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乐卿颜

  “觉不觉得有点儿奇怪?”左残阳和段成岩站在医院办公大楼的天台上,几个侦探回到那个餐厅调查了,聂苏则留在病房里面保护周琛,防止她再受到别人的伤害。两个打酱油的法医实在是无事可做却又不想回宿舍,就跑到天台上来看星星了。
  “你也感觉到了?”段成岩听到左残阳的话,挑眉,转头看他。
  “我是当事人,当然能感觉到。”左残阳道。
  “是啊……”段成岩叹了口气,“真是巧合的让人觉得有点儿害怕呢!”
  “害怕?”左残阳一笑,“你段成岩还有害怕的时候?”
  “我是害怕凶手太厉害,你们对付不了……”段成岩撇撇嘴,回应。
  “不过……这就意味着其实穆易是故意的……”左残阳转过头去,看天上的星星,“故意接近我们……故意约我出去吃饭……故意摔倒……故意让我们看到尸体……”
  “如果从我们开始调查糖厂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意地接近我们的话,那么这位穆易小姐隐藏的还真是……”段成岩摇了摇头,“残阳,你有一位厉害的女朋友啊!”
  “她才不是我的女朋友!”左残阳顿时开始反击,“我都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不是女朋友能两个人在一起吃饭?”段成岩挑起一边的眉毛,很是好笑地看着左残阳在那里跳脚。
  “我怎么会有女朋友呢!”左残阳低下头,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突然有点儿悲伤的感觉。
  “行了!”段成岩皱眉,然后猛地拉着左残阳向天台的门走去,“回去吧!别瞎想!”
  ……
  天有点儿阴,没有明显的阳光,也看不到阴云,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雾茫茫之中,似乎是大雨的前兆。
  左残阳推开了一侧的车门,刚准备走出车,坐在驾驶座的段成岩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回头看时,却看到段成岩一脸的担忧。
  “你一个人……”段成岩皱着眉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左残阳,“可以吗?”
  “放心。”左残阳淡淡地点点头,然后捧起了前挡风玻璃那里的一束白色百合花,抬头看着仍揪着自己袖子的段成岩,“我没事儿。”
  “残阳……”段成岩有点儿心酸,“你不用这样的,这并不是你的错……”
  “没关系,我在意的不是这个。”左残阳仍旧平淡如水,从眉宇间看不到一丝感情,“我可以的。”
  “那……我在这里等你。”段成岩看到左残阳心意已决,也不再阻拦,放下手,坐回了驾驶座。左残阳点点头,关上了车门,又打开了车右后座那边的车门,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长条形的箱子,然后转身,向前走去。在他的面前,“公共墓园”四个字在黑色的大理石牌子上显得特别沉重。
  左残阳走进墓园,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一手捧着百合花,一手拎着狭长的箱子,向前走去。
  整个公墓坐落在连绵起伏的山坡上,依山地势竖起了很多黑色的大理石墓碑和白色的汉白玉墓碑,在这样的阴天里,看着黑白相间的墓碑,左残阳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的两色,就连周围和远处的绿树也似乎垂落了枝叶。
  左残阳一步一步,踏过依山而建的台阶,从远处看去,身着黑西服、白衬衫的他就好像是众多墓碑中小小的一个,黑白两色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和孤独。穿过了无数的墓碑之后,左残阳在一个墓碑前面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很特殊的墓碑,在满眼全是黑色或着白色的砖头一样的墓碑之中,藏匿着这样的一个墓碑,但却非常好认。墓碑是用纯白色的大理石雕刻而成的,是一本书的形状,书的上面,用红色的石头雕刻着一把横放的小提琴,在旁边还雕刻了提琴的弓子。再看那本书,发现是一本乐谱,一个一个蝌蚪状的音符雕刻的十分精细,在“书”的右下角,刻着一个小小的名字——“乐卿颜”。
  “卿颜,我来看你了。”左残阳把那束雪白的百合花放在墓碑的前面,然后坐在墓碑前面的地面上,那狭长的箱子就放在腿上。
  “两年了呢……”左残阳看着那雕刻的名字有点儿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你在这里……还好吗?”
