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固执的魅力
“听我说,汉斯你哪也不准去,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就给我好好呆在这里”
就像严父教训自己顽劣的孩童一般,斯图登特板着脸、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和他穿着同款军服的罗根静静地站在门边,既无心悦诚服之意,亦没有明显的抗拒情绪。
走到窗前,斯图登特停住了脚步,看着窗外的秋色,语气深沉地说:“先期空降的三个营统统失去了联络,连同那些运输机也没有了音讯,这里面一定有很大的问题汉斯,你必须明白,个人的力量有时候是非常微弱的,甚至会对全盘局势起反作用”
罗根腰间扎着武装带,枪套里插着他那把特质的鲁格手枪。等到斯图登特不再说话了,他开口道:“事情的蹊跷之处就在于六处机场全部联络不上,就算是赫斯的军队确实是通过偷袭的方式夺取了它们,并且他们的行动足够果决、足够迅速、足够统一,也不至于每一处都不给守军留下发报的时间吧?”
“你是觉得空军内部出现了变故?”斯图登特背对罗根,“这并非没有可能,但……”
罗根用较为平缓的语速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凯塞林元帅是否值得信任,就算他没有问题,也难保航空队、航空军或是机场驻地指挥官们能够和我们保持一致的方向想来想去,这其中可能存在的变数实在太多了,我觉得除非实地了解情况并努力控制局面,不然的话,我们的计划很可能就此沦为空谈”
斯图登特仍旧站在原地没动,“就算你去了,又真能改变什么呢?别忘了,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炸毁尼斯河上的全部桥梁,就此葬送我们六个月来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罗根审慎地争辩道:“正因如此,我们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每过一个小时,整条战线的危机就会加重一分”
斯图登特沉默了片刻,侧过头说:“汉斯,在一些似是而非的时刻,人们很容易把自己想象成为救世主,但平心而论,没有谁真的具有拯救一切的能力如今这个责任,不是你我的能力可以解决的、冯.博克元帅那边肯定也在想办法,我们最好再等等再等等”
“可是,老长官,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再这么等下去,我们的对手很可能会顺顺利利地完成他们的部署。正如您所说,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们可以抛弃不听话的军队,哪怕其中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没有明显政治倾向的无辜者”罗根略略加快了语速,“也许……这个时候您应该把我当成1940年夏天的伞兵中尉汉斯.罗根,让我带领一小队精锐的士兵前去执行敦刻尔克式的任务——这,想来要比呆坐在此处有意义的多”
“伞兵中尉汉斯.罗根……”斯图登特终于将他那敦实的身体完全转了过来,他远远地看着罗根,仿佛在追忆17个月前在野战医院碰到的那个充满想象力的年轻人。
与斯图登特对视两秒,罗根故作轻松地笑了:“是的,老长官虽然身手和思维都有所退化,但请不要怀疑我钢铁般的意志和敏锐的战场洞察力”
闪烁的眼神反映出了这位老帅复杂的内心活动,他艰难地回应说:“在角色定位方面,我确实忽略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一直以来,我都希望你能够如旭日那般光耀地升起,我相信你具备一名统帅所需要的智慧、气质以及能力,却忘记了你最突出的特点是超乎常人的战场洞察力。处理人际关系和参与政治活动不但是我此生最大的弱处,也是你在这个年龄所欠缺的。想到这些,我真是觉得万分惭愧”
斯图登特的愧疚表情让罗根很是过意不去,他上前两步:“不,您已经教了我很多很多,若是没有您的指点和帮助,我现在恐怕也还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伞兵中尉吧”
经过最后的心理斗争,斯图登特终于郑重其事地说:“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么……伞兵中尉汉斯.罗根,我以空降部队司令的身份任命你为暂编第7空降突击群的指挥官,下辖计划向柏林地区空降的所有部队,包括你的老部署——模范空降团”
罗根立即以一个标准的立正姿态作为回应。
斯图登特走上前,伸出双手拍了拍罗根的两臂:“临别了,我最后送你一句话:狭路相逢智者胜”
