拥往醉风楼去。”
  项少龙皱眉道:“图兄是否在暗示她是来对付我的呢?”
  图先叹道:“凤菲乃三大名姬之首,很得各国权贵敬重,听说是宋国的公主,不知为何会沦落风尘,照说该没有多少人能唆使得动她,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少龙还是小心点好。现在东方六国,最想杀的人是少龙你。”
  项少龙苦笑道:“问题是我今晚要到醉风楼去,希望那群损友不是挑了她来陪我吧。”
  图先笑道:“若她肯来陪酒,少龙更要小心,因为她到咸阳这么久,仍未试过答应为谁陪酒。”
  项少龙苦笑一会,呻吟道:“美女就是有那种魔力,我们男人虽明知对方不安好心,但不管怎样,总是试图发掘她们另有好处,而忘了她们可能只是徒具美貌,实藏歹心。”
  图先微笑道:“你见过凤菲就明白了。她肯定是内外俱美,兰质慧心的绝色尤物,或者只因立场不同,遂变成居心叵测的敌人。幸好少龙对美色一向极有定力,凤菲纵有阴谋,亦将派不上用场。”
  再谈两句,两人告别分手。项少龙忽然很想往探正病重中的蒙骜,但因要赴昌平君的宴会,只好把此事搁至明天。
  项少龙与十八铁卫来到醉风楼,伍孚亲自恭迎,把他请进偏厅,遣走下人,跪地叩头。
  项少龙早见惯他的小人作风,昂然而立,没好气道:“楼主免礼,这次又有什么把戏?”
  伍孚惶然起立,恭敬道:“小人哪还敢在上将军前作奸使诈,今天是有重要消息,要向大爷面陈。”
  项少龙坐下来,道:“坐下说!”
  伍孚战战兢兢地坐下来,先左顾右盼,生怕仍有人留在偏厅内的样子,低声道:“吕不韦有阴谋要害死王龁和大爷你。”
  项少龙失笑道:“他当然这么想,但办不办得到却是另一回事。”
  伍孚很委婉地道:“小人是在长期偷听下,一点一滴地串连起来,方能识破他们的阴谋。”
  项少龙想起他偷听的铜管,半信半疑道:“单美美成为魏国王后,吕不韦还来这里干吗?”
  伍孚道:“大爷有所不知,半年前我在楚国以重金买来一位国色天香的越女白雅雅,吕不韦对她颇为迷恋,故不时到醉风楼来盘桓。现在雅雅已代替美美,成为四花之首。唉!美美的离开,害得我差点没命,当然!小人绝不敢怪项爷,小人是该受罚的。”
  项少龙不耐烦地道:“不要拐弯抹角,快说!”
  伍孚压低声音,凑近了点道:“首先他们是要对付王上将军,由于王上将军在赵境作战,各方面都要靠杜璧和成蟜支援,而吕不韦正是要借杜璧之手,在李牧与王龁作战之际,抽王上将军的后腿,后果可想而知。”
  项少龙由于不知那处的情况,从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色变道:“李牧不是去了和齐人作战吗?”
  伍孚道:“只是诱王上将军深入赵境的毒计。”
  项少龙骇然道:“你为何不早点将这么重要的事说出来,就算我不在咸阳,你也可找昌平君说呀!”
  伍孚歉然道:“一来小人只听得一鳞半爪,未敢肯定。到前天杨豫告诉小人,许商在她面前夸口大爷你命不久矣,我的思想清晰起来。许商当时说大爷你此仗之胜,正种下你将来败亡之果。杨豫不解问他,他只说任大爷如何本事,总斗不过李牧,便没有再说下去。于是小人想到只有害死王龁,大爷你方须与李牧在短期内一决雌雄,所以……”
  项少龙霍然起立,道:“你去告诉昌平君,我要迟点到。”
  言罢匆匆离去,飞马入宫求见小盘。小盘正和爱妃王美秀下棋取乐,见他这般惶急来到,知有急事,立即在内廷接见他。
  当项少龙把伍孚的猜测说出来,小盘色变道:“此计确是歹毒之极,可见一天不除成蟜,寡人仍是地位难稳。”
  小盘接着召来近卫,吩咐立即派出快马,持节赶往上川,警告王龁小心防范。诸事妥当后,未来秦始皇神色凝重道:“若王上将军发生不幸,我们立即对付成蟜和杜璧,好去此心腹之患,那时寡人就要看吕不韦怎样收场。”接着露出笑容,低声道:“储妃有喜了!”
