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4章 谁赞成谁反对
次日，晨光微曦，夜雾飘渺。
唐恩定格着几乎分毫未差的姿势，在屋顶青瓦上枯坐了一夜，迎来晨间第一缕稀薄光线。
暴露在外的衣衫早已湿透，紧贴身躯，带去彻夜刺骨冰寒。甚至眉间睫上、髻鬓角，亦染了层淡淡薄霜，远看去直如一尊古老铜像，处处透着凉薄沧桑之意。
唯有一夜未曾合拢的双眼，已不见此前恍惚无神。或许是因为有足够时间反思调整的缘故，唐恩眼眸已基本恢复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寂静如冰水。
至于这冰水下是否隐藏着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就在这时，一壶封口已开、散着淡淡酒香的酒罐，凭空出现在唐恩冰水眼前。
“我猜你现在需要这个。”
唐恩既已恢复平静，那以他的敏锐感知，能在周遭凭空出现的自然只能是去而复返的巴木图无疑。
微微摇头，唐恩开口说出了坐在这里的第一句话，嗓音沙哑：“待会还要赶路。”
“只是一罐酒而已，润润喉咙，误不了事。”
顿了顿，唐恩抬手接过酒罐：“谢谢。”
“用不着。”巴木图干脆摆手，坐在唐恩身旁喟然叹道，“要不是现在伤势未愈，实力大打折扣，已不如你，我肯定会先狠揍你小子一顿。”
唐恩嘴角扯了扯，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随即仰头灌了口酒水，大致恢复正常嗓音：“巴老客气了，您老若真心想教训我。伤势实力不是阻碍。”
这不是谦虚。道理就是这样的道理。所谓千足之虫。死而不僵。如巴木图这等境界的高手，但凡还有一口气在，纵使遍体鳞伤，又有谁敢小觑？
巴木图闻言笑了笑，即没否定，也未应承。只是岔开话题，摇头叹道：“说来之前我还是很看好你的，也看好你与岚沙那丫头最终能走到一起。否则也不会胡闹同意的就陪她来灰衣军。只是没想到啊……你小子还真没让我看走眼，出手就是大手笔，闷声不响的就在外面搞出个孩子出来，呵……”
酒罐在半空顿了顿，唐恩淡淡回道：“巴老此来不是专门为消遣我的吧。”
“当然不是。”巴木图拍了拍手掌，起身说道，“我是来传话的，当然，你要看做告密也可以。毕竟那人虽然没避开我下令，但也没要求我传达……恩。山高路长，再加上勇士们多少有点不适应布兰环境气候等等缘故。为求稳妥。部落大军先头部队预计要花上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方可抵达作战一线，莱瑙河畔。”
唐恩闻言当即怔怔，定格着酒罐边沿轻触嘴唇的姿势，片刻后方才缓缓放下：“谢谢……替我谢谢她。”
所谓山高路长、水土不服等等理由，当然只是借口而已。蛮人士兵连北荒那等严苛生存环境都能视若等闲，又怎么可能会不适应布兰的良好环境气候？所以，与其说是要花上一个月左右的赶路时间，不若说是给唐恩接下来的行动腾出让路时间……
摆手，“我说了，用不着。而且这只是出于稳妥而做的战略决定而已，与其他并不相干。好了，话既然已经传到，我就不多留了。”
巴木图倒是干脆的很，前一刻说要走，这一刻身形已遁入虚空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淡淡警示提醒，“小心点小子，神殿总会可不是轻易就能闯进去的地方。那老不死的教皇本身实力虽是稀烂，但鬼门道颇多。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当然了，如果你能送他去见所谓光明神，那回来我定再请你喝酒……”
话音落下，很快随着逐渐消散的淡淡雾气隐去，最终悄然不闻。
顿了顿，唐恩缓缓起身，就着东方投来的稀薄光线，仰头灌下剩余酒水。接着随手远远抛开空罐，跃下屋顶。
“老大。”未等那在空中兀自划着抛物线的酒罐落地，一群身影已迅疾从周遭各角落蹿出，瞬间聚拢在唐恩身旁。
灰色空间，全员到齐。
“大卫带着你的人留下，保护驻地。剩下的人随我走，欧文斯你也与我们一同去……小卡萝你在这做什么？去陪你乔希亚姐姐哪都不准去，大卫看好她！”
在各自实力日渐增长，团队愈加成熟，基本都有独当一面的实力后，灰色空间成员已经许久没有与唐恩一起行动了。如此一来，被点到的人诸如哈里、路克等等，自然喜形于色，眉开眼笑。
而相对应的，被留下的小卡萝、大卫以及大卫手下的团队成员，闻言当是郁闷不已。不过此次情况特殊，再加上如今唐恩一身生人勿进的凛冽寒意，他们也就知道这事没有商量余地，只能各自捏着鼻子认下……
时间紧迫，形势危急。老实说，岚沙那边能做出让步，已是大出唐恩意料之外。如此，现在自然得一切从简、一切从！
迅下达命令、简洁交代诸事后，唐恩一句废话没说，直接转身就走。
这时，大卫忽然唤道：“老大……呃，要不要先和乔希亚打声招呼再走？”
脚步一顿，唐恩侧头看了眼身后房间，门窗紧闭……深吸口气，大踏步离开：“走！”
还是那句话，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甚至还可能会引起反效果，激化矛盾。不若暂时分开，彼此冷静一段时间，那样也许会更好也不说定……
没有告别，亦没有送别。
关于夏薇安的事情，驻地里知道的人不多，除开大卫等灰色空间外，就是几个当事人了，其他就连弗雷等高层也不清楚。所以在唐恩带着欧文斯以及半数灰色空间成员，披着晨曦微光悄然离开驻地时，也就没人早起相送。