  “……”冰冷的墓碑当然没有回答。
  “最近很忙,我还加入了psi,一个侦探小队,”左残阳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墓碑,自顾自地说道,“在里面兼职当法医,帮那几个侦探们验尸、处理证物什么的……我们这个小队一共有八个人,除了我和成岩之外,还有恩泰、小池、子规、聂苏、道和小雨,他们都是很好很开朗的人……和他们一起工作,感觉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
  一阵风吹来,墓碑前面的百合花动了动,就好像是在点头一样。
  “很抱歉我这个月现在才来看你……”左残阳看到了那束百合花,叹了口气,“今天给你带来一首你熟悉的曲子……”说着,打开了静静放在膝上的黑箱子,拿出了一把深褐色的小提琴,然后又从盒盖上拿出了弓子,拧好弓毛,又仔细地擦了几遍松香,然后把箱子放在一边,站起身来,把小提琴架在了肩膀上。
  深吸一口气,左残阳用左腮和锁骨夹住了小提琴,然后轻轻地将弓子放在琴弦上。在出发来到这里之前,小提琴已经在宿舍里面调好音了,所以现在,左残阳闭上双眼,缓缓运弓——《辛德勒的名单》的主题曲,那首无名但是却奇迹般地打动了千千万万聆听者内心的曲子就自左残阳肩上流泻而出。
  左残阳微微合上双眼,用心演奏,用心聆听,身边的墓碑仿佛都消失了,此刻在这里的,只有他,和他面前的那个特殊的墓碑,乐卿颜的墓碑。音乐飘荡在整个墓园中,他仿佛感觉到了一个轻巧的身影,在金黄的麦田中奔跑着,跳跃着,然后来到自己身边,就站在自己身边,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张熟悉的脸庞,顿时又随着音乐,回到了自己的脑海。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乐卿颜,亚麻色的长发,松松散散地披在肩膀上,很齐很齐的刘海恰好盖住了两条眉毛,只露出圆圆的两只眼睛调皮地闪着光芒,好奇地注视着左残阳办公室中的一切,樱桃小口因为惊讶而微微张着,没有化妆,给人很清新的感觉。身穿一件海军蓝的衬衫,白色的七分裤,帆布鞋,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左残阳面前。
  “这个女孩儿……身体有什么问题?”这是左残阳从办公桌上面堆积如山的病历堆上抬起头来,看到乐卿颜的第一个反应。
  两年的治疗时间,让乐卿颜和左残阳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在工作的时候,他们两个认真而严肃,但是在休息的时候,却又是一对手牵手一起笑着坐旋转木马、吃甜筒冰淇淋、看圣诞电影的年轻情侣。
  “残阳,如果你治不好我的病……怎么办?”相处的两年中,乐卿颜经常会装作悲伤地看着左残阳。
  “嗯……”左残阳也会配合着演戏——皱起眉头,严肃地说:“如果治不好你……我就只好娶你了!”
  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仍旧手牵着手。
  两年的快乐时间飞啸而过,乐卿颜苍白而消瘦的脸突然出现在左残阳的脑海里,让他不禁皱了皱眉,弓子也在弦上略微打了个滑:惨白的窗帘,惨白的家具,惨白的床单,惨白的被褥,还有床上,面色惨白的人,一切都是惨白的、毫无生气的,乐卿颜躺在床上,浓黑的睫毛几乎和下睫毛黏在了一起,睁开要费很大的力气。瘦削的一双手上,青筋暴露,还能依稀看到输液的痕迹,但是现在,这双手却紧紧地抓住另外一双手——左残阳跪在床前,紧抿着双唇,不甘心地红了眼圈。
  “残……阳哭……了……”虽然没有看到乐卿颜睁开眼睛,但是她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左残阳的异常,“好丢……人啊……”
  “瞎说……”左残阳忙偏头,在衣服上擦了擦眼泪,“我才没有哭!”
  “骗……人!”乐卿颜嘴角轻轻抬起,“你……哭的……时候,手……是凉……的,我……能……感觉……到……”
  “那是因为……”左残阳再也止不住眼眶里的泪水,连忙抬起头,努力睁开眼睛,不让泪水往下流,“那是因为……”话未说完,他已经哽咽,“因为今天外面太冷了!”
  “屋……里……也冷……吗……”乐卿颜一字一顿,认真地说。
  “屋里……也冷!”左残阳低下头,向自己的手心里呵了好几口热气,“现在呢?”
  “嗯……暖……和……了……”乐卿颜的语速越来越慢,但是还是努力地微笑。
  “怎么样,就说我没哭吧!”左残阳“得意”地说,但是他跪的地方早就是一片湿。
  “残……阳……不……要……哭……”乐卿颜吸了口气,缓缓地说。
  “不哭……我不哭……”
  “以后……如果……有……时……间……去看……我……的话……在我……的……墓碑……前面……拉……小提琴……好不好……”乐卿颜是亚洲第一的古典乐团“天使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而左残阳的小提琴启蒙老师,就是她。
  “你不会死的!”左残阳低声吼道,“乐卿颜!你不许死!”
  ……
  “残阳?”小提琴声被一个好奇的声音打断了,左残阳猛地一颤——刚才的那句话,他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了,吼声在墓碑群中回荡。而刚才的声音,就是一个来扫墓的人——穆易身着黑色连衣裙,疑惑地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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