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做贼心虚

  和卢胖子预料的一样,探听到了胖子军的增兵浙江和攻打赣南的消息,耿精忠和尚之信两个二五仔做贼心虚,立即就开始了心惊肉跳,惶惶不可终曰。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这个时代的赣南一带地广人稀,山高路险,经济落后,战略价值不大,胖子军拿下了这块地盘,除非只留少量二线军队镇守地方,否则屯驻大军就是往里赔钱赔粮的命,但胖子军却偏偏就来了,还一来就是三万大军,杀鸡用上了宰牛刀,腹地与赣南紧密接壤又新中有鬼的尚之信尚王爷,岂能有不胆战心惊之理?
  耿王爷这边也一样,与福建接壤的浙江温州、处州和衢州一带,本来就屯驻了超过八万的胖子军水陆大军,时刻威胁着耿王爷北线地盘的河蟹稳定,胖子军竟然还要往这一带增兵,还顺带着带来了大量的粮草军需,这到底是打算干什么?难道真象那个被逐出平南王府的李天植说的一样,只是为了防范台湾郑经搔扰浙江沿海?这样骗三岁小孩子的鬼话,耿王爷会相信吗?敢相信吗?
  恐惧不安之下,尚王爷和耿王爷两个二五仔少不得赶紧调整军队部署,把手里能调动的精锐主力调往北线,加强北线布防,同时少不得私下串联,再三强调唇亡齿寒的互保互援盟约,约定只要有一方遇袭,另一方必须无条件出兵增援。再有就是派出使者联系郭壮图,知会胖子军动向,要求郭壮图也做好随时出兵救援的准备,只是郭壮图这一路比较遥远,路上又还有吴老汉歼的亲表弟祖泽清领着一帮忠于吴氏宗族的队伍捣乱,远水比较难救近火,所以耿王爷和尚王爷最大的依赖,始终还是对方
  。
  互相依赖归互相依赖,要说耿王爷和尚王爷真的能够放心对方,真的能够把自己的脊背交给对方,真的能够亲密无间的齐心协力,不要说卢胖子不相信,就是耿王爷和尚王爷自己都不相信!尚之信尚王爷是什么人,为了利益连亲老爸和亲妹妹都可以卖,不会为了自身利益再出卖大舅子耿王爷一次,耿王爷第一个不信!但耿王爷也好不到那里,福州起一个火烧到七井(福州城内街道名)边,都能捏造出‘七星再拜真天子,分明火从耳边起’的谣言散播,野心大到了这个地步,说耿王爷对广东没有兴趣,尚王爷也第一个不信!
  互不信任之下,耿王爷和尚王爷两个二五仔少不得派出大量的歼细和特务,严密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时刻掌握对方的一切言行。同时因为耿尚两家密切联姻的缘故,平南王府和靖南王府里都有大量的对方女眷和奴仆,刺探对方动静比较容易,所以基本上耿王爷晚上去了那位王妃房里就寝,尚王爷白天喝酒时喝的到底是贵州茅台,还是绍兴女儿红,对方都能摸得一清二楚。
  风声鹤唳又草木皆兵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又忽然传进了平南王府,大周越亲王卢王爷派出了越王府礼曹司务史宗尧,携带越王钧旨取道江西来到了广东,说是前来向尚之信王爷宣旨,还特别强调了是喜事,提前请尚王爷的传令兵向尚王爷道了喜。听到这消息,尚王爷当然是既纳闷又郁闷,纳闷的是卢胖子使者来意,郁闷的则是时过境迁,当年为了见自己一面不惜跑到惠州给自己磕头的七品芝麻官卢胖子,现在竟然都已经派人来给自己传达钧旨,骑在自己头上指手画脚了。
  郁闷也没有办法,尚王爷现在是名誉上的大周臣子,卢胖子手里有吴老汉歼给的节制天下大周官民军队的权力,从规矩上来说,尚王爷确实得向妹夫低头,再加上实力相差太远,尚王爷不敢直接开罪卢王爷,所以没办法了,尚王爷只能强忍着象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派出弟弟尚之璋和心腹沈上达赶赴韶州,按礼节迎接史宗尧来到广州。
  曾经出任宜兴县令的史宗尧一行抵达广州时,时间已经是洪化二年的五月二十六曰,同时胖子军的江西南征军吴用华队伍,也已经势如破竹的打到了江西赣州东北部的于都县,距离广东边境已经不到四百里。所以尚王爷更加不敢慢怠妹夫使者,破天荒的亲自出城迎接胖子军使节团,还把卢胖子的大老婆尚婉欹也带了出来,让被骗回广东已达五年的妹妹和妹夫的走狗见面,争取利用这点亲情关系拉好和胖子军的关系。
  尽管卢胖子在此前已经几次派人赶来广东给尚婉欹送信,可又一次见到丈夫走狗转递的丈夫亲笔书信时,尚婉欹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当众哭成了一个泪人,史宗尧赶紧安慰道:“王妃,请不用伤心,卢王爷之前是因为陆上道路不通,海上风浪太大,又有满狗和郑经的水师拦截,怕你遭遇危险,所以才没有把你接回去。但现在不同了,王爷的大军已经打到于都了,最多再有一个月,就能和尚王爷的藩地接壤了,到了那时候,王妃你就可以随时返回燕京,和王爷团聚了。”
  消瘦了许多的尚婉欹含泪点头,但泪水却说什么都止不住,又哽咽着问道:“那我的孩子呢?我相公有没有把邦静接回身边?”
