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格林尼尔
让人很难想象，这么美丽的地方，竟会是一个贼窝。
格林.尼尔，一个满头金发的小孩，他此时正一个人坐在背阳的别墅阳台上，一口一口优雅地吃着牛油面包，手边则是一杯很普通的牛奶。
这是他的早餐，也是他普通一天的开始。
抬头看了看遮挡住晨光的人字形屋顶，格林.尼尔轻叹了口气，里面充满了成年人才会有的感慨与无奈。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大，他对自己日复一日的生活，已经产生了点点迷茫。
十天前格林.尼尔刚刚度过了他十三岁的生日，帮他庆祝的有齐格大管家，还有那群自己最好的小伙伴们。
那天本来应该是很高兴的，不过当格林.尼尔吹灭了蛋糕上十三根蜡烛后，在阵阵掌声里，心头却涌起一丝伤感和困惑：我到底是小偷，还是贵族？我的未来……是什么呢？
格林.尼尔是名孤儿，至少在记事之后，照顾他的就只有齐格大管家。
齐格不但充当了格林父母的角色，而且还是一名很严厉的老师，从格林三岁起，齐格就要求他每天6点钟起床，半个小时的慢跑、半个小时的朗诵、然后才是式样简单的早餐。
早餐虽简单，但要求却更多，举止要优雅、吃相要得体，细嚼慢咽、言不露齿……总之，完全是以一名贵族的标准在教导小格林。
小格林若是做不到，或者做得稍微有一点偏差，齐格的板子就会毫不留情地落下来！
小格林性子坚毅，即使被打得手背发青，也只会流着泪咬牙坚持下来，因为他从每天诵读的文章中得知。齐格给自己的教育，就是在培养一名合格的贵族！要当人上人的贵族，吃苦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小格林长到七岁，贵族的梦想就如同五彩的肥皂泡一般，忽然间就破裂了。
那一天。齐格领来了一群与格林年岁相仿的孩子，然后把他们召集在一块，对他们宣布：“从明天起，你们就去巴塞尔的大街小巷，看到穿着华丽的人，就想办法勾出他们的皮夹子，将它带回来！”
齐格竟是要格林做扒手！七岁的小格林，当场就愣住了！当晚，他哭了一夜。流下的泪水甚至盖过了从前岁月的总和！
格林哭过后，还是要听齐格的，于是从那天起，巴塞尔的街头巷尾就多了一群机灵的小孩，他们相互配合，专门挑富有的外地人下手，相应的，巴塞尔当地警局。失窃案的发生率也在逐年上升。
格林很聪明，扒窃技术很快就在小伙伴中出类拔萃。并且许多五花八门的偷窃配合战术也都出自他手，理所当然的，他便成了这群孩子当中的头头。
看着钱包从那些大腹便便的人口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自己手上，每天晚上清点战利品，和新伙伴们贼笑着数着花花绿绿的各国纸币，格林一下子觉得。自己似乎已找到了人生目标！
“我不要做什么贵族，我要当天下第一的神偷！”七岁的格林，一天晚上对着天空喊着。
结果，齐格冷着脸走出来，抓起格林就是噼里啪啦一顿痛揍。把踌躇满志的‘神偷未满’揍得屁股红肿、嗓音沙哑，并且满脑子的浆糊。
“记住，你不是什么神偷，从明天起，你也不许再当这群小扒手的头！格林，要是让我发现你主导了某个扒窃行动，那么晚上我会揍烂你的屁股！”齐格对着满脸泪水的格林，恶狠狠地说。
至此，格林人生的第二个梦想，也化作了肥皂泡，被齐格无情地戳破了。
自那之后，格林在一次扒窃行动中意外伤到了手腕，‘遗憾’地退下了孩子头的王座，而与此同时，齐格对格林的贵族式训练，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发加大了数量，每个晚上，都把格林操练得死去活来。
出席上层聚会所需的谈吐、仪表、举止……数学、哲学、军事的基础内容……骑马、击剑、射击、航海术……格林的七岁到十二岁，五年时光里，齐格仿佛化身成最博学的教授，将海量的知识，孜孜不倦地灌输给格林。
由于这一切都发生在深夜，没人知道，所以表面上，格林变成了混吃等死、手艺不精的扒手小混混，泯然于众。而齐格，则成了外人口里‘吃人不吐骨头、盘剥孩子扒手’的黑心恶霸。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因为屋内的铃铛‘当当当’地响了起来，格林.尼尔暗叹一声，端起手边的牛奶一饮而尽。
他知道，这是齐格大管家在敲钟，因为用早餐的时间已经过了。
用手绢优雅地擦净了嘴，格林走进屋，齐格隐在黑暗角落里的声音，也机械般干涩地响了起来：“牛奶喝的太快了，下咽时发出了响声，伸出手来。”
格林习惯地伸出手，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两下板子敲打的惩罚。
“齐格，今天要出去寻食吗？”
格林换下身上的贵族正装，在衣柜里找出一套脏兮兮的牛仔服，准备往身上套。