这句话翻译过来很是耳熟,罗根点点头:“我明白了,老长官”
“还有别的什么要求吗?”斯图登特照例问道。
罗根稍稍考虑了一下,“也许等我退休的时候,您可以授予我模范空降团荣誉团长的职务”
斯图登特爽朗一笑,“哈,等你退休的时候,我这把骨头恐怕早已经埋到地底下去了”
罗根耸肩:“可我的人生规划是在30岁之前退休,然后带着心上人环游世界”
斯图登特却只是无奈地浅笑着。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尼斯河畔,那些被烈性炸药所炸毁的桥梁就像是一条条夭折的蛟龙,毫无生气地堕在水中。不过这并没有阻止集结在河流东岸的部队继续向着国家的首都挺进,在河面较宽、水位相对较浅的位置,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正涉水而渡,工兵们也正利用各种正规或者非正规的物件搭建浮桥。
且不说那些长时间浸泡在水中、顺身上下几乎已经湿透了的工兵,渡河的士兵们上岸之后只要一吹风,没有一个不是瑟瑟发抖的。
“快,把这周围的木块收集起来卡尔,弄点汽油过来”一名蹬着长筒靴的军官指挥着他的士兵们升起篝火,细细看去,他皮靴上部的军裤也都浸湿了,想必靴子里此时是可以倒出水来的。
与河流东岸的情况所不同,西岸的河滩附近还能够找到一些枯枝残木。不多会儿,一个野营式的篝火堆就点了起来,等到一名肩膀宽厚的士兵拎着汽油桶往上一浇,那火舌霍然腾起,随之产生的温热之感令周围的士兵不约而同地凑近来。
“烤一烤再走,大家烤一烤再走”
先前那名军官高声招呼着周围的同伴们,顽强的意志力固然可以暂时抵御寒冷的副作用,但想要远距离的行军并应付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温暖干燥的下半身是非常重要的。
经他这么一喊,不仅是刚刚上岸的士兵,有些已经走上河岸的也折返回来,片刻之后,不大的篝火旁便围了一整圈的人,几名士兵捧来木料往火堆里一扔,紧接着也脱下鞋子烤了起来。
“怎么停下了?谁让你们在这里停下的?”
一名个子不高但声音很尖锐的少校军官还没上岸便远远地喊叫着,一些烤火的士兵悻悻地继续前行,但大多数人还是留在了原地。
“长官,是我让士兵们生火烘烤衣物的您看,把衣服鞋子烤干了也有利于快速行军吧”前面那名军官,从肩章和领章来看只是一名陆军中尉,佩戴着一级铁十字勋章和几枚战役纪念章,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哼每个人只能逗留半分钟整理衣装,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赶路”少校的语调虽然有所缓和,但内容着实叫人觉得过于苛刻。
虽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但中尉还是以恭敬的姿态说:“长官,您也来烤一下衣物和靴子吧”
少校下半身湿漉漉地上了岸,他冷眼瞧了瞧围在火堆旁的士兵,鄙夷地说:“北欧的冬天够冷吧,也没见国防军士兵这样娇弱”
听到这句话,又有好些士兵自觉地离开了篝火堆。
少校叉着腰,回首望了眼河面,大声说:“有限的木材应该送去修浮桥,而不是在这里烘烤鞋袜还有汽油,每一滴汽油都应该用到最关键的地方”
“好吧,长官我明白了”中尉终于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伙计们,把火堆灭掉,把木料留给工兵营,把汽油留给运输车队,我们继续前进向着柏林,前进”
直到最后一名士兵也离开了篝火堆,少校才勉强表露出满意的情绪。紧接着,他朝自己正陆续上岸的下属们喊道:
“大家加把劲,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柏林胜利就在前方,前进”
然而,士兵们的反应却并不强烈,在相当一部分士兵的脸上甚至可以看到失落的情绪,也许,他们仍然困惑于这种反常的行动——为什么“敌人”会是在那个方向?
或许没有一个答案是能够完美回答这个问题的,长长的行军队伍继续前行,而打头的先锋部队得到命令,在必要时可以向那些试图阻挡自己的人开火,哪怕是同样穿着国防军制服的。然而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倒是隆隆的轰响声迫使军官们一再催促自己的手下加速前进,可惜等待他们的却是遭到破坏的桥梁,大大小小,石头的、钢制的,古老的、新建的,但凡能够用来供人员车辆通行的桥梁都遭到了坚决的破坏。尽管步兵们的行军速度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减缓,但他们很快发现自己的辎重车辆远远滞留在后方,除了随身携带的弹药物资,他们再无法得到任何战场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