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慕容
开府仪同大将军,金紫光禄大夫,河内郡国公慕容三藏府,老夫人叱李氏正坐在佛堂,默默的颂念着经文,她嘴中念念有词,手里不停的转动着擅木做成的念珠,脸上一片详和,看上去就象一个慈祥的老夫人。
只是唯有慕容家的下人才知道这位老夫人多厉害,整个慕容府主子,仆人,上千家兵仆役面对老夫人无不战战兢兢,就连现在府中管事的二夫人虞氏在老夫人面前也是大气不敢喘,虞氏可是前尚书右仆射虞大人的胞妹,可是虞大人在世时,虞氏依然被叱李氏治得服服帖帖。
说起来,这位叱李氏慕容老夫人的身世也不简单,叱李氏系高车十二姓中的泣伏利氏的省译,又作叱利氏,她的第一任丈夫是北齐武威王段荣,武威王死后,叱李氏才嫁给现在的大将军慕容三藏。
虽然叱李氏是二嫁,而且年龄还比慕容三藏要大,夫妻感情却很好,只是说起来,叱李氏显然是一个不幸之人,周灭齐后,叱李氏虽然随着丈夫投降周朝,但与武威王所生的之子因为是齐国皇氏中人,还是被杀的一干二净,与慕容三藏生一子一女,儿子就是慕容询,可是这个儿子却在大隋统一南方时,被太子执行军纪杀了。
慕容询被杀时,叱李氏已经五十多岁,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最惨之事莫过于此,不过,对于慕容家许多人来说,慕容询死了未必不是好事,想得最开的无疑就是二夫人虞氏和慕容询的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有慕容家的众多婢女下人。
慕容询由于从小就受到母亲的宠爱,在家中异常残暴。仅十二岁。就强奸了母亲身边的两名婢女,尝到滋味后,数年时间,府中稍有一点姿色地丫环几乎都遭到了慕容询地蹂躏,而被慕容询打死的下人更是数不胜数,说起来也许是对慕容询的报应。尽管他很年轻就娶了亲,又蹂躏那么多丫环婢女,儿女生下七八个,却一个也没有养活,慕容询一死,叱李氏老夫人在慕容家这一支就断了。
听到慕容询死了的消息时。可知叱李氏会有多大反应,只是凶手却是当朝太子,无论叱李氏心中多么怨恨,要想报仇,几乎是不可能,叱李氏本来就半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变得全白,万念皆灰之下,只能放下慕容府的管理大权。每日过着颂经念佛地日子。
慕容三藏不但是一名将军,还出任地方刺史。很少在京城,虞氏本以为从此以后在京中的慕容府就由她当家,可是虞氏还是错了,叱李氏虽然进了佛堂,也把管理权力交给了她。但是叱李氏依然是慕容府说一不二之人。虞氏事事都要请教叱李氏才能作主,连虞氏的几个儿子听叱李氏的话也多过虞氏。不到半个月,慕容家的下人就知道了,府中作主的依然是大夫人。
慕容家地几个门子正无聊的谈论着府中丫环们那个长得最为艳丽时,街道上一匹快马狂奔而来,望见慕容府三个大字,马上的骑士连忙拉了一声缰缰,健马咴律律一声大叫,停了下来,却把几个门子吓了一大跳。
马儿刚停稳,上面的骑士就跳了下来,把缰绳一丢,噔噔的上了门前台阶,就要向大门闯来,这个人只有三十岁左右,面白无须,身上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几个门子被人打扰谈兴已经不爽之极,见来人穿得土里土气,不象是有身份之人,一人马上跳出来喝道:“你是谁,竟敢乱闯慕容府?”
来人尖声道:“通知慕容老夫人,宫中有人找。”
听到是找慕容老夫人,几个门子顿时吓了一大跳,却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向老夫人通报,眼前这个人听声音倒象是太监,只是穿得如此差,怎么也不象宫中来人。
这个太监正是杨约派出来向慕容府报信的太监,他正是当初在仁寿宫传乐昌公主破境重圆故事的小太监郭山鸡,如今的郭山鸡已经成为仁寿宫一名管事,一般地小太监都要尊称他一声小郭公公,这一切都是拜杨约所赐,郭山鸡也就替杨约死心踏地的办事。
这些年,慕容老夫人虽然躲进佛堂,却从没有放弃过为儿子报仇地心思,只是以慕容家的力量,远远无法动摇大隋的根基,慕容老夫人只得退而求次,只求能废掉太子,她一方面把女儿慕容嫣派到晋王身边,又联系上了杨约,就是要找机会废掉太子,扶晋王取而代之。
杨约虽然依靠宣华夫人坐稳仁寿宫的总管,也得以常在皇帝身边服待,只是由于乐昌公主的缘故,杨约却无法借宣华夫人之手破坏皇帝与东宫之间地关系,面对慕容府伸过来橄榄枝,恰如瞌睡遇上了枕头,双方一拍即合。
这几个门子当然不知道,为了防止别人认出他地太监身份,郭山鸡公公出仁寿宫不久,马上找地方换了一件普通人的衣服,又赶了二百多里路,自然就成了眼前地这幅模样。
见几个门子迟疑,郭山鸡大怒:“还不快去!”