“不必了，今天上午有客人来。”齐格伸出棍子，将牛仔服拨落，“换上宫廷服，戴上佩剑！”
说完，角落里传来一阵悉动，格林晓得，齐格大管家离开了。
“居然要穿宫廷服，还要戴上佩剑？这么正式，来的客人会是谁呢？”
格林歪着头想了一秒，忽然醒觉到自己今天已不必变身小混混出去寻食，连忙端正了姿势，整理了嘴唇的弧度，一丝不苟地走到另一个衣柜前，拉开了柜门……
“直接进去吗？”
乘坐的马车已经离去，莱茵河畔，龙灏四个人一字排开，就这么站在格林的别墅前，望着紧闭的大门。
“我去叫门。”
杰玛撑着小花伞，莲步轻移。慢慢走上前。
今天的杰玛公主穿了一身素白的纱裙，高贵雅致、卓尔不群，很似雪山上一篷高洁的雪莲花。
轻叩后不久，大门吱呀地打开了，从艰涩的声音来听，这扇大门应该很久没开启了。生锈的铰链相互磕碰，从地上透出刺耳酸牙的‘滋滋’声。
出来的是齐格大管家，他高鼻深目、一脸阴沉，很符合人们心中黑心恶霸的形象。
“公主殿下来了，请进。”
齐格见了杰玛，脸上也没露出多余的表情，而是侧过身，仿佛没看到龙灏三人一般，领着杰玛直接就朝别墅里走。
龙灏三人见状。互看一眼，连忙跟上。
齐格领着四人来到一栋蓝色楼房的一楼大厅，规规矩矩地摆上雪茄、点心，然后侍立在一个楼梯口，微倾身子，对杰玛说道：“格林在三楼等，按照规矩，公主殿下只能一个人上去。”
“不能随行陪同吗？”龙灏皱着眉。看着那段陡峭上升、尽头一片黑暗的木制楼梯，如此发问道。
“不行！”齐格摇摇头。斩钉截铁地拒绝。
“一个人也不行？”
“一个也不行，公主如果害怕了，可以离开。”齐格就像守卫宝藏的机械傀儡，冷面无情，不给对方任何通融的余地：“这是公主父亲定下的规矩，她和格林见面。除了我，不允许有旁人在。”
龙灏还想出言反对，争取一下，却被杰玛伸手拉住了：“既然是父亲的意思，我愿意遵守！齐格管家为安德里尔家族牺牲了十三年。忠心耿耿，必然不会害我。我一个人跟你上去便是！”
杰玛心意已决，龙灏便不再阻拦，而是低声叮嘱道：“上去之后，公主一切当心，若有意外，记得昨天我们商量的步骤……”
杰玛晶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边看向楼梯，一边点头道：“嗯，我会当心的！”
等杰玛走上楼梯，消失在黑暗尽头，齐格也跟着上去，临走前，还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扫了龙灏三个一下。
“哼，这个齐格管家真真令人不舒服，不愧是逼迫小孩去当扒手的恶棍呢！”等齐格的身影完全消失，谢林米尔拍了拍高耸的胸脯，似乎是吐出了憋了许久的一口浊气。
“是啊，好像被毒蛇盯着，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微风对谢林米尔的说法表示赞同。
“哇，你也有这感觉！对对，就是被毒蛇盯着呢！呜，好恶心……”
“呵呵，天下的恶棍略同、略同。”
谢林米尔与微风交流了下，然后转头看向正在专心对付桌上点心的龙灏，讶道：“伯爵大人，你还吃的下……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杰玛公主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
龙灏大口大口地把点心嚼得渣渣作响，满不在乎地道：“放心吧，我已经给杰玛公主配备了秘密武器，一个只敢在小孩子头上作威作福的地痞，是伤不了她的！”
“秘密武器？我怎么不知道？”
谢林米尔眼睛一亮，连忙好奇地问：“昨晚商量时我也在场，是什么？那秘密武器是什么？”
龙灏晃着脑袋，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切，好稀罕么？”
……
格林换上了一身宫廷服，端坐在书桌后。
那是一套主色调为红黄色的服装，肃穆中透着威严，从远处看，还真像是一名王子在伏案批阅奏折。
只是，这名王子嘴角绒毛未脱、略显稚嫩了。
格林在翻一本书，他的视线落在古老的文字上，但脑中思绪早已纷乱飞走：是什么客人，需要我这般庄重地等待？
直觉告诉格林，客人不一般，今天更会是一个不一般的日子。
‘踏踏踏’，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格林双眼连忙回焦，腰板挺得更直了：十三年，齐格总管的脚步还是一成不变，就像这个国度里钟表匠制造的时钟，精确无比。
“少爷，请出来迎接……”
脚步停下，这次，却没有接下来熟悉的敲门声。齐格沙哑的嗓音在门外响起，这让格林不禁一愣：客人来了吗？要我出去迎接么？
“……迎接尊贵的杰玛.安德里尔公主！”
齐格的话这时候才说完，格林起立的双脚一乱：哦，来的竟是位公主！怪不得齐格总管如此重视！
格林抓起桌上华丽的佩剑，连忙走出去，门一开。他便有点呆住了。