  史宗尧苦笑,硬着头皮答道:“回王妃,世子爷他还在昆明,听说是和胡国柱将军夫妻住在一起,很得照顾。不过王妃也不必担心,王爷现在坐拥七省,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带甲之士五十万,就是借郭壮图逆贼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世子爷掉一根毫毛。”
  母子天姓,听说唯一的儿子还被扣在昆明,尚婉欹难免更是痛哭失声,一旁的尚王爷却脸色有些发白,不知道史宗尧那几句话到底是威胁郭壮图,还是在威胁自己。但还好,进士出身的史宗尧很懂礼节,除了用这几句话安慰尚婉欹之外,其他再没有说一句类似的刺激尚王爷脆弱神经的话,所以宾主双方相处还算愉快,尚王爷也很快把胖子军使节团亲自领进广州城中,直接安置进了平南王府的拱北楼中
  。
  紧接着,当史宗尧被领进平南王府的议事银銮殿时,一直让尚王爷万分为难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史宗尧捧出了卢胖子的越王钧旨居中一站,高声唱道:“大周圣旨,越王号令,辅德王尚之信跪接。”
  没有人动弹,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尚王爷,等尚王爷先有了行动再行动,尚王爷则小脸青一阵白一阵,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史宗尧好心提醒道:“尚王爷,你现在是郡王,卢王爷是摄政亲王,只比卢王爷低一级,可以半跪接旨。”
  尚王爷还是没有立即动弹,又犹豫了半晌,尚王爷终于才单膝跪下,一边在心里疯狂诅咒着妹夫的十八代祖宗,一边抱拳唱道:“臣尚之信接旨,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两旁的尚王爷心腹走狗也是一起单膝跪下,整齐高唱越王千岁,就连尚婉欹也又好气又好笑的单膝跪下。
  “大周圣旨,越王持节号令。”史宗尧高唱道:“辅德王尚之信,改封辅德亲王,赏亲王双俸,永镇广东藩地,赐免死金牌,除谋反外,免死三次!钧此!”
  说罢,史宗尧向后一挥手,早有随从捧来一个盖有平黄绸缎的木盘,史宗尧又亲手把绸缎掀开,露出绸缎下巴掌大的纯金免死牌,这才双手捧到尚王爷面前,恭敬说道:“王爷,请接赏吧。”
  “小胖子干嘛升我的爵位,又赏我免死金牌?”尚王爷满头雾水,老实接过木盘,答道:“谢越王千岁,王爷千岁千岁千岁。”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跪在后面的尚王爷走狗纷纷奉承,尚王爷勉强一笑,只要起身,史宗尧却又说道:“王爷,且慢,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尚王爷心里更是纳闷,却见史宗尧又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书信,双手呈到尚王爷面前,微笑说道:“王爷,请看好了,火漆是否完好无损?卢王爷有钧旨,这东西只能你一个人看,里面是什么,史宗尧可没敢偷看。”
  “难道是那东西?”尚王爷心头一跳,赶紧接过信封仔细检查,发现盖有卢胖子小印的火漆确实完好无损,没有被任何人拆开过,尚王爷再捏碎火漆,颤抖着取出其中信笺仔细一看时,尚王爷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这张信笺,确实是他给康名字的卖身契原件,卢胖子把这东西还给尚王爷,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绝对不会再追究尚王爷脚踏两条船企图谋叛的意思了。
  “王爷,看清楚了没有?”史宗尧象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了一支蜡烛,让随从打火点燃,然后把点燃的蜡烛伸到尚王爷面前,微笑问道:“王爷,是否需要这个?”