  项少龙忽然惊觉他确已长大成人,衷心贺喜。
  小盘苦恼道:“趁现在吕不韦和太后不在咸阳,最好先和孩子取个好名字,那就轮不到他们来取了,师傅有什么提议?”
  项少龙冲口而出道:“那定是叫扶苏。”
  小盘愕然看他半晌,项少龙心中叫糟,未来秦始皇点头道:“名字倒也特别。但还须一个女儿的名字,那时无论生男生女,都有名字。”
  项少龙松一口气道:“我只想到男孩的名字,看来这胎该是男婴,所以不用另想女名。”
  小盘默默把扶苏念了数遍,欣然道:“若生的是儿子,就叫扶苏吧!”
  项少龙又知自己以所知的历史去影响未来的历史,心中怪怪的,乘机告辞离宫,赶到醉风楼,已比原来约定的时间迟了大半个时辰。出乎料外地除昌平君兄弟,李斯、桓齮、荆俊、王陵、乌果、周良等人外,还有王绾、蔡泽、嬴傲和赢楼在列,显示这些人已靠拢往以小盘为首的政治派系。滕翼因要陪伴妻儿,来了片刻便走了。杨豫、归燕和白蕾与醉风楼有点姿色的美妓全体出动,采人盯人策略,每女侍候一人,气氛热烈。项少龙位居首席,越国美女白雅雅早在候他到来,此女身穿楚服,年约十八,长得果是花容月貌,不比单美美逊色,不但气质绝佳,最动人是温婉可人,一对俏目总含着无限情意,兼之声音甜美温柔,确是不可多得的尤物,难怪伍孚能以她去应付痛失单美美的吕不韦。但想起她最终的命运可能是成为吕不韦的姬妾,又心中恻然。
  项少龙尚未坐好,给人连罚三杯,骇得他举手投降道:“再喝下去,恐怕项某要立即给抬走,请各位格外开恩,饶了我这回。”
  王绾笑道:“昨晚项大人喝了超过二十杯才倒下来,今晚怎都要再喝七杯,我们或可饶你迟来之罪。”
  正争持间,白雅雅嫣然一笑道:“让雅雅代上将军喝这几杯罚酒吧!”
  众人轰然叫好。
  蔡泽笑道:“罚酒必须先进项上将军之口,然后由我们的雅雅代喝。”
  众人又再起哄。白雅雅嘤咛一声,倒入项少龙怀里,秀眸半闭,俏脸霞烧,一副小鸟投怀的模样。项少龙虽经惯这类战国式的风流阵仗,但由于这青春焕发的美女充满新鲜热辣感,亦大感刺激,借点酒意,在众人鼓掌喝采中,荒唐一番,饱尝她香唇的销魂滋味。众人终于放过他。
  嬴傲笑道:“听说庞暖战败后,其他合纵国均指他冒失深进,白白错失挫败我大秦的良机,以致声威大跌,看来他们很难再组成另一次合纵。”
  嬴楼接口道:“输了败仗,人人推卸责任,这次蕞城会战,走得最快的是楚人,成为其他人责难的目标,弄得很不开心,五国该有好一段日子难有协调。”
  李斯拍掌道:“今晚只谈风月,不谈公事。太尉为少龙安排的一场玲珑燕舞,该可开始吧!”
  昌平君向坐于末席的伍孚打个眼色,后者忙去安排。
  荆俊笑道:“只看我们廷尉大人比三哥还紧张,当知凤菲的吸引力。”
  众人同声附和,弄得一向不涉足风月场所的李斯不知所以、尴尬万分。项少龙整个人轻松起来,感受到各人间洋溢着的交情。
  白雅雅此时靠过来,凑在他耳旁道:“项爷不念旧恶,助美美小姐去当她的魏后,我们醉风楼的姊妹非常感激呢。”
  项少龙低声道:“此事岂非全城皆知。”
  白雅雅含笑道:“好事传千里嘛!现在只要项爷勾勾指头,人人都会争着来为项爷侍寝哩!”