外围早有哈里等人备好快马。众人没有丝毫停顿。以最快度狂奔离开驻地范围。
“唐恩。”疾驰中。欧文斯催马靠近，“你们有定好路线吗？据我所知，距离这百多公里外的沙朗城中有远程传送塔。如果那没有在战争中被毁坏的话，我们……”
“我们先追人。”唐恩开口打断。
“追人？追谁？”
“二皇子！”
“……好主意！”
确实是好主意。
神殿那边抓到夏薇安后，当然不会立刻审判，秘密处决。怎么说夏薇安也是个有声望的人，即使现在处处与神殿作对，但总也会有些信徒对此将信将疑。神殿也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才行。而趁着这段时间，待灰衣军与部落大军的立场传去南方后，神殿那边自然也就更加舍不得杀死夏薇安。或者说即使他们舍得，帝国方面也不会答应……
当然，纵使不杀夏薇安，但软禁起来也是一定的。与此同时，帝国与神殿肯定也能想到这边随之而来的救援行动，定然会做出种种部署准备。
不夸张的预想，等唐恩他们这支营救小队正式踏上南方土地后，也就是遭到重重封锁围剿的开始。
唐恩对自己有信心。对灰色空间也有信心，这些封锁围剿应该挡不住他们。但不可避免的是。他们在应付这些封锁围剿的时候，必然会被拖慢营救进度，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这是唐恩不想看到的。
所以他要先一步搅乱局面，打乱神殿与帝国的联合部署。而能有这威力作用的‘搅屎棍’，自然非二皇子一行人莫属了。
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当帝国方面宣布死在灰衣军手里的二皇子，忽然出现在南方国土上时，所引起的混乱，必将是轩澜大波。
而这，也就是唐恩他们的机会，浑水摸鱼的机会……
……
当然，这些只是预想。唐恩先要搞定的问题，就是取得二皇子一行人的配合。
而事实上，这并不难……
抛开夜晚不说，不过是短短半天功夫而已。二皇子一行贵族谈判团纵使归心似箭，度再快，当然也不可能立刻就飞出北方地界。
实际上，唐恩等人连半天时间都没用到，就在山道上将对方顺利截下。
见到二皇子时，唐恩没有掩饰，现在他也没那时间心情去掩饰，直接将前后情况简明扼要说出，提出自己的要求，接着等待对方的决定。
二皇子对于唐恩的忽然到来，自是大惊。毕竟他们现在是在灰衣军的地盘上，如果对方动了杀念，他们能做得真的不多。不过倒也不愧是岚沙口中的聪明人，在简单了解情况后，二皇子没有多加犹豫，直接点头同意：“没问题，一切就按照唐恩阁下所说，我们这边定当配合。”
“我不赞成。”
当然，这世上也从来不缺少唱反调的人。或许是觉得二皇子答应得太过痛快，或许是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聪明人。
二皇子话音未落，一个卷老贵族就站了出来，捋着白须开口道：“谈判协议刚刚达成，按道理来说我们现在与灰衣军是合作者，自当守望相助。但这事说到底不是公事，而是唐恩阁下的私事，也就不在谈判协议范围内。”
顿了顿，话锋蓦地一转，“当然了，私事也不是不能帮。不过，恩，想要得到就要先付出。毕竟我们回到南方后，也是前途未卜啊……”
意味深长的轻叹后，周遭贵族谈判团成员眼前皆是一亮，看着唐恩蠢蠢欲言。
所谓听话要听音。尤其是在与一些自诩身份不低的人物对话时，这点尤为重要。比如眼下，别看这卷老贵族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其实重点也就那一句——想要得到就要先付出！
说白了，也就是你唐恩现在是求我们办事。而既然是求人办事，那当然要有所报酬。
至于报酬是什么，就是想借着这机会，将唐恩等人与贵族谈判团绑在一起。这样他们回去南方后，也就多了层人身安全保障。
怎么说呢……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来看，这要求并不算过分。本来嘛，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唐恩要借着我们搅局，那我们借你防身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是吗？
只是很遗憾的是，这卷老贵族忘了什么叫形势比人强，也忘了自己现在站在谁的地盘上。更重要的是，他忽略了唐恩现在的情绪……
“想要得到就要先付出……恩，有道理！”唐恩揉了揉眉心，看着卷老贵族，笑着点头。
后者以及周遭一众老贵族，见状神色不由一喜，只当唐恩这是答应了。唯有一旁二皇子闻言神色蓦地大变，下意识横步挥手，挡在卷老贵族身前：“等等……”
一缕微风自身旁卷过，挥出手掌蓦地一热，嗤——刃光一闪，一束血水柱好似地下喷泉般冲天而起，激射四溅，瞬间淋得周遭一众措不及防的老贵族满身满脸，木然呆立。
嘴角尚挂着得逞笑意的卷老贵族头颅，已然离开身躯，轻松抓在唐恩手中。侧头，扫了眼周遭刚踏步抬手的几名皇族供奉，目光若冰水。后者见状相视苦笑，悄然放下手掌，再次退回二皇子身后。
收回视线，抬脚踹出，无头残尸飞进道旁山沟。
唐恩半转身，拎着卷头颅，神色平静看着一众呆愣贵族：“现在，谁赞成？谁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