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九章 铁滑车

  黑夜中,渭水静静的向东方淌去,融入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天空皓月当头,江天一色,显得格外的明净。渭水婉婉,银色的月光下,一片静谧。
  夏侯渊能够感觉到这片静谧,也正是因为这片清静他才会这时独步渭水畔边。“唉——”长叹一声,可胸口处的沉闷却并未消减那么一毫。
  二爷囤、文山,两战下来曹军赫然被消去了万二兵力。这里面还多因文山一战,夏侯渊准备充分,殿后部队不但有一万曹军步卒外还有五千曹军铁骑和五千匈奴骑兵。
  再次从后面涌杀上来的西凉军和刘备军,因为曹军殿后部队充足而没有敢过紧的追迫,只是一场激烈的打拼杀后就放弃了再战一场的打算。从文山而下的八千刘备军,孤立难支,尤其是里面的五千降兵战斗力脆弱,关平、向宠在混战一场后见势不妙便再次返回了山头。
  刘备军、西凉军文山一战自伤三千,歼敌则不足四千,战果远少于先前的二爷囤。不过这却也怪不得关平等人,那二爷囤一战时,乃是先有三万西凉骑兵对战一万曹军步军做的垫底。之后朱灵虽率部回援却也等于是添油战术。
  文山一战后,曹军算是正式进入了陈仓渭水狭道,通行道路猛地为之一窄。后面跟随的刘备军和西凉军再没有进行过大的追击,可沿途却又有两部氐族兵不断骚扰,虽然没造成过大的损失,却也让曹军不得安宁。夏侯渊更是在临近夜晚安营扎寨之后,才得以空闲清点军中兵马损失。
  一万两千人啊,如此大的损失让夏侯渊心痛不已。而想到明日的那一道门槛,他更是焦虑发愁。
  他与张郃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怎会不知道地理的重要性。早在出兵之前就找过不少上邽城中的居民询问,知道陈仓渭水狭道除了文山、二爷囤外,还有一个槛就是——入狭道五十里左右时,会有一片三十余里方圆的坦地,是渭水南北两面支流汇入所冲击而成的。
  那片坦地显然会有刘备军埋伏,今日这一连串的大小战事,刘备军出动的人马事实上只有三万上下。按照之前探得的军力情报来看,前面的坦地处少说也有三万以上的刘备军埋伏。如此再加上后面的追兵,可当真是一道生死门槛啊!
  “秒才——”张郃的叫喊声从后面传来,接着就是一段叮叮当当的铁甲柳叶撞击声。
  明月照耀下,渭水岸边,两员曹营大将低声细语絮絮不休,直到了良久才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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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撤,快撤——”
  五千蜀军阵前,张翼猛然间脸色一变,扣在眼上的望远镜还没来得及拿下就在马上大声叫喊出。
  在对面不远处的曹军阵中,透过望远镜张翼清楚地看到,几排单薄的匈奴骑兵之后,是一大片无人驾奴的战马。
  如此,在两军阵前出现这样的一种场面,夏侯渊的打算是显而易见了。
  冲阵,用马匹冲阵。
  相比起人来说,战马的价值要低上许多许多。因为曹军占据着幽并两州,根本就不缺战马。而南匈奴虽然已经没落了,可他们到底是马背上的民族,又怎么可能缺少战马呢?相比较而言,人才是他们更需要的。