  项少龙怎会相信,只是归燕便对自己恨之入骨。
  白雅雅横他一记媚眼,含羞道:“只不知雅雅能否得项爷恩宠?”
  项少龙见她媚态横生,最要命她看来又是如此秀逸娴雅,不由心中一荡,低声道:“今晚不行,待我看看吧!”
  白雅雅吹了一口气到他耳内,轻啮他耳珠道:“白天也可以的,那项爷的夫人就不会知晓。”
  项少龙想起家中贤妻,立时清醒过来,刚要婉言拒绝,伍孚一脸无奈走进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昌平君知道不妙,道:“美人儿是否怪我们迟到?”
  伍孚苦着脸道:“看来是这样子。菲小姐回了别院睡觉,小人说尽好话也不起作用。”
  出奇地众人不但一点不觉得她在摆架子,还甘之如饴地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
  昌文君笑道:“都是少龙惹出来的祸,开罪了我们的玲珑美人儿,我提议由少龙去道歉,把她哄回来。”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李斯不知如何兴致特高,竟赞成道:“玲珑美人后天要到魏国去,少龙你快去设法。”
  桓齮大讶道:“你们究竟是贺项上将军还是只为见玲珑燕?”
  昌平君等齐声大笑,场面混乱之极,相当有趣。
  项少龙生出好奇心,勉为其难地长身而起,叹道:“小弟尽管去试试看,若给轰回来,你们可不能怪我。”
  众人鼓掌声中,项少龙随伍孚出门而去,走了几步,荆俊、乌果和昌文君三人追出来,要到门外隔岸观火。项少龙给那种爱闹的气氛感染,振起当年二十一世纪闹事打架的豪情,昂然领着三人,由伍孚带路,朝后宅去了。
  在醉风楼后院一个幽静的角落,池塘旁零零舍舍有座小木楼,花香飘送中,古雅别致。
  伍孚道:“凤菲住在那里,她的贴身小婢很凶,是她把我挡着。”
  荆俊讶然道:“她难道不知你是大老板吗?怎敢对楼主不客气。”
  伍孚道:“她是储妃特别请回来在太后寿宴上表演助兴的,小人怎敢开罪她们?”
  项少龙明白过来,放下一半心事,干咳一声道:“你们看我的!”
  走了一步,给昌文君一把扯着,叮嘱道:“听说凤菲身轻如燕,颇有两下子的,上将军莫要被她踢落池塘。”
  三人同时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形状惹厌之极。项少龙低骂一声,拂开昌文君,挺胸朝小楼走去。木门应手而开,楼下小厅静悄无人,项少龙虎目一扫,见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深吸一口气壮壮色胆,一迳拾级登楼。木梯在脚下“咿呀”作响,确令人有点提心吊胆。
  上面传来清脆的声音喝道:“谁?”
  项少龙故意不答,待来至二楼,刚好一个俊秀童子由房间掀帘走出来,与他打个照面,两人同时愕然。项少龙想不到撞上的非是俏婢女而是俏男童,对方却想不到会有个陌生男人摸上楼来。项少龙瞬快瞥内里一眼,但因门帘深垂,自然看不到什么。想想也觉好笑,短短两年间,先后遇上三大名姬,至少其中之一是要取他项少龙之命,然后她们又走了。
  春秋战国是个辉煌独特而又非常开放的时代,纵使大家征伐不休,但分分合合间,齐人可以去魏,魏人可以入秦,燕人南来,楚人北上,出卖所学以求功名富贵,又或游历讲学,百家争鸣,万花齐放。像凤菲这类名重当世的名姬,超然于国争之上,到什么地方都备受尊崇,爱发脾气就发脾气,要摆架子就摆架子,若非亲眼目睹,确很难想像。三大名姬先后造访咸阳,正代表咸阳成为天下文化荟萃的中心之一,引得她们因种种原因到这里来。
  思量间,俏童子怒喝道:“你是谁,怎可随便闯入人家小姐闺房?”
