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一章 袭营二百四十二章阎行
积石山下。
夏侯渊身披重甲,策马缓缓走过阵前,“哒哒”的铁蹄声震碎了暗夜地寂静。
一万精骑的目光随着夏侯渊的前进而转动,在星星几点火光的照耀下,夏侯渊身上的铁甲反射出幽冷深邃的暗芒。
“走——”
宏厚的声韵中,夏侯渊持枪横指,直刺远处的长离羌骑营地。
“哒哒哒——”沉重的马蹄声响彻一片。
夜色如墨,乌云蔽月,呼号地朔风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草原上一片冷寂,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尽地黑暗中,一支骑兵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地鬼卒正在大漠上悄无声息地前进。
不远处,一望无垠地大草原上,星星点点地篝火隐约可见,那里就是长离羌人的宿营地了。
羌人不算是纯粹的游牧民族,尤其是西凉一带受汉人影响较深的部族中。然而在作战时期,他们虽可呼啸云集数万人,却也是以部落为单位的,这样的一支兵马想在宿营时严正规范,简直是异想天开。
就像眼前的长离羌人,他们的宿营地非常分散,毫无严谨地军营气息可言。
“哒哒哒——”
呼号地风声中有清脆地马蹄声从前方接近,黑夜中隐约可见一骑飚飞,正从前方疾驰而来——
是羌人的斥骑。
“嗖——”
冰冷地破空声响过,一支利箭疾射而至,精准的刺穿了那羌人斥候的咽喉。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斥候惊恐地瞪大双眼,双手下意识的摸向咽喉,使劲地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噗嗒——”
失去了生命地尸体从马背上颓然栽落。夜色中,只有受了惊的战马嘶叫着向着远处狂奔而去。
“切,这么近了才碰到一个。”
一名曹军射手满不在乎的低声道。一旁散开的还有九人,那为首之人望着不远处倒地的羌骑冷冷一笑,一扬手中的强弓,低吼一声:“走——”
十里——八里——五里——三里——
一万曹军精骑人衔枚马裹足,一点点的靠向不远处的羌人大营。
三里地,足够了。
夏侯渊翻身坐上战马,目光刀子一样扫落在身后的一众军官身上。“将士们,看见前面那顶最大最高地牛皮大帐了吗?”
“那就是长离羌王彻里吉的王帐!”嘹亮的声音炸雷般响起,随着呼嚎地风声似乎要传到了每一名将士地耳畔。夏侯渊手持长枪飞扬,“踏破王帐者,官晋三级,赏千金;砍下彻里吉脑袋的,得关内侯,赏万金——”
“嗷——”
万余将士群嚎响应,丰厚的赏赐让他们的眼睛中里顷刻间燃起了无可抑制的杀机,无论是将校还是普通一卒,都被夏侯渊的这一句话激起了心底最狂野的欲望!
刀枪取富贵,万里搏封侯。
“杀!”
夏侯渊钢枪一挥,往前狠狠一刺。
此刻正好是乌云飘去,冷肃的月光洒落大地。
这一刻,夏侯渊显得竟是格外平静,带着身后一万精骑犹如一股席卷天地的龙旋风,挟裹着淹没一切地声势,扫过冰冷的草原向着羌人大营席卷而去。
“杀——杀——杀——”一万人齐声高呼,声势是何等响彻。
直冲云霄的呐喊声中,一万曹军精骑纷纷高擎战刀策马狂奔。向前直扑那顶最高、最大地牛皮大帐。距离在飞快的缩短,前方的羌人营地在飞速接近,灼热地杀机在每一名曹军将士眸子里燃烧。就如万余头发现了美味猎物地恶狼,血盘大嘴纷纷张开,冷森森地獠牙露出——
就在万马齐奔的那一瞬间,不远处的羌人警卫就已经有了反应。
“偷袭——有人偷袭——”
“吹号——快吹号——”
“去禀报大王,快——”
四万只马蹄敲击着地面,轰然若雷动的响声立刻惊醒了横七竖八地倒卧在篝火堆旁地长离羌人,松散地军营顿时一片混乱。
彻里吉迷糊之中感觉地面好似在震动,久居草原的他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大规模骑兵群在冲锋。当即心头大惊,不及披挂便掀开牛皮帐帘冲了出来。
放远望去,数不清的骑兵正水涌一般从北面扑杀过来。若沸水泼雪,直破自己的大营。
“大王。”越吉焦急的声音传出。彻里吉抬头一看,只见策马奔来的越吉身上仅穿着一个羊皮坎肩。一双大锤自然握在越吉手中,可披挂却同样来不及穿戴。按住马头,越吉一跃从马背上翻下,匆匆行上前,单膝跪在彻里吉脚下,“大王,曹军趁夜偷袭,已经外营已经被击破,马上就要杀到王帐了。”
“走。”大营混乱的情形彻里吉早就看在眼里,曹军骑兵近在眼前,不走又能如何?
