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中尉日记四

  有段时间,我曾有过第三个新的话务员,他以前是机枪手,从他一来,两个老话务员就不喜欢他,排斥他,当然,他们俩谁也没敢直接对新人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因为新来的话务员很可能一个人就可以把他俩揍趴下,于是,他俩就不停地跟我说,新来的如何如何不适合干这活儿。
  这新来的话务员是个健壮、勇敢、努力、肯吃苦的家伙,但两个老话务员的话是对的,他不适合干话务员-他不善交流,他的声调太高,词语贫乏。
  本来,当有情况发生,乱做一团的时候,要想弄明白步话机里喊些什么就够麻烦的了,这个新来的家伙蹩脚的语言能力,只会使事情更糟,最终,我还是听了两个老话务员的,放逐了新来的家伙。
  我告诉他说,比起话务员来,我更需要的是机枪手,我跟他谈话的时候,他的样子,看起来是受到了伤害,毕竟,话务员还算是一个有身份的体面活儿,想必,敌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越盟游击队一般总是试图先干掉话务员,这些人一定知道话务员就是爱说话。
  话务员和我就是这么一种关系,不管什么原因,我们不问为什么我们要相互依赖,我们都知道自己的位置,且从来不置疑为什么要在一起,反正就这样裹在一起过日子。
  当着我的面,有其他人在时,话务员总是表现得对我很尊重,他们把命交到了我疯狂的手里,我听他们的,但我从来也不了解他们,我们之间的关系,说不上是友谊或友情,我只是他们的工作对象,与其说他们是为我,不如说他们只是在尽力做好本职工作。
  战场上,一个连级指挥官至少需要两个话务员,一个绑定在连通讯频道上,另一个保留在营指挥频道上,如果我有第三个话务员,那这个就监听先锋排的通讯系统
  。
  我们连野外出动时,沟通营指挥频道的话务员可以在我后面自由行动,只要他在能看见我,我也能看到他的范围内,他做什么完全自主。
  负责连里通讯的话务员就必须寸步不离紧跟着我,紧挨在我的右后边,要通话时,我只需把步枪交到左手,右手就能抓到他的步话机话筒。
  我不需要对他说什么?甚至用不着回头,只要枪一换手,他就明白,我往后一伸手,话筒就塞我手里了,他对我完全忠诚,不管什么时候,我一伸手,话筒肯定在。
  负责沟通营指挥频道的话务员是个技术熟练的老手,他还真是个人物,对现场发生的任何事情,他都有自己的见解,我喜欢他这样,因为营指挥部的那帮人总是太变态,我们外出巡逻时,听着他们在步话机里的叫喊,有时候你还以为是他们营部遭到袭击,而事实上,正在挨揍的,是我们。
  你遭到袭击时,第一时间,你首先担心的是,会不会全部的越盟军队都在你的当面干你,这时候,你最不想做的事儿,就是和营部通话。
  我首先必须先沟通连里各部,了解掌握情况,而不是和营部扯淡,但是,后方营指的那些变态的讨厌鬼,总是这时候要我马上报告情况。
  事情刚发生,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他们就要我立即报告?所以,在战斗间歇前,我一般都拒绝和营部通话,这个过程可能只有几分钟,但就这几分钟,好象营部里每个人的神经都能至少崩断两根。
  这时候,我的营话务员可派上用场了,这个人物很能抚慰他们,他以前肯定是干推销出身的,反正他现在特别能向营部推销一些你想像不出来的最臭的狗屎,他绘声绘色地告诉他们发生的情况----他自己想像着胡编的情况,他其实和我们所有在现场的人一样,根本什么都还不清楚,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口沫横飞地乱编。
  火科是我的其中一个话务员,参战前是来自云南蒙自的自耕农,和许多年轻的士兵一样,他也缺了几颗门牙,在步话机上谈吐清晰、纯正、冷静,是他最大的特点,他有一张我所听过的最快的嘴巴,作为话务员,他真是无可挑剔,快速、清晰、简洁
  。
  火科可以算是我的老师。他向我反映的情况,我认为,比起其他人说的要可靠一些,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干了9个月。
  从他这儿,我明白了部下最想从他们的头儿得到的是什么?占第一和首要的那就是,离他们远点儿,不要干涉他们的事儿。
  对我直接指挥下的尉官排长们,我可以随意提要求,想怎么对待他们都行,与此相对应的,班长必须由排长自己完全掌控,而每个班,又相应各是一个独立的家庭单位。
  我是这个高地的皇上没错,士兵们也接受这一点,但是我不能干涉他们内部已经成形的秩序,他们期待我的,只是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到哪儿巡逻,除此之外,就不要再干预他们的份内事儿。
  我的工作,只是确保他们的行动,能得到有关支援,但更重要的,是替他们挡开上头的干扰,不要让上级长官在他们背后指手划脚,说三道四,在这儿的每个人,都准确知道自己在安南还要干多久,在军队还有多长服役期。
  与19岁的实际年龄相比,火科显得要精明得多,我怀疑是战争使他变得如此聪明,问题是,他在战争练出来的这种聪明才智,回去后,又有什么用呢?
  我喜欢听他讲他老家果园里的故事,象水果收获后,他就会得到一双新鞋和一身新衣服之列,他还讲过鸡蛋的故事, 鸡窝里一般留个蛋,这样母鸡就会不断地回同一个地方下蛋,他在农场生活中最恶劣的事故,也只不过是,有个常留驻鸡窝的蛋,一天在他的面前突然爆了,那是一个腐败了的特别臭的臭鸡蛋。
  火科还教会了我--老么咔痴眼儿是什么意思。
  “他是一个老么咔痴眼儿的老头。”,你眼前有没有浮现出一个弯腰驼背、满脸皱纹的小老头?哈,哈,老么咔痴眼儿。
  我听了不少各种各样的故事。和其他人日复一日地住在一起,让我学会了倾听。
  男人说话一般不怎么唠叨,起码不象女人爱啰嗦,男人说话时,只会告诉你他是谁,怎么啦!他有什么想法,而女人会把当天发生的每一件细小的琐事儿,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说给你听,女人的谈话,肯定只有女人喜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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