  项少龙见“他”充满敌意的守在房门处,神色不善,微微浅笑道:“在下项少龙,特来向凤姑娘请罪。”
  那显是女扮男装的俏童子呆了一呆,定睛打量他好一会,转身拨开少许帘子,低声禀告道:“小姐!是项少龙呢!”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项少龙早预了她会摆架子,并不感尴尬,朝俏童子踏前两步,差点碰上她的面庞。俏童子眉头鼻子同时皱起来,生似嫌项少龙身带异味似的,却没有骂出口来。例如怪他无礼,俏脸似嗔非嗔,非常可人。
  项少龙不由心中一荡,低声道:“若姑娘肯让路,我便进去见凤小姐,但若姑娘不允许,在下只好立即离开。”
  他故意提高声浪,好让里面的凤菲听得一清二楚。俏童显然不是项少龙的对手,立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对待他。
  一阵温柔娇美的女声在房内响起道:“小妹请让项大人进来一叙。”
  俏童应了一声,垂首退往一旁,让出进房之路。项少龙报以微笑,跨过门槛,掀帘入房。想不到内间比外厅还阔大,三面轩窗,左方以竹帘隔开秀榻所在的起居处。凤菲席地而坐,背靠软枕,身前放了张长几,上面摆着张五弦琴,予人优雅宁逸、舒适温馨的感觉。三大名姬之首正仰起一张瓜子型的面庞朝他瞧来,宝石般的明眸配上白里透红的皮肤,那种有诸内而焕发于外的秀气迫人而来,看得项少龙眼前一亮。但她最引人处却是一股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气质,那使他深深地想起远在楚境寿春的李嫣嫣。只要是懂怜香惜玉的男人都不忍心伤害她。她只是随便坐在那里,已把女性优雅迷人的丰姿美态表露无遗,娇少玲珑的动人胴体,更使人泛起把她覆盖在体下的念头,难怪连图先都对她大感心动。在诱惑男人这一项上,她确胜过石素芳和兰宫媛。
  两人互相打量,外面女扮男装的小妹道:“小姐!要茶还是酒呢?”
  项少龙摇头道:“不用客气,我是特来向小姐请罪,不敢打扰小姐的清净心。”
  凤菲“噗哧”笑道:“清净心?人在尘世,何来清净心呢?项大人请坐。小妹给客人奉茶。”
  项少龙坐下来,压下要浑身打量她的欲望,眼观鼻鼻观心,正要说话,凤菲柔声道:“项大人这次来请罪,并不似大人一向作风,不知是被人迫来,还是自愿要来呢?”
  项少龙愕然道:“我和小姐乃初次见面,为何小姐却像对项某非常熟悉?”
  凤菲盈盈一笑,徐徐道:“项少龙乃东方六国权贵间最多人谈论的人物,凤菲早耳熟能详。何况来秦前又曾听魏国美美夫人提起大人,怎都该对大人有个印象吧!”
  项少龙一呆道:“凤小姐这次故意拒绝表演,是否……嘿!是否……”
  凤菲似是大感兴趣,鼓励道:“大人何必吞吞吐吐?有其么放胆直言好了。”
  项少龙苦笑道:“我想问小姐是否故意使手段引我前来一见,我因怕唐突佳人,所以欲言又止,教小姐见笑。”
  凤菲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黑白分明们又似朦朦胧胧的眸子横他一眼,举起春葱般的左手,低头看着尾指光闪闪的精巧银戒,柔声道:“项大人猜得没错,但怕仍估不到凤菲此来是不安好心。这银戒乃魏国巧匠所制,能弹出毒针,把毒液注入人体,若部位恰当,中针者迅即毒发身亡。”
  项少龙愕然道:“既是如此,凤小姐为何要告诉我?”
  凤菲若无其事的脱下指环,扔在地上,含情脉脉似地道:“因为我改变主意哩!直至来秦见过嬴政,妾身明白为何先后有商鞅、公孙衍、张仪、甘茂、楼缓、范雎、蔡泽、李斯、吕不韦、项少龙众多人才,甘为秦室所用。而赵国空有李牧、廉颇而仍连场失利,信陵君落得饮毒酒而死,韩非则在韩国投闲置散,燕人无自知之明,齐人奢华空想,楚人耽于逸乐。东方六国大势去矣,我凤菲何必要枉作小人,还得赔上性命?”
