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中尉日记三
站在861高地上,俯瞰着下面的小平原时,你的右边就是老挝,左边是峡谷,长长的山谷一直延绵到安南的北部,你的背面是881高地北峰和881高地南峰。
861高地是这里西北方一系列山峰的第一座,整个861周围地区被视作非友区,没有居民,还算是公平游戏。
这座山脉座落在高原上,北面被很深很深的峡谷围着,南面相对平缓,有条小河形成了安南和老挝的边界,边界那边是群山连绵,861高地和881高地南峰分别由一个步兵连占领,是我们的最前沿火力基地。
我们的巡逻被局限于高地附近,不久前这里发生的战斗,使得人人都小心翼翼,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外出巡逻不得超出一千米。
在861高地和881高地南峰上,不用借助观测设备,可以直接目视到881高地北峰,那是越盟军队的火力基地,这事儿
真是不详,我不只一次以为听到了那边的动静,每一次都吓得我**紧皱,赶紧爬起来,到后来却虚惊一场,只是我的错觉。
在861高地上的第一周是挺让人兴奋的,迷人的景色,初到的新鲜感,自我作主的自由自在感,真是梦幻一般, 但你要是没有被马上干掉的话,很快你就会发现这里的生活方式简直是个无底的陷阱
。
这里的云、这里的雾、这里的霭和雨,没完没了,四处都是溪流、江河和瀑布,这座山就是个水的世界,你要么抬眼就看到水,要么你就是完全被水和水汽罩,除了水还是水,太多太太的水,使得我的生活死气沉沉。这根本就是个阴沉的世界,我仅余的那点童心,在这里彻底离我而去了。
雨季刚开始的头几个月,先是长时间的浓雾和潮湿,高地主阵地的战壕不断地渗水,我们不得不挖排水渠来排水。
然后,,开始下雨,倾盆大雨哗哗持续不断,士兵们只能裹着雨衣,象忏悔的罪人一样,低着脑袋在泥地里蹒跚,豆大的雨点打在头盔上啪啪作响,高地上到处是湿霉的味道。
我的靴子几乎是一夜间就霉得不成样子,鞋尖上长满粉状的灰绿色的东西,垒工事的沙袋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麻布和脂肪坏了的腐臭味,空气中充满湿气,我仿佛觉得自己看到了水分子在空中弥漫。
不久,我的手和脚开始变得象布满运河一样,灰沉沉皱巴巴的,我不敢相信这是我的手脚,我敢肯定,它们是属于别的哪个王八蛋的,哪个有严重感染的王八蛋。
在有些又冷又湿的清晨,我起来视查高地,我仿佛听见我的鸡鸡和卵蛋子对我说:“喂,你个蠢货,我们受不了啦!信不信我们缩到你的胯裆里面去?在你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前,我们再也不出来啦。”
一次,我停下来和刚从机枪阵地上下来的哨兵一起抽颗烟,我们得使劲儿低下脑袋,下巴紧贴着胸,头上的钢盔挡着前面,烟卷才不至于被雨水打湿。
哨兵和我一起站在那儿,一起弓着背,肩膀耸得老高,都挤着耳朵了,雨水顺着我们的脸和背一个劲儿往下流,我们还聊了几句。
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有的话叫什么名儿?假期打算上哪儿?在这里的服役期还有多长?诸如此类,没话找话,只是想轻松下。
下雨、降水、降雨、暴雨、雨,持续不断的降雨,我被雨浇得不知道什么叫做湿了,但是,当我把下雨抛在脑外,不再去顾及雨水对我个人的影响后,我开始学会欣赏动听的雨声。
大雨降在开阔地上的声音,就象煹火燃烧一样,劈劈啪啪作响,大雨打在树上的声,又象是成千的海浪拍过来一样,哗哗哗,绵绵不绝,雨声成了专为我演奏的交响乐,让我着了迷
。
来越南之前,我一般对闻到的气味不会产生什么联想,没错,一般你总是会记得一些特定的香气,因为它们代表着一些特别的时刻,闻到元宵香,你会想到元宵节到了,但其它的气味就只是随着你的过去模糊了。
安南之所以是安南,正是由于它的气味,在这里,各种气味直冲你的鼻子,仿佛留在鼻子里不散了。
这种感觉挺奇异的,正是这种感觉,使得这里的气味不断地勾起我的童年记忆,闻到野生姜植株的味道,小时候的一个画面一下在脑海中浮了出来,那是小时候在察哈尔的时候,到山中探险,带着玩具枪,手脚并用,抓着树根、山藤或树枝爬山。
我现在干的也是同样的事儿,只是带的,换成了真家伙--突击步枪,还有一次,经过一个小溪形成的水塘边,水味中混着石头上苔藓的气味,小时候的我,就是在散发着这种苔藓味道的水中出入、游嬉,这气味,现在又勾起了我的童年回忆,我扔了颗手榴弹进去,然后研究起漂起来的鱼,看看和我小时候水塘中的,有没有什么不同。
我住的野战掩蔽部又暗,又矮,又潮,一股霉味,连部话务员同我住在一起,通常,我有两个话务员,但有时候也可能是三个。
我不怎么了解我的话务员,也没这个必要,在这个高地上,连长就是皇上,话务员只是与皇上同行、同住,和皇上说话,但是,皇上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即使在和话务员说话时,他其实是在对自己说话,我们之间,就是这种关系。
话务员又象是部落首领的那个又老又丑的老婆似的,紧紧跟在我这个首领身边,是我的连里唯一能随时向我直接报事儿的人。
他们向我汇报士兵们的反应,告诉我士兵们的看法,连里大部分人和我这个皇上从来说不上话,但他们都知道话务员说得上,也正是这几个话务员,不断地向士兵们说,我其实不是皇上,也就一普通人儿。
这些家伙,就是这样不断地破坏我高高在上的神秘感,而这种高高在上,本来是军队内部保证对团队指挥顺畅有效的秘诀之一。
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一个头儿,要是非得和他的话务员共住一个掩蔽部的话,他根本不可能长久地愚弄他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