  这就是昨夜张郃与夏侯渊所商量的事情。回想二爷囤和文山两战,曹军步卒固然是损失了将近五千人,可骑兵损失的则是更多。无论是在二爷囤还是在文山,西凉军和刘备军优先攻击的都是骑兵,尤其是匈奴的骑兵。二爷囤一战,匈奴骑兵未曾参与,还看不出什么。可等到文山一战时,那就很明显有了区别。
  什么原因让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张郃想到了安定、北地二郡,尤其是北地郡,地接塞北,连同南匈奴和西部鲜卑。而恰恰这两又都臣服于曹魏集团,尤其是南匈奴,几乎已经是被倾向于曹操的去卑所控制。刘备军想要在北地郡立足,那就只能慑服西部鲜卑和南匈奴,不说是打垮这两部,但至少也要让西部鲜卑和南匈奴不敢窥视。
  这么的一想,刘备军和西凉军优先攻杀曹军骑兵尤其是匈奴骑兵就显得是顺理成章了。
  夏侯渊听了张郃的分析后,心中大以为然。二人接着商量下去,不多时就引申到了对地上面。
  在那片坦地入口,刘备军肯定是要设军拦阻的。其中道路狭窄,双方接战面细狭,曹军兵力即使是占有那也显露不出优势来。刘备军若是打算在那里血拼一场,曹军,骑兵占了半数兵力的曹军,那是要吃很大亏得。
  针对这一情况,再连同张郃的分析,一个用战马代兵冲阵的设想很快就提到了夏侯渊、张郃二人的面前,再稍加以修正,今天出现在张翼眼前的一幕就发生了。
  三千匹战马,发起疯来足以轻松踏覆张翼身后的那个五千人战阵。所以,蜀军不得不退。
  这今日的第一战,曹军胜出。
  夏侯渊、张郃不敢粗心大意,占据了入口后,立刻爬出探马四处查探敌情。一队队的曹军探骑打马而出,二三十里方圆的地界大半个时辰就已经探查了个明白。
  在这片平地上,刘备军主力是分做了两部分,一有刘宪亲自统领驻扎于平地出口南侧的山岭中;一有魏延领军,沿途驻扎在由南面汇入渭水的那道支流东侧。
  南面那条支流水面并不是太宽,多的地方只有五六丈宽,窄的更是才三四丈。水也不深,在一些地方策马就可趟过,与北面汇入渭水的那道支流相比,是差的没边了。
  而事实上,这片被群山峻岭所包围的平地,大半部分都在渭水北岸,南岸这边真正的平地很少,多得是山地丘陵。
  探明了敌情,夏侯渊也就不再耽误时间,以张郃坚持到在夏侯渊引军击退魏延所部后才可后撤。
  一万步骑,对阵四倍于己的敌军,张郃身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联军:两万西凉军,两万刘备军。含窦茂、朴胡两部胡兵,且已经剔除了所有的伤兵)
  然夏侯渊身上的担子也不轻,扣除了张郃的一万步骑后,他手中也就剩下了两万多些兵马,想要击退人数相差不多,又占据着地利的刘备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魏延准备的就是再充分,也万万没有想到过夏侯渊会拿数千匹战马来开路。
  先是从军荆州,后又入川,无论是刘宪还是魏延,对战马的珍惜都是已经深入到了骨髓之中。两人从来就没想过随手扔出去数千匹战马,那可是数千匹战马啊!在刘宪、在魏延看来,那就意味着数千名骑兵,可是比一两千条人命都要珍贵。
  可夏侯渊不是他们二人,自从覆灭了河北袁氏之后,曹操集团就再也没有为战马发过愁。在夏侯渊看来,数千匹战马虽然可惜,却觉比不上几千条人命来的珍贵。所以,在面对着魏延沿河的严密布防时,夏侯渊再次祭出了——战马冲阵!