  项少龙想不到她说出这么一番有识见的话来,摇头叹道:“凤小姐确是奇女子。不过我仍不明白小姐为何如此坦白,若小姐不说出来,此事谁都不会知晓。”
  凤菲欣然道:“你这大傻瓜,因为人家已看上你!所以提醒你。现在项大人乃东方诸国欲杀之而后快的对象,所以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曾施以恩惠的朋友在内。”
  项少龙愕然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凤菲抿嘴笑道:“大人切勿误会,看上你并不等于倾心于你,只是觉得你确是名不虚传的英雄人物,日后我亦很难忘记你,就是那样吧。”
  项少龙既松一口气,又感到有点失落。凤菲比三绝女石素芳更令人难以揣摩。
  凤菲目光移往窗外,柔声道:“夜了!项大人除非要凤菲侍寝,否则妾身就要到梦乡寻找在乱世所欠的美梦。明天清晨,我将起程离秦。”
  项少龙差点冲口而出要她留下来,以免失去错过了可能抱憾终生的机会,假想起家中贤妻,惟有起身告辞。李斯今晚恐怕要失望。
  刚走下楼梯,荆俊扑进来道:“蒙骜过世了!”
  蒙骜丧礼后,荆俊正式升为都骑统领。由于他现在入赘鹿家,军方各大要员看在鹿公面上,无不大力支持。乌果、赵大和周良为副,使都骑清一式属储君的系统,不像都卫般由吕不韦和嫪毐两党互相牵制,互相抗衡。当然!假若吕嫪勾结,又自当别论。十八铁卫却因小盘慧眼赏识,成了他的禁卫头领,地位大大提高。桓齮仍然负责速援师的训练,蒙武和蒙恬办妥父丧,立即领兵出征魏国,以报魏人参加合纵军之仇。基本上,秦国仍是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就是安抚楚齐燕三国,只对三晋用兵。项少龙乘机倦勤,与滕翼两家人返回牧场,每天练刀术习骑射,闲来游山玩水,弄儿为乐,好不写意。春去夏来,这天回到隐龙别院,收到琴清派人送来的书信。原来俏佳人定下归期,将在秋初返回咸阳。信中虽无一字谈情,但偏是情焰爱火溢于言表,可见这美女修养之高,使项少龙更添爱慕之情。
  陶方不断把消息带到牧场来。吕不韦甫回咸阳,又到巴蜀去,令人大惑不解。嫪毐和太后朱姬亦返回咸阳,嫪毐态度更是嚣张,不把昌平君和王陵等一众重臣放在眼内,事事抬出朱姬,小盘惟有苦忍。管中邪在韩地打了几场胜仗,获升为大将军,隐隐代替了蒙骜的地位,但声威和实权当然仍有所不及。蒙武兄弟在魏连战皆捷,攻下魏人的朝歌,声望大振,成为新一代战将的新星。
  最令项少龙担心的是王龁果然中计,趁李牧移师攻齐,出兵攻打赵人的上党,项少龙只望小盘派出的人能及时警告王龁,否则腹背受敌,情况不妙之极。就在他忧心忡忡之际,五月尾噩耗传来,王龁在上党被李牧大败,王龁当场战死,王贲和杨端和领着残军退守上川。项少龙最不希望的事终于发生。吕不韦再次奸谋得逞,而项少龙幸福的日子亦告完蛋大吉。
  项少龙飞骑来到咸阳宫,感到一片愁云惨雾。自十六年前信陵君率领五国联军在邯郸城外大破秦军,秦人从未曾有过像王龁那种级数的大将阵亡于战场上,这次打击的巨大实是难作估量。项少龙来到书斋,王陵、李斯、昌平君、嫪毐、王绾、蔡泽等一众大臣在门外等候小盘召见。王陵双目通红,整个人像衰老了几年般,使项少龙清楚感受到他的年迈衰朽,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使他很不舒服。
  他迎上项少龙低声道:“储君不肯见我们,只说先等你来再说。我看你先进去见储君,再唤我们进去吧!”
