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悲哀的死谏
李纲看着城下不断调动的兵马,先前的一丝信心也早飞到了爪哇国。
张扬调集齐一万弓箭手,便又朝城上喊道:“现下出降尚可保的一命,否则兵戈无情。”
城上诸班直将士虽然都有些心动,但见李纲提剑在城墙上巡逻,又无人领头,也不敢乱动,只好暗暗祈祷满天神佛保佑。
张扬见城上无人答话,便挥手令盾手掩护弓箭手出阵。
李纲却是文人出身,在城上见了这许多弓箭手,也不由大惊,下意识的便喊道:“注意躲避。”
城上将士本来准备射击,闻言便也都躲到城垛后面。
梁山弓箭手意外的安全进入射程,在测距手试射一箭后,便都弓开满月,朝城上射来。
上万只箭矢顿时便使得城头一暗,密集的箭雨顷刻间便覆盖了玄德门左右上百丈城墙。城上无甲防护的弓箭手顿时死伤惨重,李纲右臂也中了一只流矢。蚀骨的疼痛使得李纲险些晕了过去,但尽忠报国的念头却使得他挺起身来,正要命令弓箭手起身攻击时,却见城下弓箭手又潮水一般退去。
李纲见城上不少士卒中箭倒地,发出一阵阵声嘶力竭的惨叫,忙道:“马上救人。”
由于城内兵马短缺,皇城又有四门需要防守,因此李纲也没安排什么预备队。城墙上幸存士卒闻言,便抢着扶起伤员,向城下逃去。
城头的将官见李纲指挥再次犯错,不由对守城也没了信心。
张扬拍马出阵,见城墙上乱作一团,便喊道:“我给你们半个时辰考虑,时间一过,我便正式开始攻城。城上主事的也可去请示赵佶那昏君,此时出降,我尚可保全他性命。”
城上众将士闻言,也都松了口气,贪婪的呼吸着,补充刚才因紧张而缺少的氧气。
太监总管冯浩被李纲逼到城头后,便害怕不已,刚才缩到城垛下,眼见身边一个小太监被利箭穿胸,顿时吓得屎尿齐流,闻言,便爬到李纲跟前,道:“皇城恐怕守不住了,还是请圣上拿个主意吧。”
李纲闻到脚底的异味,顿时皱眉不已,但也知道皇上抗战之心本来便不坚,此时若去通报,说不准他还就真降了。闻言道:“圣上既已令我守城,岂可再去烦扰圣上。众人且随我死守城头,敢下城者杀无赦。”
众将士闻言,也都暗叹了一声。
那些宦官、太监更是面如土色,站立不稳。
冯浩是三朝老太监,平日一品大员都得巴结他,也养成了跋扈的性格,根本未把这个从四品官员放在眼里,闻言也顾不得自己现在窘样,喝道:“你敢隐瞒军情不成?”
李纲平日并不敢得罪这些无事尚要生非的皇帝奴才,但此时已抱定以身殉国之心,见这奴才又要狗仗人势,不由喝道:“圣上准我全权负责皇城守御,你若不服,可踏下这城头一步试试?”
冯浩却是未看清形势,哼道:“本官伺候三朝天子,还需看你一个太常少卿的脸色吗?”
说完起身便往城下走去。
李纲见他如此张狂,也是大怒,左手勉力提起宝剑,便把冯浩砍倒在城头。
城头众人见状,不由大惧,也无人再敢出声。
李纲正令城上士卒准备滚木礌石间,却见一骑奔来,喊道:“圣上传皇城守御使李纲进见。”
李纲闻言,不由一愣,但也不敢抗旨不遵,只好骑马直奔大殿。
原来那些宦官见李纲守住玄德门甬道,便趁搬运滚木时,互相掩护着,令一人溜往东华门下城去禀告皇帝,军情自然也被夸张了许多。
徽宗听得梁山只一轮箭雨,便使士卒伤亡过半,忙令人去传唤李纲。
待李纲进殿,徽宗看到李纲右臂上的箭只,更是相信了几分,颤声问道:“皇城果守不住了吗?”
李纲虽有心死战,却到底忠字占了上风,也不敢瞒哄皇帝,愧道:“贼势浩大,先前臣也低估了战场的残酷,贼人只一轮箭雨,各军便伤亡数百,臣只能以死报君了。”
徽宗闻言,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也勿用多伤士卒了,开城降了吧。”
李纲闻言,惊道:“那样圣上会背上胆怯之名,臣既无能使圣上成为一代明君,又怎可见圣上降贼,为后世所讥。”
徽宗虽然一生无所作为,但也颇想千古留名,联金灭辽,恢复燕云,便有此意。闻言,也是一愣。
蔡攸却又出列道:“圣上此举只是为挽救数千将士性命,后世自会有公论。且圣上只有保重龙体,才能看到以后各州雄师光复京师。”
徽宗本来便怕死,考虑了一下,终究还是觉得性命要紧,当下便也就坡下驴,道:“蔡卿所言极是,众臣随朕出降吧。朕闻张扬仁义广播,想来也不会难为你们。”
李纲听的天子真要向一个草寇降顺,不由大气,一咬牙,便拔出臂上断箭,一股鲜血顿时喷溅而出。李纲却不看右臂伤处,拿箭抵住咽喉,道:“天子若归降草寇,当为千古丑闻,臣辅佐不力,也无颜再见世人,臣闻文死谏,武死战,当为臣子本分,微臣便以死谏圣上收回成命。”
说完,便左手一送,用箭头刺穿咽喉,眼见不活,但身体却未倒地,眼睛也是死死盯着徽宗。
群臣见李纲死谏,也都有些羞惭,一些忠勇大臣也纷纷出言请皇上收回成命。
徽宗也有些摇动,但又不忍抛下这花花世界,一时间也是踟蹰难决。
蔡攸却又出列,斥道:“你等只思为自己名声着想,若抵抗死于贼手,我等众臣自可博得忠臣之名,但圣上却会落下一个暴虐无道,咎由自取的名声。现下出降,尚可使宫内将士、大臣念圣上活命之恩,岂非好过天怒人怨。”
徽宗闻言,也暗道:看来自己终究逃不过后世众人唾骂了,不如出降,还能多活几时。又思及高俅昔日‘及时行乐,以期不负韶华,况人生如白驹过隙,若不自寻欢乐,未免老大徒伤’的媚言,便也打定主意,但话到嘴边,又不由叹了口气,道:“众臣无需多言,随我出去迎接张扬吧。”
说完便向外走去,走到李纲尸首边时,只是叹息了一下,并未多留。
众臣闻言,也都纷纷跟着徽宗而去。只是心境却各有不同,宦官不过是换了个主子,倒也并未有多少担忧,尚存一些忠诚念头的大臣则是叹息不已。蔡攸则考虑如何向张扬说明自己劝降徽宗的功劳。
片时间,大殿便只剩李纲孤零零的站在中央。
徽宗想及以后便要做别人俘虏,也是垂头丧气,脚步自然不快,后面大臣中也多有年老体弱的,速度不异蜗牛犁田。
蔡攸却是急着去邀功请赏,又恐张扬开始攻城,见徽宗无精打采在前面慢慢捱着,便道:“圣上且快些吧,若张扬限时到了,恐怕就要攻城了。”
徽宗闻言,也只好加快脚步向宣德门走来。
张扬眼见时间快到,正要下令弓箭手出阵时,却见宣德门缓缓打开,徽宗已领着文武大臣出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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