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五章 徐公明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灰色的轻纱。
  此时东方的天际已微露出一丝蛋白,云彩都赶集似的聚集在天边,艳红的色彩如若浸染了鲜血。
  大林湾防线——
  关平手按长剑迎风肃立在墙垒寨头,方正地脸庞透着一股无言的坚毅,一双幽亮的眸子炯炯有神的凝望前方,整个人就如一柄宁折不弯的神兵昂首立于天地之间。
  “咚咚咚——”
  雄劲地战鼓声从寨前绵绵传来,激烈雄浑的节奏直令人窒息。
  伴随着——“呜呜呜——”
  悠然绵长地号角声,徐晃部三万曹军潮涌而至。
  被吴班率部截杀了一阵,徐晃受一小挫,然曹军死伤并不太多,与本军三万人马相比,纯粹是九牛一毛。虽然让徐晃在随后的行军途中倍加小心,然而优良的训练素质终让他们在黎明时分抵近了大林湾。
  “杀~——”
  隐隐地,阵阵杀伐声自远处遥遥响起,渐近渐扬,最终汇成一道喊杀声,响彻云霄。
  无数曹兵铺天盖地地漫卷过来,通红地火把犹如点点繁星从远处滚滚而至,很快就将大林湾前地空地化成了一片红通通地火海!
  亮如白昼地火光中,无数曹军如蚂蚁般拥来,挤满了整个大林湾。黑压压的一大片,让人的视线中除了灰蒙蒙的天空就是他。
  徐晃不愧是曹魏的五子良将,麾下的三万曹军也同样不愧是曹魏的精华。虽然漫涌而来,但队列严正,前后左右四面皆有严密的防备,绝不会让人有一丝的可乘之机!
  关平高高的举起右臂,在左右熊熊燃烧的篝火照应下,用一种平冷的声音喝道:“步弓手——全力散射——”
  无当飞军多有擅射之辈,其基本装书中就有弓弩,几乎是人手一张。关平一声令下,就见墙垒之上所有的飞军战士同时卸下了跨在背上或腰间的长弓,无比冷静的从箭壶中抽出一支支雕翎箭搭于弦上。
  弯弓搭箭,静待曹军。
  墙垒之下,一队队曹兵刀牌手蜂拥而至——
  “放箭——”
  “唆唆唆~——”
  数千支箭矢同时划破长空,发出的刺耳地尖啸声响彻天外。
  “竖盾——”
  墙垒下的曹军阵营中响起了一声声炸雷般地大喝。冲在最前面地曹军刀牌手迅速将大盾顶在头上,然后抬着云梯在一波波的箭雨下毫无迟疑的继续前冲。
  “笃笃笃——”
  连续不断地闷响声中,一支支锋利地雕翎箭或是插在了曹军地盾牌上,或是透着盾牌插入下面的肉体中,给冲锋中的曹军造成了一些无可避免的伤害。只是单就这么一点的伤害是根本不足打乱曹军潮水般地冲锋的。
  五十步——三十步——十五步——
  “前列起刀枪,后列继续射击——”
  眼前的一切关平毫无意外,当即一声令下,墙垒上的数千无当飞军战士纷纷抛落手中的长弓,重新拿起了刀枪。
  “杀——”
  见已经冲出了箭雨覆盖区,蜂拥而至地曹军士气大振,转眼间已经冲到了关墙之下。一架架简易至极的云梯被高高竖了起来,顶端锋利地挂钩隐约可见,闪烁着冰冷地寒芒。
  墙垒之上,关平依旧挺立如松,所有飞军战士无不是神情凝重。
  “咣——咣——咣——”
  百十架云梯几乎是同时搭上了大林湾墙垒。
  云梯,属既古老且常用的战争器械,主要作用是用于攀越城墙,也就是攻城的用具。三国这个年代的云梯进过数百年的发展已经极为完善,种类很多,其中最最完善的一些类型都是那种其下带有轮子,可以推动行驶的大型攻城器械,故也被称为“云梯车”。车上还配备有防盾,绞车,抓钩等器具,有的甚至还带滑轮升降设备。
  而眼下的这百十架云梯,这应该归入最简单一系的,就单单的一张长梯子,梯子头部安装了两个不算锋利的倒钩。
  通过顶端地倒钩,百十架云梯死死地钩在了墙垒外延的木栅栏,倒也为极合适。
  大林湾防线,两里多长的墙垒看起了很唬人,实际上却虚有其表,不是一个华而不实就能形容的。
  外面一层圆木做挡面,然后向内每隔两尺再契下一排圆木,中间就用土沙碎石填充,如此三排,就堆出了眼下颇具规模的大林湾防线。那圆木之间连个地基都没有,里面的土沙不过是压实了而已。坚固度可想而知!