郭山鸡倒底做过几年管事,这一发怒,倒有一点气势,几名门子不再犹豫,连忙派出一人去向慕容老夫人禀报,另外三人却死死看住郭山鸡,一旦郭山鸡撒谎,那他就死定了。
郭山鸡倒是不慌不忙,向四周看了一下,见到没有人注意,才闪进了慕容府大门,三个门子一惊,只得留下二人看门,另一人紧跟着郭山鸡,生怕其随便走动,会踩坏了院中的花草树木。
慕容府庭院广阔,树木成荫,流水汩汩,人一进去就带着几分阴凉,只是小郭公公生活在仁寿宫十余年,这里的景色比起仁寿宫来差远了,他根本无心欣赏。见到那名慕容府的家丁象防贼一样盯着自己。不由暗自好笑。
前去禀报的家丁过了一阵才返回,此时他脸上布满了惊讶之意,除了大小姐和老夫人的贴身侍婢,就是二夫人也没有进入老夫人佛堂的资格,没想到老夫人却要在佛堂接见这位自称从宫内过来的太监。
“这位公公,老夫人有请。”
“前头带路!”郭山鸡昂首挺胸地吩咐道。
“是。公公请跟小人来。”那名门子神色变得无比恭敬,能让老夫人在佛堂接见,眼前地这位公公还是第一人,门子不敢再怀疑郭山鸡的身份。
转了数重门,家丁才带着郭山鸡来到慕容府的一座后院,后院大门有两名四十余岁的妇女把守。这两名女子身体高大,脸上仿佛挂着一层寒霜,她们的腰间佩着一把弯刀,一手握在刀把上,仿佛随时就会将雪亮的弯刀抽出来。
给郭山鸡带路地那名家丁低声向两名妇女说了两句,那两名妇女点了一下头,家丁才重新来到郭山鸡身边:“这位公公,里面就是老夫人的住处。请公公自便,小人就送到此为止。”
郭山鸡点了点头。他早就知道杨约和慕容府的联系,只是却是第一次来到慕容府,对传说中的慕容老夫人也有点好奇,连忙推开院门,踏入进去。只是他刚刚进入。啪的一声,外面的院门已经关闭。一股阴森森地气息扑面而来。
他向院中一看,顿时吓了一跳,整个大院占地广阔,只是杂草过膝,荒凉无比,偶尔有一两棵树也长得怪模怪样,仿佛一下子到了荒效野外,让郭山鸡头皮发麻的是院子中间还耸立着一个大包,看样子,分明是一座孤坟,难怪整个院子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好在离孤坟不远处就有一座木屋,里面传来一阵阵木鱼敲击声,显然那里就是慕容老夫人所住的佛堂,郭山鸡心中暗骂这位慕容叱李氏老夫人心里不正常,好好的房子不住,偏偏要将自己放在荒效野外,还在院中修了一座坟墓,定了定神,他才沿着小道向木屋走去,经过坟墓时,一阵阴风吹来,郭山鸡仿佛全身都要起一层鸡皮疙瘩,连忙加快脚步,只是越过孤坟时,忍不住回头向墓碑上望去,几个大字顿时映入郭山鸡眼中:爱子慕容询之墓。
郭山鸡心中恍然,原来这个就是慕容叱李氏老夫人小儿子的坟,这个慕容老夫人天天陪着自己儿子的坟,也算爱子之极。
“剥,剥。”木鱼敲击声停了下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你来了。”
郭山鸡骇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已走进木屋,一个头发全部变成银丝地老夫人正在对他问话,老夫人一身黑衣,站在那里比郭山鸡还要高上不少,脸如银盘,层层叠叠的皱纹,让人感觉到眼前地老夫人慈祥无比。
眼前这人无疑就是慕容老夫人,郭山鸡微一行礼:“拜见老夫人。”
“嗯,坐吧,是谁派你来的。”
老夫人话语虽然平缓,却有一种让人无从抗拒的威严,郭山鸡本来还想端一点宫中的架子,只是他发现,面对眼前的老夫人,他根本没有端架子地余地,只得老老实实地道:“奉杨总管之命,小人给老夫人送信。”
“嗯,看来是有紧急之事,否则杨约不会派人过来,信呢?”
