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中尉日记十二

  我永远不知足的另一样东西是食物,我听说过在安南应该配给我们的美妙东西,象肉,牛奶,鸡蛋,以及每人每天两听啤酒。
  但在前线这座山,我们从来没得到过这么多东西,天气总是很糟,只能运进来一些最基本的东西,我一直吃的是军粮配餐,只吃过几次鸡 蛋和牛奶,有个一次炖牛肉。
  然而,呆一段时间后,你有可能就会适应并真的迷上军粮套餐,你开始学会欣赏仅有的这种食物。
  吃,每天都在提醒你,你又捱过来了,自打你上次进食后,能再次吃到东西,是你又挺住了的证明,能吃,就是希望。
  在这儿,吃东西是很私人的事情,不象在和平时期是种社交,这儿的人,通常都是自己单独吃饭,想吃的时候就吃,没有什么到点吃饭的时间概念。你可以完全按着你自己的生理节奏来。
  吃饭,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隆重的事件,每顿饭的用餐时间,都是一个特别的时段,每一个绿色的小罐头盒,都可以象自己得到的一个珍贵的礼物一样,令人开心,不管吃什么?我们都把不管什么调料都拌上来调味。
  想起那时我日复一日吃的那些垃圾,我想那个时候,我肯定变得象条野狗,一条肮脏的、瘦骨伶仃的杂种狗,一条吃什么都香的馋狗,我的味蕾是怎么啦?有些我那时候吃着挺香的垃圾,换个时间给我,都有可能让我去撞墙。
  比如,大晚上,外面又雾,又湿,又冷的时候,里面呢?是我在做午餐肉加薄饼,我先用燃油炉加热好罐头盒中的肉,再把调料展开放在薄饼上,抹上辣酱,最后把烂乎乎的肉倒上去,我象表演一样,一步一步慢慢地做
  。
  我象这样做饭时,只点着一盏煤油灯,这时候的乐趣不仅仅是吃,主要还在于这一整段安静的时刻,以及这个准备食物的全套仪式。
  我慢慢地做,一点也不急着完成,你完全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这样做下一次的机会,或是永远没有下一次了?如果我不是意识到,这有可能是我的最后晚餐,这样子的垃圾食物,根本不可能吃得这么香,有这种末日感觉时,食物吃起来真他妈的味美!
  要是在国内,我才不会去碰午餐肉呢?那根本就是狗食,再有,其实,那种罐装的各类食品也是极其难吃的,一个人的看法,随着环境的不同,真的是可以变化很大啊!
  这个时候,我事实上已经是上尉了-嗯,应当说,既是,又不是,根据军队的记录,我已经从1949年7月1日起,晋升为上尉衔,只不过是没顾得上通知我或其他人,直到1949年11月,他们才想起来该通知下什么人,这真他妈可算得上混帐透顶。
  他们有强大的武器,有夜间可视的红外望远镜,有精密复杂的侦听装置,甚至能听到丛林中动物的放屁声,但是,他们竟然用了9个月的时间,才让我和我的营知道,我被晋升了,就因为这个,我一直是我们营里所有步兵连连长中,唯一的一个中尉。
  在安南,大多数的上尉,干步兵连连长都不超过4—5个月,就是考虑到压力太大了,没法让他们干再长些,而我,身为中尉,4连连长我最后干了差不多10个月。
  为了树立威信,我很能把握机会,有一天,火力班练习和试射40mm火箭筒,40mm火箭筒属于轻型反坦克武器,是一管单发火箭发射筒,他们的射击目标,是远处山梁上的一个小弹坑。
  我路过时,火力班班长挑战说:“头儿,想比试下吗?”
  我展开一管火箭筒,举起来,随意地对着那个他们想击中的凹痕上方,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火箭发射筒的有效射程。
  “嘣”!爆炸在我的周围激起了一阵尘土,我盯着弹头,一道黑色的拱痕,高高地飞过山谷,然后,象一只箭一样落了下去,正正地落入目标弹坑中爆炸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响起,我漫不经心地把用过的发射筒扔在地上,转身走开
  。
  一个矮小、肮脏的南方小伙子大声问我怎么瞄的:“嘿!头儿,你用的什么风力修正量?”
  “大清火枪。”
  我头也不回地说道,这是古老的前装弹燧发枪的专用语,这种枪的瞄准具是固定的,不能调整,当有风吹过来的时候,使用者只能凭灵感估计修正量,也就是所谓的--火枪修正。
  “哄”。
  身后是一阵喊叫和哄笑,我没回头,继续着我随意的、炫耀的、昂首挺胸的步态,这其实纯是一次侥幸的命中,但是,作为一个头儿,我需要所有的好声誉,不管是怎么来的。
  邮件是这里除了吃以外,你真正盼望的另一件事情,对于邮件,我有着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感情,我老婆每天都给我写信,我的意思是,每天发一封信。
  每星期,她给我发一个包裹,通过我的信和包裹收没收到,我就知道后勤部门是不是又混帐了,我 不知道,由于那些我没收到的包裹,我老婆还饲养过多少其他的王八蛋。
  信件是一种复杂的祝福,因为它把我带回了家乡,那个我已经很陌生的世界,我的信件,就象一部电影,一幅场景,一个疾闪而过的画面,带给我一段逝去的记忆。
  但我现在所处的环境,所在的地方,又需要我投入全部的注意、感情和意识,你看着一个家伙读他的信时的神情,你会觉得,他的心现在已经在一百万公里以外。
  我想,家信正是这样一种有魔力的东西,它能把士兵们从战争的阴影中暂时解救出来,哪怕只有1---2分钟,信件带着希望和梦想,而安南的前线,却是残酷的现实。
  我为那些没有家信的家伙感到难过,不可能?是真的,真的有些家伙从来没收到过任何信件,真是些孤独的人,你在这里很孤单,这可以理解。
  但是,在家乡也这样?伙计,这才是真寂寞,这要我,我根本无法想象怎么过,我是个被宠坏了的顽主,很受女人宠爱,我老婆每天给我写一封信,以此而言,我还算不上顽强,她才算,我们可说是梦想家,夫妻俩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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