“休走了彻里吉——”
彻里吉话音方落,一声刺耳地喊叫声如惊雷般起自前方不远处。抬头一看,只见一骑横行而出,通身的铠甲上片片血污,在火光地照耀下反射出幽红的血色,仿佛来自血海中的杀神,向着王帐疾驰而来。
“挡我者死——”
夏侯渊暴喝一声,眼睛中嗜杀的血光锋芒暴起,长枪上下飞舞,带着一声声刺耳的破空声在夜幕中划出一道道耀眼地寒芒。
无人可挡!
一骑飙进,夏侯渊从营寨外围直杀到王帐处,沿途之中无人可挡其一合。
长枪斜斜的挑向一名长离羌将地颈项,那羌将自然不甘受死,狼嚎一声奋力挥起手中地长枪,意图以刺对刺,逼迫夏侯渊撤枪。
若灵蛇轻舞,夏侯渊仅是手上一错,锋锐的枪刃精准的磕上了那刺来的一枪,幽暗地夜幕中顿时激溅起几点灿烂地火星。
“锵——”
激烈的金铁交鸣声中,那羌将自觉一股巨力顺着枪杆传到手中,两手虎口一麻,长枪便脱手而去。而夏侯渊的长枪却去势犹疾,锋利的枪尖径直没入那羌将的胸口。
“呀啊——”
“哇啦——”
王帐周边都是彻里吉最亲信得部众,那里容得夏侯渊直取横行。当即又有两员羌将挥舞着长枪悍不畏死地迎上前来,堪堪挡住他通往王帐的去路。
“滚开——”
夏侯渊冷喝一声,长枪自手中一滑一收,横在了胸前。接着就拦腰横扫而出,宛若一条五爪飞扬的黑龙,在云中翻身而动。
带着“呜呜”的破空声,枪杆横着向这两羌将的腰间扫去。
“锵——镪——”
又是响亮的金铁交鸣声,尚未落下两员羌将就凄厉嚎叫着从马上横身飞出。
“嗬——”
夏侯渊大喝一声,再催**坐骑向着王帐**。
“嘶——”
目睹了夏侯渊的**,彻里吉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自己王帐的守卫那都是选自草原上最英勇的羌人,竟然无人能阻挡这人片刻。
自负不是对手,但彻里吉招呼了一声越吉,依旧打马行到了王帐前的篝火通明处。彻里吉身侧,越吉深深地吸了口冷气,高举起手中的双锤,向身边王帐亲卫厉吼道:“誓死保护大王,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王帐不倒,彻里吉犹在,那就营中的七八千羌骑就有继续作战下去的信念。可要是都溜之大吉,茫茫黑夜中,聚集起的这支部队毕竟会四分五裂,然后再曹军的长途追袭下烟消云散。
所以,彻里吉不能走,也不能退。
近千长离羌骑疯狂响应,越吉将手中双锤狠狠一磕,在震耳的金鸣声中厉声吼道:“随我杀——”
“杀——”
千余羌骑一个个发出无所不及的怪叫,悍不畏死的向着狂飙突进的曹军精骑迎了上来。两股汹涌的骑兵群很快便恶狠狠地撞在一起,夜空下顿时响起激烈地马嘶人沸。
“都给我死——”
越吉咆哮着,手中沉重地镔铁大锤上下翻飞,纵骑过处寒芒闪烁。入曹军骑队如波分浪裂一般,竟也是无人能够挡他片刻。他没有立刻去抵挡突进的夏侯渊,而是率队绕了半圈,划过一道弧线截住了夏侯渊的退路。