“这里。”
郭山鸡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软布包,交到老夫人手上,老夫人用手一层层解开包裹,露出杨约咬破手指在手帕上写的血书,血书上地字老夫人只扫了一眼就看完,她的神色越来越激动,慢慢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高,让郭山鸡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耳朵,郭山鸡骇然的发现,现在的老夫人已毫无刚才慈眉善目的样子,脸上一片阴贽,显得有一点歇斯底里。
“哈,哈,杨坚,杨坚,你也有今天,询儿,询儿,你的仇就可以报了,你在下面等着,娘就要把你的仇人送下来陪你。”
“呜,呜。儿啊。你死的好惨,你在下面孤不孤单,娘已经杀了那些和你有染的贱人到下面陪你,你放心,杀了仇人,娘也会下来一同陪你……”叱李氏边哭边唠唠叨叨的叙说。
郭山鸡听得头皮发麻。隐约记得有人曾经说过,慕容询死后,包括他的妻子在内,慕容府短短时间好象死了一百多名女人,难道这些女人都是眼前地老夫人给儿子陪葬,他突然想起这件事。心中顿时大惊,眼前地老夫人隐忍了十几年,为了替她儿子报仇,恐怕什么事也做得出来,如今他在旁边听了这么多,一不小心,恐怕就要给眼前的老夫人灭口。
“这信中之事还有谁知道?”老夫人哭笑完毕,神智恢复正常。语气冰冷的问道。
郭山鸡心中一骇,这位叱李氏老夫人口中分明有了杀气。连忙道:“老夫人放心,目前只有夫人和宫里两位娘娘知道,只是如今奴婢出来了一天多时间,再有没有人知道,奴婢就不知道了。”
“嗯。即如此。那你就回去吧。”
“是,奴婢遵命。”郭山鸡停了一下。他不知道老夫人口中的回去是什么意思,是让他回宫里,还是回另一个地方,刚才后面补的一句,也不知能不能打消老夫人灭口念头,连忙转动脑筋,拖延道:“老夫人不知有没有什么话给总管带回去?”
叱李氏奇怪的打量着眼前地郭山鸡一眼:“嗯,没有了,既然信送到老身手中,那就是老身之事了。”
“是,老夫人,总管有一句话想问你,不知许澄是不是在老夫人手上,若是的话,总管大人十分佩服老夫人的先见之明?”
“许澄,那个尚药典御,怎么,杨约怀疑是老身派人劫去了他,有你们总管在,老身要劫他干什么?”
“是,既然不是老夫人劫走的,那就奇怪了,难道另有他人关心皇上的病情不成?”郭山鸡自言自语的道,停了片刻,见叱李氏毫无反应,又向叱李氏行了一礼:“老夫人,那奴婢告辞了。”
半响之后,才传来叱李氏地声音:“嗯,你走吧。”
直到出了慕容府,郭山鸡在几名门子殷勤侍服下跨上马背,才抹了脸上的一把冷汗,打马向前跑去,这场差事不但累,而且还差点丢了性命,郭山鸡发誓,下次自己一定不会来这个慕容府。
仁寿宫内,服用完许智藏开的药后,皇帝总算醒了过来,他刚一睁开眼睛,就听到两声欢呼:“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声音惶急中带着甜美,正是自己最宠爱的宣华,容华两位夫人的声音,杨坚的眼睛扫过去,见两人宛如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大为心疼,抬了抬手,想将两位爱妃脸上的泪水拭去,只是觉得双臂重若千斤,根本无法行动,杨坚不由骇然:“朕……朕这是怎么啦?”
声音一出口,杨坚更是惊惶,往日威严地声音一片沙哑,根本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发生什么事,朕为何……为何变成这样?”
“皇上,别急,你只是累了需要休息。”陈宣华柔声安慰道。
“对地,皇上不用急,休息休息就好了。”容华夫人也连忙一起安慰。
“真的?”杨坚半信半疑的问道。
“真的,当然是真的,若皇上不相信,不妨问一下许太医。”陈宣华连忙抬出许智藏。
见提到自己,一直待在旁边地许智藏连忙移了过来,跪下道:“禀皇上,确实如此,只要皇上休息够了,身体自然会好转。”
听了许智藏地解释,杨坚稍为放心,和宣华夫人,容华夫人聊了一会,又沉沉睡去。
外面柳述,元岩等人已经知道了皇帝身体的真实情况,虽然对昨天杨约地欺骗大为不满,只是他们却顾不得怪罪杨约,而是互相争执起来,争执的话题有二个,一个是要不要对皇上生病之事进行保密,一个是要不要马上通知太子,让太子来到仁寿宫,以防皇上有何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