  尚王爷勉强一笑,先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然后才把那份卖身契放在火上,亲手销毁这份足以把尚王爷抄家灭门的罪行铁证。后面的尚王爷走狗和尚婉欹都是大为好奇,但既看不到信中内容,也不敢开口询问,只能把满肚子的疑问藏进心里。
  卢胖子卖给尚王爷这么大的人情,投桃报李,尚王爷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史宗尧这队使节团,当天夜里,平南王府中大摆宴席,尚王爷亲自领着二十几个弟弟作陪,山珍海味好酒好菜的款待史宗尧一行,席间宾主尽欢,恭贺卢尚两位王爷长命百岁的马屁声不绝于耳,恭祝大周越王府和辅德王府友谊天长地久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甚至还有人喊出了越王府和辅德王府联手平分天下的口号。
  当然了,尚王爷也是聪明人,宴会结束之后,尚王爷当然少不得把史宗尧请进自己的书房密谈,赶走了下人和丫鬟之后,尚王爷立即开门见山的向史宗尧问道:“史大人,我那个妹夫卢王爷还有什么交代?有话请直说,大家都是自己人,用不着客套
  。”
  “卢王爷还有什么交代?”史宗尧面露疑惑,满头雾水的答道:“没有啊?王爷除了让下官代宣钧旨,还有把那封书信交给王爷,其他就没什么了啊?”
  “没有?”尚王爷瞪大了眼睛,更加疑惑的问道:“怎么可能没有?我那个妹夫,真对我这么好?给我这么多好处,还一点回报都不要?”
  “王爷,如果你要这么说,那下官可就要斗胆指责你几句了。”史宗尧诚恳说道:“你是我们卢王爷的什么人?嫡亲妻兄,又是我们越王世子的亲舅舅,俗话都说娘死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卢王爷为你做点什么,难道非要外人那样,一定要回报?”
  “是吗?”尚王爷将信将疑,还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妹夫原来人这么好。
  “那是当然了。”史宗尧又更加诚恳的低声说道:“下官再说一句诛心之语,我们卢王爷已经手握七省兵马,还尽是天下精华之地,大事能否成就,已经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我们卢王爷愿不愿的问题。但我们卢王爷要想成就大事,就非得有心腹臂助,可王爷你也知道,卢王爷的家里人丁单薄,既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堂兄堂弟,仅有的两位表弟,也一个留守南京,一个坐镇山海关京畿重地,身边信得过的人不多,能完全交心的亲戚手足更不多——王爷你是卢王爷的嫡亲妻兄,以前我们王爷龙潜于渊的时候,王爷你又对卢王爷那么好,我们卢王爷不回报你,不重用你,可能吗?”
  “砰!”尚王爷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个重要问题——自古以来,造反篡逆者,无不重用亲眷手足,向亲眷手足委托大权!卢胖子家里人丁单薄,能够托心的直系亲戚少得可怜,再往选亲信臂膀头一个就是外戚了,自己做为卢胖子的妻子长兄,又有地盘有实力还有亲情,正是卢胖子可以信赖重用的头号对象,自己不抓紧时间讨好妹夫争取获得妹夫信任,干嘛还要吃错了药似的去和外人联手对付妹夫?帮外人拿天下,能有帮自己亲妹夫拿天下划算?!
  “王爷,怎么了?难道下官说错了?”史宗尧被尚王爷拍桌子砸板凳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没……,没什么,忽然想到点事。”尚王爷赶紧摆手,又赶紧压低声音追问道:“史大人,我妹夫真没其交代了?有就请直说。”
  “回王爷,真没有了。”史宗尧更是苦笑,又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不过我们卢王爷还是几句话,准备让下官告诉王爷。但这几句话,除非王爷你主动问关于那封信的问题,下官再禀奏给王爷。不然的话,卢王爷就不许下官主动提起,以免王爷误会。”
  “我问那封信的什么问题?”这次轮到尚王爷满头雾水了。
  史宗尧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难道王爷就不想问问,我们卢王爷为什么要把那封信交给你?请王爷你亲手销毁?”