先堵死曹军继续涌进的通道,然后再围歼突入的夏侯渊部。越吉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一百余骑亲卫狂喝连连,誓死追随在夏侯渊身后,以其为锋锐,汇聚成一支犀利无比地箭矢,一经离弦变势不可挡的,直插羌人心脏处。
“咦——”
口中一声惊讶,夏侯渊两眼死死地盯向了百步外的彻里吉,很清晰,就在四处篝火前。“掩护——”心有所动,夏侯渊立刻一声轻喝。
身后的十余名亲卫立刻快马涌出,严严实实的把弯弓搭箭的夏侯渊隐在了其中。
两腿控马,夏侯渊稳稳坐在马鞍上,一支锋利地雕翎箭已然到了他的右手,往弓弦上一扣,左臂撑开吐气开声,在咯吱咯吱的弓弦紧绷声中,三石的宝雕弓缓缓张开,“只要射杀了这厮,长离羌人立刻就会作鸟兽散!”
屏气凝神,扣于弦上地箭矢微微上扬。似乎是离开了眼下喧嚣不休的战场,夏侯渊充耳不闻外音,略略调整了一下射角——整个世界骤然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夏侯渊将自己的全副心神都投入了这一件,整个世界似乎就只剩下了他自己和那前方肃穆傲立的长离羌王彻里吉。
“喝——”
吐气开声夏侯渊微眯地左眼猛然睁开,森冷的杀机从眸子中一掠而逝,“中——”心中暗叫,同时右手松开。
“嗡——”弓弦的反弹声久久不息。
颤音声中,一点寒芒电掣般而出,瞬息间就掠过了百步远的距离,直取彻里吉胸前要害。
“大王小心!”一名亲卫突然大声狂叫,整个人从马背上横向跃起,手中的战刀依着感觉径直向前劈去!
如何能劈着闪电般而来的箭矢,这一刀自然是落了空。但他强壮地身躯却堪堪做了一面盾牌,恰好挡在了彻里吉身前。
疾射而至的雕翎箭贯透身体,强大的惯性将那羌骑的整个身躯都带着往后倒去。箭矢最终还是破敌而出,钻进了彻里吉的肩头。
“哼——”
闷哼一声,彻里吉骤然一痛翻身自马上掉下。那根箭矢虽未能继续先前的威势,却也入肉甚多。
是一箭毙命?还是——
夏侯渊来不及细思,当即大声呼道:“彻里吉已死——彻里吉已死——”
二百四十二章阎行
西顷山下,河水(黄河)渡口。
韩遂部六万轻骑此刻正在全力渡河。
竟然在自己的老巢被一个小辈硬生生的晃点了五天,要不是接到枹罕传来的信报,时间怕还会更长。
韩遂这张在西凉风雪中闯荡了几十年的老脸真是快丢尽了!
知道夏侯渊早行了一步,韩遂便不敢再从西海(现在青海湖)那边绕道。因为绕道西海去长离的那两条路,其一虽不需要渡河水,可沿途中大大小小的河水支流以及山间溪流还是要过的,如此算在一起也不比渡河水来的快。而另一条路,沿途之上尽是高山,十分不利于骑兵展开,若是被打了埋伏,那就亏大了。
一番思索后,韩遂决定引军走枹罕,依夏侯渊旧路直取长离。
如此在路招、韩浩引军撤离枹罕后,韩遂的六万骑兵终是赶到了西顷山下的河水渡口,而此时长离草原上的羌人留守武装早已经被夏侯渊击溃多时。
上下全力搜索来的十多艘渡船,每次来回只能运送五百骑军士渡河,照这样的速度计算,要将六万大军以及相应的粮草辎重全部渡过河水,至少需要四天时间!