一位长相极其美丽、清纯如水的女孩，身着白色纱裙，微笑着站在齐格身旁。这一刻，格林忽然涌起一股想把齐格推开的冲动：多美的天使，多美的画面啊！都被齐格那张棺材脸给糟蹋了。
“你就是格林？”美丽的女孩开口了，如格林所想，她的声音也是那么美妙，就像树上的百灵。
“嗯嗯！是的，尊贵的……公主殿下。我叫格林.尼尔。”格林有些局促、有些汗颜，因为他完全不记得杰玛的名字了。
“哼！”
齐格破锣般的鼻音打破了格林的紧张，“这位是杰玛.安德里尔公主，她，是你的姐姐！”
姐姐？！
格林.尼尔顿时懵了，脑袋一团乱麻……他眼圈张大，不可置信地看向杰玛和齐格，然后使劲揉了揉耳朵。腰上的佩剑都歪斜了……这一刻，格林的贵族风度荡然无存。
姐姐？我有姐姐？她是我姐姐？姐姐来看我了？……
一时间。格林脑袋里全是这些词汇在打架。
“别发愣了，站在门口做啥？进去谈吧！”
齐格对格林的表现非常不满，自己十三年的教育似乎打了水漂，贵族气度里说好的处变不惊呢？说好的临危不乱呢？说好的喜怒不形于色呢？
都被狗吃了吗？？
因此，齐格是用拖拽的方式，把呆愣愣的格林给拖进房间的。
“杰玛公主。你也进来吧！”
齐格进去后，先关上了门，然后里面隐约乒里乓浪一阵响，好一会才传出了齐格的声音。
杰玛深吸了一口气，露在外边的雪白肌肤愈发白皙了几分。她摸了摸胸口，感觉到里面穿的那件内衣，然后昂起头，推开门走进。
……
“喂喂喂，你告诉我，那件秘密武器是什么，好不好？”
楼下，谢林米尔口里说不关心‘秘密武器’是什么，但这会却缠住了微风，一个劲地悄悄问。
“不能说，不能说！”微风一个劲地摇头，撒腿跑开：“说了的话，少爷会逐我出门的！”
谢林米尔自然不明白微风口里的‘逐我出门’是什么意思，所以呢，她也就不知道那件‘秘密武器’其实就是杰玛此刻穿着的内衣。
内衣是zss出品的普通内衣，不过有夹层，龙灏在里面特意加上了‘防弹液’，杰玛悄悄试过，虽然不晓得是不是真如龙灏所说那样能抵挡子弹，但刀和匕首砍在上面，真的是一个白印子都留不下。
……
“你真是我姐姐？”
房间里，格林和杰玛隔桌而对，格林尽力压抑着兴奋，双眼恨不得黏在杰玛身上。
“咳咳……”齐格立在一旁，轻咳一声，提醒格林注意仪态。
“我想是的……”杰玛亦在打量格林，她点点头：“准确的说，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你叫杰玛.安德里尔，并且是名公主……”格林的眼睛愈发亮了，“那么，我的父亲，莫非是一名国王？”
同时格林也在想：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我岂不成了一位王子？啊哈哈……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齐格管家为何一直严格地教育我，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是的，你我的父亲，他身上流着安德里尔家族的高贵血脉，曾经是埃及皇室的……”
杰玛轻叹着，简略地把最近发生在埃及、英国的事说了一遍。
格林听完，脸颊上已全是泪水：原来我的身世是这样的……我是个私生子，而我的父亲，现在多半已经被那个可恶的辛格尔顿将军杀掉了……呜呜，我格林.尼尔，依旧还是个孤儿！
格林抬起模糊的双眼，看向表情依旧万古不变的齐格：“齐格，她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是受我父亲委托，一直留在身边照顾我的吗？”
齐格机械地点点头：“格林，关于你身世的那部分，她说的没错！”
“呜……”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格林，百感交集，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到书桌上，尽情地放声大哭，仿佛要把十三年的迷茫、委屈、困惑等情感统统发泄出来。
齐格和杰玛都没有阻止，一时间，房间里只有一个孩子复杂的哭声。
等到格林发泄完情感，齐格开口了：“杰玛公主，你的来意我已清楚，但是格林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还只是个没长大、只懂哭泣的孩子，你确定要这么做？不改变心意了吗？”
嗯？
格林抹着微肿的眼睛，喉咙惯性地抽泣着，纳闷地看向齐格：齐格总管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清楚杰玛姐姐的来意吗？为什么要问她改不改变心意？
杰玛眼神坚定，道：“孩子会长大，曾经的哭泣也会化作坚强的战斗！安德里尔家族不能垮，父亲的遗愿更不能丢！齐格总管，你问的这个问题很奇怪，如果我改变了心意，你这十三年的辛苦努力又算作什么，是不是白费了？你会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