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天空战记三十二

  我已经飞临马亚基野战机场,从空中就能看清那个空荡荡的停机坪,吉科中尉的飞机一直是与我的飞机停在一处的。
  在机场的尽头聚集着一大群人,我落了地,把飞机滑行到玉米地里,随后,就朝着那一大群人走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吸引住了我们的飞行员。
  噢,原来,他们正在考究今天击落的那架机呢?尽管只剩下一堆残骸,亲手去摸一摸我们每天追逐的野兽,总是令人振奋的。
  在摔扁了的飞机座舱里,有一具残缺不全的敌飞行员尸体,他的胸前还佩带着勋章呢?这表明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王牌飞行员,听说,机身上还涂着他的身份标志呢。
  他曾经在二战中击落10架德国飞机,还击沉过两艘德军的快艇,是啊!如果我们的军械员今天不把他揍下来,那这个老毛子的双手还会沾染更多人的鲜血。
  飞行员们都用手去触摸米格机座舱前方的防弹玻璃,都不由地想到,要是我们飞机座舱的正面也有这样的防弹玻璃,那迎头攻击时就更放心了。
  然而,我们却害怕迎头攻击,我们一碰上迎头攻击,就先逃开了,这说明,防弹装置虽然重要,但还必须加上钢铁般的意志才行呢?让我们在胸膛的前方铸就这一面盾牌吧。
  为什么敌人的飞行员不跳伞呢?大概是我们的军械员扫射他的时候,他的飞行高度太低了吧
  。
  我们的英雄军械员在什么地方呢?我找到了他,同他握手表示祝贺,他正了正头上戴旧了的船形帽,腼腆地低下了头。
  “你打得可真不错呀!”一个不相识的很年轻的中士敬佩地说。
  “是他自己撞在子弹上的嘛。”军械员不好意思地说。
  “这架敌机在空中就颠了一下,这是我亲眼见的。”赫连水明军士走过来说:“看来,子弹打中敌机的炮弹箱了。”
  “这架敌机刚被揍掉,其余敌机见势不妙,就都四散奔逃了。”
  “这样说来,只要在每一个敌机机群里揍掉它一架,不就解决问题了吗。”随大队长同来的费吉少校插话说。
  “别扔下你这挺高射机枪,中士,到托夫斯克机场以后,还用得着它呢。”大队长说。
  这不是说,我们要往托夫斯克机场转场吗?也就是说,我们要改变航线了,但是,人们是否知道,敌军大队人马正顺着每一条大路,从北边向托夫斯克方向和乌拉尔卡缅斯克城方向推进呢?
  前线的一天又过去了,我完成战斗任务落地以后,见一群刚刚来到我们飞行团的新飞行员正围着赫连水明呢?一个个整整齐齐的,穿着崭新的军服,戴着有饰边的制帽,他们使我联想起完全另外一种味道的战前生活。
  “你们在谈什么呢?”我走到他们跟前问道,他们都好奇地看着我,我甚至觉得他们向我投过来的是敬佩的目光,这也许是因为我刚从艰苦激烈的空中战场上回来吧。
  “随便说说而已,什么都谈,长官。”一个高高身材、体格匀称、具有典型中亚人宽展面庞的中士回答说。
  我同他握手。
  “我叫尼基京。”他自我介绍说。
  我在想,现实生活中还真有这样的人呢!这位中士的形象,同那尊完美无缺的飞行员形象的雕塑像,简直是一模一样的!那雕塑象表现的是,一位身穿飞行服的年轻漂亮的小伙子,用一只手挡在眼睛上方遮阳,另一只手扶着拖及大腿的降落伞包,凝望着天空
  。
  雕塑象耸立在地面上,而形象却象是在飞行中见过的。这样一副完美的形象,尼基京这小伙子是当之无愧的!
  “特鲁德。”站在尼基京身边的瘦高身材的小伙子说道。
  “战斗嘛,当然应当算是一种劳动了。”我没有弄清楚他说的意思,就顺口答道。
  “他叫特鲁德,特鲁德是他的姓。”尼基京解释道。
  “我是说,前线也需要劳动啊。”我耍了个滑头说。
  特鲁德一词在萨特一族的本意是劳动,上面是对话中发生的误会 。
  新来的这些飞行员的年岁比我小不了多少,可是?我已经在前线苦战了整整一个月了,这一段不算长的时间,却象一条很宽的汹涌澎湃的大河挡在我们的中间,把我们隔开了。
  他们必须渡过这条大河,他们现在还站在和平的彼岸呢?前线战士说的每一句话,对他们来说,都显得特别新鲜,似乎都具有特殊的含义。
  我深知,现在把我们所知道的关于战争、战斗、敌人的一切情况,全都告诉他们该有多么重要。他们还都是幼鹰啊?他们应当知道老战士们在历次战斗中的教训,不能重蹈覆辙,甚至付出血的代价。
  每一个弟兄都有急待要做的事情,我们谈话的时间不长。当这里只剩下我和机械师赫连水明的时候,他突然挺直了腰板儿,摆出一副无可挑剔的立正姿势,按照制式报告词郑重其事地、干净利索地大声报告道:“长官,请允许我跟您说两句话!”
  “请说吧。”我忍不住想笑。
  “小伙子们刚才对我说……各个航空学校都正在从机械师当中选收飞行学员呢?我想去。”
  我真没有想到,他竟然主动要求去学习飞行!没有哪一个航空机械师不知道,对飞行员来说,战争意味着什么?他们都亲眼见到过飞行员执行任务回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比如,负伤就是司空见惯的事,也都亲眼见到我们飞行中队幸存下来的飞机只剩下不多几架了,赫连水明的强烈愿望感动了我
  。
  “那好啊!这是一个多么高尚的愿望啊。”
  “我早就想当飞行员。现在正好赶上这个机会,我想改学飞行,请您去跟大队长说说,送我到航校去吧!学成以后,我一定回到您这里来,当战斗机飞行员。”
  人的灵魂的全部的美,只有在他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才能充分地表现出来,我多么想去热烈地拥抱他啊!他那一张乐开了花的脸蛋儿,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他内心的无限激动。
  当年我又何尝不也是象他现在这样,心中充满着幻想而喜形于色呢?正是这种幻想——美好的想象,引导着飞行员从航校出来迳奔战场,他们心里都明白,说不定在与敌人第一次交锋中,等待着他们的就是死亡。
  “我去找大队长替你说说看。”
  天色很晚了,赫连水明跑到宿舍里来找我。他身穿全套外出服装,头上戴着一顶虽然旧了但洗得很干净的船形帽。不知为什么?我一见那颗紫色星星,一眼就认出这是我的军帽。
  “您能认得出来吗?”赫连水明红着脸问道。
  “你呀,我可真认不出来了,你打扮很多漂亮呀!”
  “我马上就要上汽车到火车站去了,坐火车上航校去。介绍信,这不,在衣兜里装着呢?我是特地来向您告别的。”
  “这可太好了。我祝你顺利,祝你成功。”我把手伸给了他。
  “您还能认得出来这项帽子吗?”
  “那当然了。”我答道。
  “这还是那一次您战斗出动的时候,我向您要来留做纪念的呢?战友们都不让我退还给您,说是不要违背了咱们的传统习惯。”
  “我也不想叫你退还给我,我没有穿军常服的机会了,这种东西是不该退还的,这我知道。祝你戴着这项帽子学成归来。”
  我们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我一直把赫连水明军士送到满载着桌子、床铺、厨具的汽车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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