  魏延已经从不得不退的张翼处得知了这一消息,可当他亲眼看到一二百名匈奴骑兵驱使着数千匹战马踏河从来的时候,他依旧有些发懵。
  战马的哀鸣声和士卒的惨叫声同时响起,五百名步弓手在一刻不停的发箭,从别处赶来的一队队步弓手也在火速向这边集结。
  “嗖嗖嗖——”
  下了马的曹军骑兵可能仅仅是一个步卒,甚至还不合格。可下了马的匈奴骑兵却依旧能保持着一定的威慑力,他们只要是弓箭在手,就没人敢去轻视他们。
  一支支利箭穿空而落,七千匈奴骑兵,那就意味着是七千名弓箭手。如此庞大的一个集群,他们的齐齐攒射无人胆敢当其锋芒。
  “杀啊——”
  夏侯渊高举着长枪,向着前方狠狠地一引。顿时三千曹军铁骑,连同万余步卒蜂拥而上,震天的呼杀声响彻天外。
  魏延枣红色的脸庞在这一刻变得铁青铁青,万万没有想到占据地势的自己会落到如此困境。
  “杀——杀——给我杀——”一提大刀,魏延勒马冲出。身后傅彤所带领的三千骑兵立刻跟着奔涌而出,然后是张翼统引的七千步卒(含张翼本部五千)。在相互交织的一片箭雨之中,两股无谓的洪流激荡起了今日最为激烈的一朵浪花。
  “啊——”如同发泄似的大吼一声,魏延大刀横卷而出,但见眼前一片血雾靡飞。冲前的三名曹军骁骑被魏延一刀两断,自腰部齐齐的斩成两截。
  “杀,杀,杀!不杀不足以解己心头之闷气!”魏延心里知道,自己多日来辛苦布下的沿河防线算是白搭了,辛辛苦苦一场顶不了夏侯渊的一阵发疯。这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曹军所突破,不是因为防守的兵马就真的这么不堪一击,而是因为此一战归根结底是不求与曹军硬拼。再说,他所统辖的部队,除了傅彤、张翼两部外,余下的尽是降兵……
  “夏侯匹夫,纳命来……”在小兵中发泄了一通的魏延把目光瞄向了夏侯渊,提刀直直的冲杀而去。
  “哼,魏延小儿,老夫还会怕你不成!”夏侯渊自然是知道战场的情形,心中暗自乐呵。现在见到魏延逼上,却也丝毫不惧。
  “拿名来……”一阵手中长枪,夏侯渊当即策马应魏延而去。
  二人的亲兵也都跟着涌上,接着兵对兵、将对将,捉对厮杀起来。
  另一侧的入口——
  忙活了很一阵子的张郃,此刻也迎来了注定的对手。
  “弓手……上——”一万步骑中,弓箭兵却有近五千名,那三千匈奴骑兵实在是让张郃心头轻松了不少。
  “嚓嚓嚓——”
  杂乱地脚步声中,近两千名曹军步弓手和三千下了马的匈奴骑兵在军阵队列中鱼贯而出。
  密密麻麻的在拒马、栅栏之后列成了二十排,一阵骚乱之后,五千人纷纷挽弓在手,一支支锋利地狼牙箭、雕翎箭已然扣在弦上。
  “哦嚄——”
  一队前行的西凉骑兵发起了试探性进攻。
  千余名身披皮甲、手持刀枪的西凉骑兵大声高嚎着抢杀上来。
  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张郃做不了太坚固的防御工事,可一些简单实用的却是完全可以。他让手下士卒搬起不少的石头,在前面百余步内垒起了三道两三尺高的石墙,仅有的一些铁蒺藜也全部洒出,另外就是赶制出了一些简单的栅栏和拒马。最大程度的去防御西凉骑兵的冲杀,以及给刘备军步军冲锋制造些麻烦。
  “放箭——”
  随着张郃一声令下,五千弓箭手霎时将手中地长弓高高举起。
  “唆——唆唆——”一支支锋利地箭矢掠空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片死亡乌云,铺天盖地地向着西凉骑兵头上落去。千余西凉骑兵瞬间就倒下了三四百号人。
  “撤——”,领军的马休几欲咬碎钢牙,口中恨恨的蹦出一个字来。这样密集的箭雨,单凭自己麾下的两千余骑根本就触动不了。
  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西凉军和刘备军的大队人马这才徐徐赶来。听到马休的报说,张飞等再用望远镜打探一番后,发现果然是如马修所言,对面的弓箭手黑压压的一大片。在这样狭窄的波面下,想要硬冲过去,那必然是要付出重大的死伤。