  嫪毐显是在偷听,愤然道:“这是大家该好好商量的时候,储君怎可反把自己关起来,让我和少龙一起进去。”
  众人泛起厌恶神色。
  项少龙拍拍嫪毐肩头,沉声道:“让我先代各位进去探听情况,储君的心情就是我们现在的心情,大家应谅解的。”
  无论嫪毐如何专横,暂时亦不敢开罪项少龙,打消主意道:“我们在这里等候,太后也该来了。”
  项少龙听他没几句话就搬朱姬出来,心中鄙恶,迳自入书斋去。小盘背着门口面窗而立,动也不动。
  项少龙尚未说话,小盘淡淡道:“我们的人还是去迟一步,教奸徒毒计得逞。”
  项少龙想不到小盘不但没有半点哀伤,还比平常更冷静,一时反说不出话来。
  小盘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我刚发出命令,命成蟜和杜璧立即率兵进攻上党,待会师傅离开书斋,请告诉他们寡人因悲痛王龁之死,忽生急病,嫪毐必会派茅焦借治病为名来探察虚实,我们便可利用茅焦之口把嫪毐骗倒。”
  项少龙一震道:“吕不韦真的和嫪毐勾结吗?”
  这可是在史书上从没说过的事呢!
  小盘冷笑道:“太后要我封嫪毐为长信侯,与吕不韦同级,而吕不韦竟不反对,师傅说这是什么一回事?”再道:“我数次要召王翦回来,给吕不韦和嫪毐联手阻止,没有太后的允准,我这身为人君的没有一件事可以做出来。现在我们的军队全被牵制在三晋境内,咸阳除了三大军系外,就只有速援师,总兵力只在十二万人间,根本无力征讨成蟜和杜璧,所以只有假病引他们来攻,再由师傅收拾他们,舍此再无别法。”
  项少龙叹道:“储君真的长大了。”
  小盘仰望上方,凄然道:“自娘被人害死,我的一切都给人迫出来的,再没有任何人情道理可说。”
  项少龙陪他叹一口气,步出书斋,众人围拢起他,项少龙颓然道:“储君病倒了!”
  小盘这一“病”,诈足三个月,早朝交由朱姬处理。项少龙则和桓齮大事征兵,把速援师增至五万人,终日在咸阳城外操练,又以成蟜东来的假想行军路线,巩固防御措施和通讯系统。到溶雪时节,消息传来,成蟜听得“乃兄”病重的消息,不但违命不攻上党,还与赵人议和,接着与杜璧集兵十五万,悄悄绕过沿途城市,远程奔袭咸阳。成蟜的叛军乘船先抵咸阳之北,方潜往咸阳。
  项少龙一直密切注意他们的动静,连夜抽调两万都骑,加上五万速援师,在预定好的理想地点伏击成蟜大军。另外又放出烟幕,说咸阳的军队开赴蕞城演习。所以当成蟜大军临境的消息传来,整个咸阳城震动起来。小盘这时真的要躺在榻上,只有昌平君、李斯等心腹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嫪毐和朱姬显得不知所措,显示他们并不知道成蟜和杜璧会举兵公开作反。吕不韦仍是避地巴蜀,使人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事。
  咸阳的乱况自然由线眼报告给成蟜和杜璧知道,使他们更加轻敌疏忽。这也难怪他们,谁猜想得未来秦始皇早在四个月前便知道他们会作反呢?对付像杜璧这等能征惯战的将领,要在某处埋伏突袭,根本是没有可能的。因为他必有先头部队,肯定前路没有问题,主力大军才会继续推进。项少龙却有他的妙策,他把大军一分为二,由桓齮和荆俊各领一万人,布在咸阳城外隐蔽之处。而他和滕翼则率领余下的五万精兵,藏在远离成蟜行军路线的密林里,静候猎物的来临。