  三千名曹军步卒呼啸着从箭雨中冲出,拥挤到两丈高的墙垒下,口衔战刀,头顶盾牌,手脚并用,如一支灵猿一般地顺着云梯就向上攀。
  城头关平,把手向后一探,一口明亮照人的关刀已然握在手中,“杀——”一声炸雷似地大喝响起,还未落下就见一道寒光抹出,如斩草芥一般削断了身前搭上来的一支云梯的倒钩,碎木蹦飞间,轻松之极。
  “呼呼——”
  一团团婴儿大小的黑影从关墙上凌空砸下,攀爬在云梯上地曹兵无从闪躲,大多被砸个正着。
  便是有盾牌相阻,那单臂之力又如何能与凌空落下的巨石相抗,纷纷惨叫着从云梯上翻滚跌落,顺带着还连累了一串身后的袍泽。
  这样的,便是大难不死多也会头破血流甚至摔折了双腿,而他们这些伤员若稍有不及后撤,就依旧有很大可能被紧接而下的檑木滚石砸在身上。
  只要是战场那就会有伤亡,一个曹兵落地,就会有更多的曹兵悍不畏死地继续攀援而上。
  墙垒之上,关平首发事例斩断了一支云梯的倒钩后,大手随之一挥,沉声道:“刀斧手,断了它们!”
  实际上根本不用关平做出吩咐,墙垒之上的数百名手持利斧地壮汉已经蜂拥而上抢到前来,两人一组,照着够在木栅上的倒钩就挥动起了大斧。
  不是砍那两条倒钩,而是砍那倒钩与云梯的连接处。木屑纷飞中,一架架云梯勾手纷纷被砍断。紧跟着一支支长杆从木栅上伸出,撑住云梯顶端往外一推,不多时百十架云梯就已经摔掉了一半还多。
  一座山丘上,徐晃、文聘跨骑马背之上,目睹云梯纷纷被毁,己军攻势受挫,神色无丝毫变化。
  大林湾防线的虚实他心中清楚得很,想在这种地方建立起一道坚固的防线,没有一两个月是绝对不可能的。而眼下的这道,仅仅十一二天,差的太远了。“继续进攻,天亮前务必抵近阳平关——”
  “得令。”一名亲兵双手抱拳,应了声后急忙转身传令去。
  “咯吱——咯吱——”
  伴随着徐晃的将令,曹军的新一轮攻势转眼就摆上了场面。
  轒輼车——下虚上盖,形如斧刃。其车梯盘中空,可容人著地推车,有车轮四,其盖以独绳为脊,以生牛皮蒙之,中可蔽十人。
  徐晃军中没有标准的轒輼车,现在派上用场的二十多辆都是由运粮车改装的。
  虽然徐晃轻师前行其部没有太多的负担,可必备的粮食还是要带的,量也不多,只有十日的口粮。
  而其中大多数还是士兵自己绑在身上,所需后续车辆极少。只是这么一来也为徐晃腾出了一定的空间,就如之前第一波所使用的云梯,就是放在后备车辆上一块运来的。
  关平所筑的大林湾防线,早在曹操大军未到阳平关时就被细作报回了军中,徐晃为了快速突破这道防线,自然要准备些东西,即使这道防线是虚有其表。
  “喀——咔咔——”
  随着轒輼车的上前,防线上立刻响起了一阵木石撞击声,其中隐隐覆盖的还有一阵伐木声。
  轒輼车内的曹兵,个个手持利斧,砍得就是被顶住的木栅栏。一颗颗圆木虽然粗大,可面对利斧依旧是不堪一击。
  “哗啦啦——”
  随着几颗圆木的倒下,一阵土沙倾泻声响起,继而出现在眼中的就是第二列圆木——
  而除了这些外,撞木的威力同样不可小视。
