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秋风
萧瑟的秋风滚过中原大地,滚落一地的落叶,滚碎了万千思绪。立马原野,满目是苍茫的黑褐色,黑褐色的田野,黑褐色的树木,黑褐色的房屋,黑褐色的人。殷红的落日在村落的尽头坠下,在开阔的原野上显得分外的大。如此朴素而壮观的景象,让李纯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豪情不由得升上胸头。
可惜白居易不在身边,不然准又能写出一首好诗来。
李纯暗自想道。现在白居易只怕已经在永州安顿好了。等讨平了淮西,还是要奏明父皇,把他调回来,哪怕只做个东宫官也胜过呆在那多蛇多鼠的地方。
会讨淮西的旨意已经传达。吴少诚的淮西节度使同平章事已经被褫夺,官军已经和吴军在边境对峙。小冲突时有发生,在山南和金商方面,李愬和阿迭光颜已经指挥了多次突袭,取得了一些小胜。淮西也组织了多次反击。这两个方向,根据韩泰的策划,将是主要的进攻方向。而太子所在的河南道,由于拱卫东都的兵力不足,东北方向容易受到魏博和淄青的威胁,则暂时主要以防御为主。乌重胤率领本部万人已经开往郾城。高霞寓和韩公武在左右摆开。洛阳现在只有五千多兵,即使是三千近卫军,虽然装备精良,由于没有上过战阵,战力也不能说有多强。由于河阳、昭义还有义成三军要防备魏博淄青,不能调动。韩弘的宣武虽然出兵,却不能算输诚,也不敢调太多,眼下洛阳能用的兵力并不是很充裕。如果淮西铤而走险,集中主力突击洛阳,得手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为此,又由于边境和吐蕃的战事渐渐平息,李诵下令将在凤翔和泾原部署的近卫军各秘密抽调五千人开赴洛阳,和洛阳的三千近卫军混编为近卫前军,由太子直接统领。同时调宣歙、淮南、浙西兵马北上。本来有大臣建议将沙陀兵调一部分到太子帐下听用,被李诵直接否决。不过这倒给李诵提了个醒,淮西开战,内外不可能不会蠢蠢欲动。必须要有得力大将坐镇才成。于是,下令河东名将、阿迭光颜的哥哥阿迭光进任振武节度使,老将范希朝由朔方节度使移镇河东节度使。同时朝议以为沙陀在灵盐,靠近吐蕃,担心沙陀将来回复元气会反复无常,毕竟仇恨虽然深,利益才是永恒的,何况现在实际主持沙陀事务的是沙咤利呢?又因为沙陀虽然损失惨重,但是这一年收集残部为数不少,那么多张嘴要吃粮,会导致边境粮价上涨,命令沙陀跟随范希朝迁入河东。范希朝从沙陀中精选一千二百人,号称沙陀军,任命沙咤利为兵马使。其余各部安置在定襄川。朱邪赤心的都督如故。同时李诵力排众议,准许沙陀和汉人通婚杂处。
李诵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九月二十三日,在淮西战场开始进攻不久,振武军就报告说吐蕃大军五万多人到达拂梯泉,九月二十六日,丰州奏报吐蕃军一万多人到大石谷,抢劫回鹘到唐朝进贡还朝的使者。不过果然如吕温和刘禹锡分析,在唐军严密戒备下,吐蕃军没有进一步动作。
由于王叔文已经七十有五,在浙西呆了三年后,精力越来越不济,上书乞骸骨,李诵下诏加王叔文户部尚书,准其致仕。任命宣歙观察使卢坦为浙西观察使(镇海已经裁撤)。郗士美为宣歙观察使。又命令兵部侍郎归登为秘书监,任命韩大胆韩愈为兵部侍郎,主持职方司(参谋部)工作,负责研究淮西战场。裴武为京兆少尹。
不管是李诵还是刘昌裔还是郑余庆,对太子的人身安全看得都很重,而太子所处的洛阳并不处在朝廷的绝对控制之下。聂隐娘夫妇入洛阳的第一天就发现城里高手不少,而这些高手大都是听命或者受雇于藩镇的刺客亡命徒。这些人要是犯起事情来,那可真是无法无天,防不胜防。自从韦丹遇刺后,李诵已经下令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高级官员家里一律派遣金吾卫武士驻守,出去有武士跟随。比如李吉甫、裴垍等人家里,驻扎的武士那叫一个多,连上厕所都有人在外面听着,让李吉甫等人苦恼不已。那时候卫生条件不好,连卫生纸都发明推广没几十年,谁没有个痔疮便秘的?李吉甫们可不希望哪天早上出去听到大街上流传某某宰相痔疮,某某宰相便秘之类的秘闻,上奏请求撤回武士,无奈李诵坚持不让步,李吉甫们只得悻悻地继续蹲在茅厕里哼哼哈嘿。
李吉甫们生活在苦恼中,而郑余庆们却生活在恐惧中。不只是为自己恐惧,还为太子担心。韩泰和刘昌裔的调查已经显示洛阳城内鱼龙混杂,能够为一沓宝钞铤而走险的人一抓一大把。而派刺客刺杀韦丹的人在洛阳就有非常大的势力。虽然在太子驻跸洛阳之前,已经抓捕驱逐了一批,但是官府的手脚却无法伸进那些有特权的豪门大宅里。所以当太子跃跃欲试,提出要到前线去视察的时候,大家反而都松了一口气。前线虽然听起来危险,但是哪里真能让太子上战场呢?根据太子的要求,河南淮西行营设在了洛阳城外的一个小镇上。所有和淮西有关的军情全部汇集到那里。
当山南和金商方向陆续传来捷报的时候,乌重胤也奏报小胜一场,击败了淮西的一支三百人的游骑,生俘数十人。按耐不住心头激动的李纯当时就决定到前线去看看。事实上,乌重胤和高霞寓都是勇冠三军的大将,如果不是因为太子在洛阳,早就撒欢攻过去了,哪里还等那两万五千后援军。只是太子没觉得自己拖了人家后腿,反倒为自己主持的方向迟迟没有进展感到焦急,于是在一个洒满阳光的日子里,太子率领一千近卫军骑兵风驰电掣赶往郾城。
蔡州内城,吴少诚的议事堂上,淮西高级将领高级幕僚团坐。鲜于熊儿依旧侍立在堂外,不过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过了一会,当堂内的议论声热烈起来的时候,鲜于熊儿拉拉身边的小厮,努努嘴,小厮会意,鲜于熊儿就悄悄转身往后府走去了。走过几重院落,刚叩开一扇门,一阵香风就扑到了鲜于熊儿怀里。
“该死的,怎么才来!”
鲜于熊儿却不搭话,抱住女子一阵**,接着就是呼哧呼哧的声音响起,衣物飘落一地,女子急促的呼吸突然停止,少顷才发出了“啊”的一声欢吟。
议事堂上,吴少诚公子吴元庆和淮西的名将大将吴少阳、董重质、李佑、侯惟清等先后发言,禀报各自当面的军情。当众人汇报结束后,吴少诚威严地扫视了众人一眼,道:
“今番朝廷攻打我淮西,其志不小。以太子坐镇洛阳,集结钱粮数百万贯石,四面大将统军分进合击。不似贞元十七年用韩全义那个草包统领大军,能被我军轻易击退。我淮西非大胜不能自保,各位将军务必齐心协力。如若哪位畏惧,尽可自行离去,各位追随吴某多年,吴某必不会为难各位。”
在座的哪里有一个傻子,都道:
“愿为大帅效死力!”
吴少诚很满意大家的态度,道:
“如此,吴某父子就多谢各位了。下面请董将军说说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