  这天天气良好,成蟜的先头部队来到咸阳城北百里许的地方,由于听到守军不会出城迎敌,只准备死守城池的消息,成蟜和杜璧并没有特别加强戒备。此时项少龙正和滕翼在一处坡顶的草丛内,远眺在五里外经过,像一条长蛇般壮观的敌军情况。
  滕翼笑道:“假若吕不韦知道现在成蟜是打正‘讨伐吕嫪,拯救王兄’的旗号进军咸阳,必会气得吐血而亡。”
  项少龙细察对方鼎盛的军容,盔甲鲜明,旗帜飘飘,队伍井然有序,摇头道:“我看吕不韦早猜到成蟜是养不熟的,故意要借成蟜之手除去储君和我们,也除去嫪毐和太后。那时他可召回管中邪和蒙氏兄弟两支大军,一举干掉成蟜和杜璧,他便可自己坐上王位去。”
  滕翼失笑道:“还是三弟比较了解奸贼,说到玩弄手段,除三弟外,没有人是他对手。”
  项少龙微笑道:“今趟该说是吕不韦非是储君的对手才正确。”
  滕翼喟然道:“他终于长大了。”
  周良领鹰王来报,敌人的后卫部队终于经过。项少龙知时机已至,一声令下,全体骑兵出动,借密林掩护,吃敌军尾巴掩去。他们计算得非常精确,当敌人歇下来生火造饭,就是他们布围停妥的时刻。
  成蟜的后卫部队果然完全不虞有敌来攻,竟在一处山坡之地结营,位处往咸阳的官道,两旁长满郁郁苍苍的树林,五万人的营帐密布坡顶和坡脚。在他们尚未有机会在高处设置望哨,项少龙和滕翼的五万精骑无声无息的沿林而至。
  项少龙是受过严格军训的人,知道在眼前情况下绝没有仁慈容身之所。故狠下心来,下达全歼敌人的命令,趁暮色苍茫之际,把五万敌军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等待攻击的时机。东方发白,敌人起身活动,吵吵嚷嚷地大声说话谈笑,一边准备用早饭。项少龙一声令下,擂鼓声响,五万精骑,由密林冲杀出来,发动全力以赴的猛攻。战事变成一场几乎没有反抗的屠杀,敌人扔下手中的饭碗,马都来不及牵,只身仓皇逃命。几次冲击,后卫部队溃不成军,所有人徒步奔跑逃命。
  后卫部队的溃败立即牵连到中军近九万人的主力部队,他们正要回师救援,桓齮和荆俊各领一万精骑分从左右夹击先锋部队,使成蟜军腹背受敌,阵脚大乱。项少龙和滕翼以有如破竹之势,由后杀来,稍一冲击,成蟜军立即陷进疯狂的混乱里。成蟜和杜璧乃众矢之的,和数千亲卫被团团包围起来。项少龙手持百战宝刀,领头杀进敌阵,亲手把杜璧斩杀。同时依小盘吩咐,当场处决成蟜,去了这条祸根。此役项少龙方面只伤亡万多人,可算是战绩辉煌之极。成蟜的叛军被杀者达四万之众,其余逃不掉的八万人全部投降。项少龙到翌晨遣人向小盘报捷,小盘大喜,亲自率人前来慰劳军队,当晚住进项少龙的帅帐里。
  用过饭后,小盘兴致大发,与众人登上高处,欣赏月夜下壮丽神秘的原野美景。
  未来秦始皇看得豪兴大发,长笑道:“谁人替寡人把蒲鶮诛除?”
  项少龙听到这个“诛”字,登时想起远在齐国的善柔,心中一震,哪敢答话。荆俊、滕翼和桓齮惟项少龙马首是瞻,他不说话,亦保持沉默。
  王陵踏前一步,冷哼道:“此事让老将去办!”