  伴随着轒輼车,曹军五千步弓手也罗列在了战场之上,利箭如雨点般倾落在墙垒之后,不说完全压制住了无当飞军余下的弓手,却也让一面倒地制空权回到了胶着不下。
  而随着刘备军弓手威胁性的直线下降,在己军刀牌手的护卫下,不时的有十几二十个曹兵抬起被砍断的圆木,狠狠地撞击墙垒。
  虽远比不上撞车的威力,但对墙垒的威胁同样不可小视,尤其是在轒輼车的配合之下。
  时间已经转到了清晨,乳白色的轻雾弥漫在山岭间,笼罩着头顶的天空。
  空气中,昔日沁润的微微的芳馨早已经化作刺鼻的血腥气,两军短短一个多时辰的激战,数千条人命已然永远留在了此地。
  整齐的墙垒此刻已经变得坑洼不平,不少地段都化作了一堆土沙,血泊中的尸身躺遍了整个前线,放眼可见得就是一片片被鲜血染的黑红的土地——
  “吼——”
  “吼——”
  “吼——”
  曹军不变的号子声依旧整齐嘹亮,又一波抬着简易云梯的曹军投入了战斗,在这些云梯之后,整齐排列着严阵以待地五千曹军将士。
  “撤——全军后撤——”关平炯亮的双眼眯缝成了一条细线,徐晃,咱们到了后面再好好算算这笔账。
  现在么?时间差不多了,墙垒也快完了,再拖下去徐晃必定会再次投入兵马重点进攻,那种堪称惨烈的厮杀,无当飞军能避还是要避开的。
  一杆“关”字大旗竖立在墙垒之上,迎着猎猎东风熊熊招展!
  …………
  “报——将军。”一骑飞马到山丘下,对着徐晃、文聘二将抱拳禀道:“敌军已经撤出滩头、水畔一线,只剩下山地内的防线没有放弃。”
  “竟然撤了”,文聘闻言一呆,“关平在玩什么把戏?”
  “不管关平在玩什么把戏,反正我军是可以通过大林湾了。”徐晃也是不解,但他始终把第一阶段目标秉在心头。
  “文将军”,徐晃一带身侧的文聘,扬鞭指向王平、鄂焕二将依旧固守的四个山头,凝声道:“我与你五千兵马留守此地,一防止刘备军余部,守住我军退路;二来护运粮草,三来看护受伤军士。”大林湾这一战,曹军死伤了四千多人,其中阵亡者超过一半,两千多名伤兵能依旧随军作战的不超过千人。
  “请将军放心,但有末将在,必不为敌军所乘。”文聘心无欲念,根本就不会小心眼样的认为是徐晃故意剥夺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当即恭手领命。
  徐晃重重的看了文聘一眼,一勒马缰,战马昂首长鸣,四蹄腾飞中已然引军奔下。
  三万大军缩水了将近三分之一,但徐晃依旧没有丁点惧意。挥师一路前行,直逼阳平关对岸。
  薄薄的轻雾掩盖了右侧山丘下郁郁葱葱地密林以及横生地野草,也掩盖了远处山岭上举着望远镜时刻观察曹军动向的刘备军斥候。
  曹军堪堪前行了五里,忽见前军一校尉快马奔会。
  徐晃眉宇轻皱,喝问道:“何事?”
  “将军,刘备军突然四散开来,大部分撤到了侧翼山岭中。”
  “加强侧翼防备,余下的不用理会,继续前行。”徐晃心中咚咚的跳了两下,理智告诉他刘备军此举必然有古怪,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继续前行。
  没什么可怕的,这时辰又不可能放起火来,刀兵相见自己又有何惧!