  “为什么?”尚王爷终于想起这个重要问题。
  “卢王爷原话,为了预防王爷做出错事,被外人利用。”史宗尧表情严肃的说道:“当年满狗皇帝御驾亲征之时,为了让一个人和满狗军队联手,四面夹击我们王爷,把那封信的抄件给了那个人,乘机诱使那个人和满狗军队联手,接下来的事,王爷你也知道了,我们王爷被满狗和一些外人四面围攻,差点支撑不住,好不容易才度过难关。”
  “卢王爷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尚王爷的脸色大变,两只拳头也不由死死攥紧。
  尚王爷的反应又把史宗尧吓了一大跳,知道内情的史宗尧难免心中纳闷,“人人都说尚之信外粗里细,狡诈异常,怎么这么好骗?这么悬乎的事也马上相信?难道是传言有误,见面不如闻名?”
  “史大人,你快说啊
  !”尚王爷神情紧张的催促道:“我妹夫,是怎么知道这个机密的?”
  史宗尧咳嗽了一声,又低声严肃说道:“当然是那个人亲口告诉我们王爷的,现在我们王爷的大军已经逼近他的边境,他怕我们王爷新帐老帐一起算,夺他的封撤他的藩,就向我们王爷秘密禀奏了这件大事,还呈上了这封信的抄件,想把祸水西引,还表示愿意借路给我们王爷,甚至直接出兵相助。我们卢王爷知道事关重大,更担心那个人用这封信兴风作浪,拉王爷你下水,做出就连卢王爷都无法王爷遮掩的事,所以就让小使把这封从满狗南书房里查抄到的书信原件送到广州,请王爷你亲手销毁,让王爷你安心……。”
  “耿精忠!我艹你娘的十八代祖宗!”尚王爷猛的跳了起来,抓起茶杯就狠狠砸在地上,疯狂咆哮大骂道:“狗杂种!狗歼贼!我艹你娘的十八代祖宗啊!两面三刀的狗杂种!狗杂种————!”
  “这就信了?这位尚王爷太没用了吧?”史宗尧有些傻眼,路上酝酿好的一大堆说辞也没了用武之地。
  “老子就说嘛,你这个狗杂种,会有这么好心,抓到老子的把柄还不卖一个好价钱?”尚王爷越骂越是愤怒,疯狂砸着书房里的桌子板凳狂吼,“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一边拿着老子的把柄要挟老子,一边把老子的把柄卖了,想拿老子的命换你的荣华富贵!狗杂种,你想得美!”
  “不会吧?”史宗尧终于听出了味道不对,心中惊呼道:“难道我们歪打正着了?耿精忠手里真有这封信的抄件,也拿了这封信来要挟尚王爷?世上没这么巧的事吧?”
  “狗杂种,你不仁,就休怪老子不义——!”
  这时,狂怒到了极点的尚王爷一垛脚,冲到了书架旁边乱翻了一阵,也不知道按了一个什么机关,书房墙壁上立即无声无息的露出一个小洞,尚王爷又冲到那里去,从墙洞里拿出一叠文书,递到史宗尧面前,铁青着脸说道:“史大人,你把这些带回去给我妹夫!耿精忠小儿接受了我妹夫册封的靖海王爵位,又在私底下串联了各路反贼,准备联手围攻你们!现在耿精忠小儿暂时停止了攻打漳州和泉州,就是为了把郑经拉下水,想让郑经从海路奇袭你们的南京!”
  史宗尧彻底傻眼了,心里也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难道我们王爷真是真龙天子的命,这么巧的好事,也让我们王爷赶上了?”
  “史大人不信?”尚王爷误会了史宗尧的反应,指着那叠文书怒气冲冲的说道:“这里面,有耿精忠和郭壮图小儿结盟的盟约原件,上面有耿精忠狗杂种的亲笔签名!还有耿精忠委托我出面联系郑经、调停他和郑经战事的书信,上面也有耿精忠小儿的亲笔印信!还有,因为你们的大军南下,耿精忠小儿怕你们动手,写信催促我赶快出兵屯驻在嘉应州,约定一旦开战,立即联手夹击你们在潮州的飞地,亲笔书信也在里面!有了这样,你们也可以师出有名,堂堂正正的出手干掉耿精忠那个狗杂种了!”
  幸福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史宗尧都有一种想要晕倒的感觉了。但尚王爷却余怒未消,又大吼道:“告诉我妹夫,你们动手,我也马上动手,南北夹击耿精忠小儿,切断耿精忠小儿和郭壮图小儿的水陆联系!事成之后,我借路给你们去收拾郭壮图,你们在潮州的队伍,粮饷我可以暂时替你们供给,等你们拿下了福建再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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