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所谋为何
黄鹤楼厅内，张遂谋的话让石达开有些意外，他也没有动怒而是急切的问道：“遂谋此话何解？就算本王不回天京，想永镇一方，也是打着天国旗号，不会另立旗号，只是想仿照明朝沐王府例，也不至于遗臭万年吧。”
张遂谋轻叹一声道：“殿下请听属下一一剖析来。第一，殿下若不回天京监国，不愿主持北伐誓师、发布讨虏檄文这等大事，而是一味只想独镇一方，这样在天国?军民百姓心目中，翼王这个名号便首先要遭人不耻，到时候天京方面再稍加宣传，殿下便会被人诟病为一个自私自利之人。第二，适才殿下也听了四姑娘讲述当前天京太平军军略部署，北边山陕、河南、河北、关外、山东等地，西王那是志在必得，只有蒙古、新疆、西藏等地尚未有安排，殿下想出镇一方也只有这三个方向。蒙古虽然依附满清两百余年，但底蕴犹在，他们骑兵众多，我们不易战胜。西藏却又是极为的贫瘠、地广人稀，也不适合咱们永镇。唯独新疆可往，但新疆此地多是信奉真主教义之地，咱们若真想在那边立足，杀戮一定不会太少，这样日后必定让殿下背上杀戮过甚的恶名。第三，等到西王平定中原、关外，打败英法两国之后，他必定还是会再来对付我们，新疆一地如何能与全国之力相抗？就算西王忍一时之气，发布告示公告天下，答应殿下永镇，但真到了要打起来的时候。西王必定会找借口撕毁协议。等到我们兵败之后，所有一切罪名一定会扣在殿下头上。到时候殿下就会遗臭万年了。”
石达开听了张遂谋之言后，一时间呆住了。石祥祯、石镇吉两人对望一眼，低头不语。周竹岐却摇头道：“此言太过危言耸听了，殿下乃首义六王之一，天国之内除了西王便以殿下为尊，天国初创之时，殿下为天国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西王立国之后，想要称帝必定要得翼王支持。天国新立，西王要稳定江山。必定要厚待开国之臣，要是他连翼王都敢动，那天下何人还敢跟从于他？”
张遂谋冷笑道：“历代帝王立国之后，诛杀功臣的事还少吗？西王年纪比殿下要大，若今后西王想传位给后人，为了交托出一个安稳的江山给后人，翼王这等位高权重之人是首当其冲，必定会被铲除的！”
周竹岐也反驳道：“照啊，既然如此。翼王就更不能回天京了，回到天京无权无势，迟早被人暗算！”
张遂谋哼了一声道：“若是翼王顺应大势回天京，西王没了借口。翼王又有监国讨虏之功，到时候西王就算想动翼王，也才得考虑后果！”
两人争执不下。石达开心烦意乱的大声喝道：“都别争了！”张、周二人这才住了口，只见石达开起身来来回回的走了几个来回。最后定住身形，他看向黄玉昆问道：“岳丈以为如何？”
黄玉昆咬牙道：“殿下。赌一把吧，回天京，骰子就全在西王手里捏着，去新疆，我们手里还能捏着一半！”
黄玉昆此言一出，翼殿诸将纷纷出言附和，张遂谋独力难支，轻叹一声也不再言语，石达开最后捏紧拳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向天京来使请辞监国一职，然后准备动员兵马让出武汉三镇，奏请西王，换取咱们永镇新疆的权力！”
此言一出，周竹岐等人都是欢欣鼓舞，齐声称赞翼王英明，唯独张遂谋暗自摇头，他喃喃自语道：“西王也不是看不到会有此种结果，难道西王就是想让我们去新疆吗？西王所谋到底为何呢？”
就在张遂谋还在思虑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南苑大营之内，西王萧云贵正在他的帅帐内看着陕甘、新疆、蒙古、西藏等地的地图发呆。
帅帐门帘一掀，周秀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柔声说道：“殿下，吃午饭了。”
萧云贵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回身接过面条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很快一碗面下肚，他又回头看着地图出神。周秀英收拾好碗筷后，站在他身边奇怪的问道：“殿下，当前战局最为紧张的地方乃是山东、河南等地，为何你老是在看陕甘、新疆、蒙古、西藏的地图？”
萧云贵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周秀英笑道：“山东、河南等地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天国雄兵不论兵将能力、武器装备、将官指挥才能都比清妖高出极多，已经不足为虑，本王其实更担忧的还是我看的这些地方。”