  徐晃瞄了眼尚挂着露珠的草丛,心中不觉的一安。
  两万余曹兵排出最紧密的行军队列顺着水畔蜿蜒前行,徐晃与马上更是时刻留意着周边的动静。
  “咦——”,看着不远处陡然一阔的地形,徐晃心中却是一跳。怎么右侧的山头坡面如此平整?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嘹亮至极地长笑声突然从右侧的山岭间响起,放快的笑声在山隘之间激荡不休,立刻就传遍了整个曹军前后。
  “徐晃匹夫!关某在此恭候多时了,哈哈哈——”
  徐晃心中半点不见慌乱,抬头向声音传来出望去,就见右侧山丘顶上一将昂身挺立,手持关刀,披身的绿色战袍迎风抖烈。
  那身影把手一挥,接连三四座山丘上立刻冒出了排列整齐的无当飞军战士,或是手里持着干柴、干草,或是挽弓搭箭,箭簇上赫然正有团烈焰迎风燃烧——
  “火攻?”徐晃脸上终于露出了异色,却是一抹发自内心的疑惑,难道就凭他们抛下的干柴,就想烧掉自己的两万大军???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撤——全军后撤一里!”关羽好歹也是当时名将,十几年下来怎么也不会调教出一个白痴来。徐晃心中各种念头闪电般转过,终还是以稳妥起见,打算先后撤一里以观敌情如何。
  “撤?晚了。”看着有条不紊的向后撤退的曹军,关平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右手狠狠地向下一挥,“放火——”
  汉水边沿,清晨时分自然露水众多,草本湿润并无纵火的先天条件,可问题是关平压根就没想过靠火来烧掉曹军,他确切要的是烟,浓烟,夹杂了不少材料的浓烟!
  烟同样可以让人死,而且是极度难受的窒息死亡。这一点关平不知道,因为他还没想过这点,他要的只是用浓烟来“熏”溃追上的这两万余曹兵——
  单是火油就可自行燃烧起来,若再配上整个无当飞军大营中储备的用来给全军引火做饭的干菜枯草,这大火又如何会不熊熊燃烧。
  想要得到浓烟,上面再加上一些潮湿的草丛、枝叶就可以了。而且风助火势,吹刮的东风本身就足以牵连到山丘下为数不少的草木。
  “咳咳——”
  人那里跑得过风,浓浓的黑烟顺风吹来,不多时就淹没了整个曹军。
  徐晃的脸色终于露出了一丝深沉的凝重,他已经明白了关平的用意。
  中计,徐晃并不太在意。然而让他心痛的是,自己明知道已经中计甚至是想到了惨烈的后果,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无力挽回——
  “嗖嗖嗖——”
  一阵箭雨袭来,是从右侧的山峦上发出的,接着又是一阵——
  箭如雨下。
  阵阵的惨叫声让本已经慌乱的曹军更多了丝恐慌,人类骨子里的求生欲望曹军彻底陷入了被动——
  没有那个人愿意继续呆在浓烟中,呼吸困难不说,就连眼睛都涩睁不开,更不用提还要遭受箭雨的洗礼。
  “往山上走——”不知道是谁发出的一声大喊。
  整个曹军似乎猛然间惊醒一般,一窝蜂的向右侧的山地丘陵中涌去。
  风是东风,浓烟的主要蔓延方向是西而不是南。虽然右侧的山峦中有刘备军隐伏,可己军是有两万人马啊,之前他们有工事可守还不是我们的对手,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徐晃的双目被浓烟熏得通红,嗓子已经吼得有些发哑的,可这远比不上两万曹军向南面的山区蜂拥而去所给他带来的痛苦。“速去通报文将军,命他立刻引兵来救……”
  操着沙哑的声音徐晃对着身边亲兵统领一阵怒吼。
  浓烟再浓也有散去的时候,徐晃相信只要向后撤出一里地,兵马就可脱离浓烟所笼罩的地方。毕竟这时的草木都被雾水打湿,大火虽有风助,可蔓延速度并不会太快——
  可惜麾下的曹兵虽然精锐,却也受不了浓烟带来的痛苦,再加上一波波如雨一般的箭矢,竟然自己钻进了敌人不下的牢笼中。
  徐晃相信自己的判断,关平必然在南面的丘陵中布下了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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