“不行,太慢了!”阎行霍然转身,向身后地叫道,“梁兴。”
身侧正斜眼冷观的梁兴闻言脸上立刻显出了一丝的不服气,随身转过看着阎行的背影答道:“末将在。”
“多找些渡船来,只有十多艘渡船何时才能渡过全军?太慢了!”
“回禀将军,渡口沿河上下数十里都已经找遍了,只有这些渡船。”梁兴脸色一沉,但还是凝声回答,“余下的都已经被渡过河去的夏侯渊部给烧了。”
“没有渡船就伐木造筏!”阎行不耐烦的看了梁兴一眼,蛮横地喝道,“本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必须在三天内将全军将士、马匹以及粮草辎重渡过河去,若是不能,提头去见父帅!”
梁兴一张脸顿时铁青铁青,娘的,当年成婚时是那个熊货死活不愿的,现在父帅父帅喊得倒是顺流。得,胳膊拧不过大腿,爷忍了,“末将领命。”
阎行并没算罢,眸子一转,向一旁的杨秋吩咐道:“你部已经大致过河,自己也该过去了。到了对岸务必要多派游骑斥侯,严密注意周边的动静,但有风吹草动即刻回缩固守,本将下午便就渡河。”
“末将领命。”杨秋心中不屑的撇了撇嘴,之前去的张横已经被吩咐过一次了,到自己又是一片,显摆个什么!
就算老帅后继无人,也不见得会把基业传给你个做女婿的。
阎行,字彦明,凉州金城人氏。此人少时就有勇名,曾一度与马超争雄。随在韩遂帐下,甚是得韩遂看重。只可惜阎行的父亲阎镐早年与韩遂有隙,多次劝阎行离开韩遂,归附曹操。
两年前韩遂强行将小女嫁给了阎行为妻,收其为半子。如此虽明面上双方关系拉近改善了许多,可实际上却更加的离心。
此次出战,韩遂不敢将他放到看不见得地方去,更不敢把他老父亲阎镐送出金城,唯恐他举旗归顺曹操,从而以引起一连串的恶劣反应。
是以就以其委前军都督之职,放在眼前,下辖张横、梁兴、杨秋三部。而在实际上,真正被阎行掌控的只有他随身的五百铁骑。
河水渡口,韩遂军前营。
一整天时间,总算是渡过了一万来骑,但考虑到夏侯渊所部有三四万人马,阎行不得不下令分兵扎营,一边多派游骑斥侯监视河水西岸的动静,一边静心等待大军渡河。
大帐中,阎行正略带烦燥的走来走去,这次是真正的与曹操与曹军为敌了,自己当真要出死力么?
早年投靠韩遂,一是因为韩遂本身就是金城人,是老乡;二是因为他是凉州有名的才学之士,虽然早早的举起了反旗,可那也是被北宫伯玉、李文侯这些羌蛮挟持的。
阎行之所以为韩遂效力,并不是因为家乡所在被韩遂占据,而是认为韩遂是“真正的西凉人”,他应该理解西凉百姓的苦难。
持续了百多年的汉羌之战,虽然多以大汉王朝的胜利而告终,可久经战乱的西凉着实是苦难不堪,不堪再战。
所以,他不顾父亲的反对,年纪小小便投身军旅,为韩遂效命疆场。
事实也算是如了阎行的意愿,自他投军之前李郭之乱被平定后,雍凉一带已然安定了十三年之久。
直到赤壁战后。
赤壁战后,曹操为安定己方西侧,用计想骗取马腾入毂。却被来使的刘备帐下谋臣陈震给瞧破,如此引起了一场雍州大战。
先是马家然后是韩遂部众,西凉军大半主力都投了进去。阎行虽然没有参与这一战,却也见到了西凉军败退后的惨样。那时候,整个金城半边白孝,都是哭声一片。
数年后,休养生息的西凉军卷土重来,意欲夺回丢掉的土地和颜面。阎行心中却一直不认同,受他父亲的影响,对曹操他并不反感,甚至有种亲近之意。
再加上两年前韩遂强行嫁女,已经让他们之间的裂痕加大到无法遮盖的地步。是以,到了今日,阎行的内心——滚荡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