周秀英哦了一声，看着地图道：“这些地方有什么问题呢？”萧云贵沉声说道：“这些地方我们汉人并不占绝对优势，也就是说，我们天国的复汉大旗出现在这些地方并没有什么优势和吸引力啊。”
周秀英却道：“虽然这些地方咱们汉人不多，但听闻这些地方的其他各族百姓也都多遭受清妖欺压，很多地方都在举起反清啊。”
萧云贵点头苦笑道：“他们是在举起反清不错，但和我们汉人反清一样，他们是想建立自己的国家啊。他们反清名义上是以教义之名，但实则是为了自己族群的生存空间而战的啊。”
周秀英现在是京城大营的参谋官之一，也系统的学过全国局势，一听便明白了萧云贵的意思，若有所思的说道：“他们要建自己的国？可那些领土都是满清的，我们灭了满清，照道理这些土地该是我们的了啊，他们要建国就是和我们为敌了啊。”
萧云贵点点头沉声道：“不错，满清日薄西山，山东、河南战事一结束，陈玉成那边也能够克复汉中，然后西安等地皆可一鼓而下，接下来便是各路大军会猎燕都，满清灭亡也就在这一年半载之间。一旦满清灭亡，这些地方肯定会不安分起来。蒙古、西藏还好说，他们臣服日久，加上我们能利用好满清归降的皇室，只要大军一到，蒙古王公也好，西藏活佛也罢，他们都能顺应大势。唯独陕甘、新疆这些地方，他们没有蒙古和西藏那样有明确的领袖，不可能压服他们。”
周秀英迟疑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萧云贵皱着眉头长叹一声道：“千百年来，各族融合都是一场痛苦的征服，要降服这些地方，一开始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杀！”
周秀英闻言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随即秀眉一展道：“只要是我们天国的敌人，我们就杀，这没问题，殿下，到时候派我去出征，我去平定那些地方。”
萧云贵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莽姑娘虽然经过军校的锻炼也稳重了一些，但一说起征伐之事来还是会忍不住流露本性。萧云贵拉起她的手笑道：“我说的杀可不是一般的杀，那是要杀很多人的，要杀得那些地方百余年都不敢起来反抗，你能下这个狠心吗？”
周秀英明白了过来，打了个哆嗦后摇摇头道：“我下不了手。”跟着又咬着红唇问道：“可是殿下，那边的民人虽然多是信奉真主的，但我们天国也不禁他们的教义，要压服那些地方只要杀那些领头反抗的人便可，也不必扩大杀戮吧。”
萧云贵微微一笑道：“历来教义只是蛊惑开战的幌子，而背后其实还是人们为了自己的生存空间和生存权利而战，那些地方我们汉人少，要站稳脚跟只有这个办法。等平定了那些地方之后，我还打算大量移民过去，把那边剩下的他族大量移民到各地散居，这样才能彻底将那些地方消化掉。”
周秀英哦了一声表示明白，跟着犹疑的问道：“这种杀戮太甚的事不知道谁人领兵去做合适？但我想不管成不成功，日后这个人一定得背着屠夫这个名号一辈子。”
萧云贵点点头道：“是啊，或许百余年后这个名声才会去掉，虽然不至于遗臭万年，但杀戮太甚这种事还是不适合我去做。”说到这里萧云贵这厮阴险的笑了笑道：“所以，临来前我交代李开芳去办一件事，也可以说是下了个套给咱们的翼王，要是不出所料，可以一石二鸟，既解决了武汉三镇的问题，也可以解决北疆的问题。”
周秀英迟疑道：“翼王？！他是天国最为仁义的人，他会下得去这个狠手吗？”
萧云贵笑笑意味深长的说道：“或许他们一开始下不了手，但后面一定会下手的，他们为了自己一定会下手，而且是下狠手。”
周秀英吐了吐舌头道：“我真是服了你了，殿下，你算计人可真是不吐骨头。”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了笑道：“我也算计你了，秀英，既然我们有了夫妻之实，那我想打下京城之后，找个空把你迎娶进门，你看如何？”
周秀英俏脸微红，跟着坚定的说道：“殿下，我不在乎什么名分，我也不会嫁给别人，只要能一辈子做你背后的女人就行了。天国提倡的是一夫一妻制，我不希望殿下为了我而坏了名声。”
萧云贵心头敢动，紧紧的搂住她低声道：“我永远不会负你。”这厮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想：“是啊，开国之君名声还是很重要的，杀戮过甚这种事就交给别人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