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隐忍与等待
彭岳长舒了口气，有些颓然地往椅子上靠了靠，心中说不出的烦乱。
一开始他听说朱厚熜准备拨钱，在西北“大干一场”，心中本是一阵痛快：他终于醒悟了，终于舍得花钱了，终于肯为西北边境上受苦受难的老百姓考虑考虑了！
可是当他后来知道了朱厚熜下的命令的全部内容时，又是一阵诧异与惊恐：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西北边乱怎么可能一举解决？上次那一战还不够么？鞑子本来就擅长流动作战，他们不来劫掠便好，你倒想着去主动招惹他们，你以为这是明初呢？
他觉得朱厚熜的这个决议有些荒唐，有些不可思议。当他听说这是严嵩严阁老的极力恳求时，心中的惊诧感更是不言而喻：难道后世史书都写错了，这个严嵩其实也想着一心为国为民，也怀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理想抱负？
可是当他经过仔细分析后，才发觉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陷阱，原来这是严嵩早已经计划好的！他终于明白，当初朱厚熜召自己和严嵩，讨论西北出兵的事，严嵩会那般坚定地劝朱厚熜出钱出力了。
现在想想严嵩的那个眼神，那个笑容，真的是很可怕，为什么自己当初就没有想到？自己当时只顾着考虑，怎样能够让朱厚熜那个糊涂皇帝采取一种折衷的方式解决了西北战事，却没想到竟然中了严嵩的圈套！
想想也是，严嵩怎么会那么竭尽全力地帮助翟鹏呢？他与翟鹏本就不和，而翟鹏也数次向严嵩表明了他的态度。
譬如上次自己和严世藩，一起到翟鹏家中做客，就因为严世藩夸奖了一下翟鹏写在客厅中的对联，第二天翟鹏就把那副写在客厅中的对联换了下去。如此明显的表示，严氏父子能察觉不到吗？
真不知道当翟鹏接到这个军令，会是一个怎样的感觉，是兴奋，还是欲哭无泪？也许彻底平定西北边乱。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吧？
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好无力，好多事情都没有办法阻止。且不说不能请朱厚熜收回错误的成命。就连一些大臣，他也保护不了。
这些日子里，给事中王勰、沈良材、陈垲，山西巡抚童汉臣，福建巡抚何维柏等人相继弹劾严嵩贪污**。卖官鬻爵等事，但最终都因此获罪，或被处死，或被贬职，或被流放。
自己也尝试过去救援，可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见怪于严嵩。
记得上次自己去严嵩府上，才得知原来身为通政司通政使的赵文华，事先把直接呈送给皇上的与严嵩有关的折子，全部都给截了下来。
也就是那次。自己为了去帮别人求情，结果正巧碰上了吏科给事中厉汝进，弹劾严氏父子的事情。
他隐约觉得，那是严嵩故意让自己看到的。他的目的之一就是想向自己示威，他想要间接告诉自己，他的势力有多强大，想要让自己能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目的之二便是想试试自己的态度，因为厉汝进之前是夏言的人，他想看看自己到底如何对付这个“旧战友”。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彭岳才知道严嵩有多么狡猾。对自己有多么不放心。他也知道，送自己一个“便宜媳妇儿”，是远远不够的。
其实自己当时颇为踌躇，因为厉汝进颇有直名。自己不想让他落个太惨的结局。可彭岳后来还是想明白了，他知道自己说几句好话，根本救不了厉汝进，反而会让严嵩对自己更加疑心。
于是自己笑言厉汝进自不量力，还和严嵩说肯定是他存了想要借此一举成名，得到赏识的野心。所以才敢这样做，他要表明自己与这些事是无关的，事实上自己与这些事情确实是没有关系的。
后来严嵩还算给自己面子，只是说想要把他发往金陵任职，可彭岳却觉得很屈辱，很无奈。
也就是在那一刻，自己决定必须马上采取行动，除掉严嵩，不能再让他为祸朝政了。他要隐忍，他要想办法，他要蓄积力量，他要一举成功，因为自己只能有一次机会。也许一次不成功，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开始更为频繁、更为隐秘地与夏言联系，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是自己做不来的，必须需要夏言的帮助，而夏言也是极少的有能力的，能和严嵩对抗的。
夏言也一直在努力，他从未断过与朝廷的联系。他也在反思着自己之前所犯的********，他开始再次学习委曲求全，他更努力地练习写青词，只为了能取悦朱厚熜。
他在找机会给朱厚熜呈送的贺礼中，言辞也更为谦恭，只为了不让朱厚熜忘记，还有自己这个人，只为了让朱厚熜知道，自己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彭岳想尽一切办法，想要为夏言重返朝政铺路，想要挤掉严嵩，为那些受冤屈的大臣讨一个公道。
可是严嵩这个敌人真的很狡猾，每当彭岳望着她有些老态龙钟的背影时，总觉得他很可怕。他好像看透了朱厚熜的心思，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并且他精于权谋，没有底线，要从他身上，找到一个能够让朱厚熜震怒的把柄，实在是不容易。
譬如朱厚熜也知道严嵩贪污受贿的事，甚至数量非常惊人，但他好像根本不在意这种事情，对那些弹劾奏章一直视而不见，搞得众大臣在弹劾严嵩之前，更是得好好思量一番。
好像现在朱厚熜真的只是在意，手底下的大臣到底听不听话，而不去计较他们的一些细节问题。至于什么才是细节问题，他自有他的一套评判标准。
其实现在自己已经掌握了不少严嵩的罪证，可是彭岳隐约觉得，这些罪证都不太顶用。其实自己缺少的是一个机会，一个关键性的能够给予严嵩打击的大事，只是找到这个爆点，或者说朱厚熜的痛点，那么不愁扳不倒严嵩。
尽管严嵩事事谨慎，可是彭岳相信一定能够找到这个点的。从严嵩对付朝中异己势力的手段来看，这个老人已经渐渐把控不住手中的权力了，这是朱厚熜的大忌，彭岳也相信朱厚熜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可能他现在不明白，但过一段时间终将明白。
慢慢等待，足够忍耐，终究会有这样一个机会的，彭岳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