  包括小盘在内,全体愕然。王陵近来因悲痛王龁之死,身体极差,只是行军之苦,恐已难以应付。而且蒲鶮在屯留有庞大势力,绝不肯俯首就擒,兼之他又与赵人有紧密联系,所以此事虽表面看似容易,实际上却大不简单。王陵多年没有出征,这次请缨,是含有为王龁报仇之意。小盘大感后悔,但王陵话已出口,他若拒绝,就会有嫌他老迈之意,那会是对秦人最大的侮辱。
  小盘只好装作欣然道:“寡人任王上将军为主帅,以桓齮大将军为副帅,你们尽速起程好了。”
  王陵和桓齮两人忙下跪接旨。
  小盘正容道:“此仗成败,在于能否速战速决,杀蒲鶮一个措手不及。否则若让他凭屯留城之固,又有赵人支援,此事将艰辛之极。”
  众人点头同意。项少龙愈发感觉到未来秦始皇的雄材大略,料事如神。而他比自己更优胜的地方,是只计较利害,绝不理仁义感情,亦只有铁石心肠的人,才能在战争的年代里成为天下霸主。回到帅帐,小盘找来项少龙单独说话。
  小盘苦笑道:“我很担心王陵,怕他捱不住征战之苦。”
  项少龙知他有点怪责自己没有首先答应,道:“你想我怎么办?”
  小盘叹道:“我就算怪任何人,都不敢怪责师傅你。在我骑马前来时,我曾想过回师之际,一举把吕嫪两党完全荡平。当吕不韦回来之时,就在城门处把他当场处死,好一了百了,师傅认为此计可行吗?”
  项少龙道:“此乃险着,首先我们是师出无名,而吕嫪两党牵连太广,只两府家将加起来便达两万之众,要诛除的人绝对不少,且管中邪等领兵在外,都卫军又在他们手上,加上仍有蒲鶮这条祸根,我们在咸阳的兵力更嫌不足,储君三思才好。”
  小盘苦恼道:“我知道现在尚非是时机,不过难道我真的要等到冠礼之后动手吗?不要说还须等两年多,现在我两天都嫌得太长了。”
  项少龙道:“成大事者必须能忍,假若吕不韦闻得风声,凭他的影响力和手段,说不定能据巴蜀作反,那就非我大秦之福。何况他该有充份准备,好于成蟜造反成功时与他争王位。所以我们若在此时动手,秦国必会大乱。”
  小盘点头同意,沉吟片晌后道:“怎样可以把王翦召回来?”
  项少龙道:“就是储君行加冕礼之前吧!那时储君快要大权在握,谁都不敢对储君的命令有异议。到时暗下密诏,可办成此事。”
  小盘龙目寒光一闪,道:“就这么办,我要王翦来了,奸贼们都不晓得,那时我要教他们好看。”
  项少龙沉默片晌,忽然低声道:“小盘!我要你答应我项少龙一件事。”
  小盘龙体剧震,入秦以来,项少龙还是第一趟唤自己作小盘,又自称项少龙。
  小盘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点头道:“师傅请说,小盘在听着。”
  项少龙肃容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仍要善待太后。”
  小盘呆了一呆,垂首想了一会,断然道:“师傅的吩咐,小盘怎敢不从,但此诺只限于母后一人,其他任何人都不包括在内。”
  项少龙知他下了决心,要杀死朱姬为嫪毐生的两个孩子。他亦知很难插手这方面的事情,苦笑道:“好吧!储君1
  小盘移近过来,探手搂着他肩头,大力拥抱他,激动地道:“师傅!不要离开小盘好吗?你难道不想目睹小盘统一天下,成就千古未之有也的不世功业吗?”
  项少龙反手把他抱紧,凄然道:“师傅是必须离开的,你还要把所有关于师傅的记载,全部湮灭,使师傅不会在史书上留下痕迹,这是注定了的命运。就算我不教你这么做,你终也会这样做的。”
  小盘愕然离开一点,呆看着他道:“怎会是这样的,我绝不会这么做,没有人该忘记师傅的丰功伟业。”
  项少龙平静下来,抓着他宽厚的肩头道:“自赵宫初见,我项少龙一直把你当作是我的儿子,看着你长大成人,还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霸主,心中的欣慰,实在难以形容。但正因这种关系,所以我一定要离开你,一方面是我已完成对你母亲的心愿,把她儿子培育成材。另一方面是追寻我自己的生活和理想。只有在我走后,你可以把以前的关系完全割断,放手追求你的梦想,明白吗?以后我们再不可因此事作讨论。”
  小盘一对龙目红起来,像个孺慕父亲的小孩童,伏到他宽敞的胸膛上,再没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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