  “叔父”,关平想了想,向张飞提议道道:“此处虽是入口,但入口却不止这一条。不如小侄领一支偏师,绕袭山岭之中,袭杀张郃身侧,如此两面夹击,必能击破张郃。”
  张飞闻言双目一亮,仰头打量着南面的山头,绕行的话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关平这个提议极为可行。
  回头看向马腾、韩遂,二人拱手向张飞道:“张将军尽可吩咐。”
  “嗯,兴国此计大好。我与你一万兵马,半个时辰之内绕至曹军身侧,然后两面夹击,一举踏破张郃。”
  关平昂然道:“小侄领命。”
  ……
  “嗯?”张郃手中没有望远镜,看不到二里之外刘备军的具体动作,可现在刘备军、西凉军屯兵在此而无动作,却不能不让张郃起疑心。
  刘备军有的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步军,完全可以让那些重甲的乌龟壳来攻阵,怎会这么长时间一动不动。
  “侧面!”心神转动下,张郃立刻就想到了侧面山岭中,道路纷杂,却可以绕过自己所在的路口。“伯仁(夏侯尚表字)”,叫过夏侯尚,张郃命道:“你速引三千步卒赶往南侧驻守,务必要堵住敌军。”
  “末将领命。”知道军情火急,夏侯尚一声应下后当即引着三千曹军步卒向南转去。
  然后,就在夏侯尚领兵南去的同时,魏延则引军后撤了。仗着一股闷气,魏延与夏侯渊大战了百余回合,奋起神威险些是刀劈夏侯渊于马下。可最终他还是撤了,这一战时间虽然不常,可刘备军得死伤却不下五千人,战死者更是超过了三千。
  魏延引军直往刘宪处撤去,夏侯渊得了势,自然不愿轻松地放魏延离去,当即引兵追杀而去。如此却是把七千匈奴骑兵的威力给发挥到了最大限度。
  只是短短的不到十里路,匈奴骑兵硬是给刘备军再添了两千多的伤亡,那一支支利箭,当空落下险些让傅彤都饮恨当场。
  山顶之上。刘宪一脸沉静的望着山下败势显现无疑的刘备军,心中一股怒火涌上,使得他整个人就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看似平静,其下却岩浆翻涌。
  那些个降兵实在是太不争气了!若不是有五千蜀军给他们兜着底,单是七千匈奴骑兵就能够把他们杀的一干二净。
  乱糟糟的一群群的溃兵从山下跑过,直到受了箭伤的傅彤引着仅剩下不足两千的骑兵干过,这才轮到魏延、张翼压阵的五千蜀军。现在也就只剩下三千多点了。
  “放——”刘宪怒声吼道。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意思却是明白无疑。那山顶上,整整六十辆铁滑车,十辆一组,十辆一组,已经排好了顺序。
  随着刘宪令下,第一列依然带起轰鸣的响动声,呼啸着向着山下涌过的匈奴骑兵冲去……
  入口南侧战场——
  蜂拥而出的刘备军与夏侯尚所部撞了个正着,惨烈的厮杀立刻燃起。
  “给我死去吧!”夏侯尚大声嘶吼着,长枪化作一道流星直刺向眼前的一名刘备军军官。区区一个百人将而已,夏侯尚相信,自己这一枪必可建功。
  王双心中几乎快乐颠了,没想到曹军主将竟然亲自早上了门来。就夏侯尚这个废材,又岂会是自己的对手。
  “活该自己建功!”王双心中得意,手下却不见慢,大刀一提,在身前一拨,轻易地挡开了夏侯尚的这一刺。
  “撞铁板了!”夏侯尚不敢去招惹关平,也不敢去招惹马忠,只是挑了个小小的百人将,却不想也撞到了铁板。
  感觉到手臂一麻,夏侯尚心骇一跳,立刻就想拨马回去。却已经晚了!
  “给我下去——”王双大刀横卷而出,刀锋直斩向夏侯尚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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