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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绪言被塞进了他们所能找到的最大的水缸里。王得财为了保住林绪言的性命也是颇为努力。
  青衣看着他晃着细若干柴的胳膊吃力的从井里汲水,心思却不自觉转到别处去了。
  其实自王得财自报姓名的时候,她便有些在意。想当初,他是与娇娘一道儿离开的客栈,如今他又独自带了其他人回来,也不知那个娇娘现身在何处。
  青衣有心问上一句,但又怕回头秀秀缠着她问娘娘在哪里。她若不知道也就罢了,倘若已经知道了,要瞒秀秀,却是有些别扭。
  如此反复思量一番,她终究还是没有多嘴。
  黑三郎明里暗里的试探东桥,这会儿打发他去干苦力之后,他又欢快的黏着青衣拉拉扯扯起来。
  “你天天这样,也不觉得腻歪吗?”青衣又是羞又是无奈的将自己的袖子从黑三郎手里扯了回来,见黑三郎鼓了脸颊瞪圆了眼睛,她便知黑三郎又要不害臊的说自己的新妇为什么不能调戏之类的言论。
  “今早你不是吵吵着说想出去散步么?”未免黑三郎气恼,她忙握了黑三郎的手笑道,“现在我们就出去散步怎么样?”
  “过会儿吧。”黑三郎收敛了神色转头朝着外头看去,“酒酿子已经到了,我们现安置了他带来的酒再出去散步也不迟。”
  说着他就拉着青衣往外头去了。
  大堂里客人皆都是妖怪,酒酿子还未进门,他们就早早的嗅见了酒香,这会儿都在那里翘首以盼的望着客栈的大门。
  身姿缥缈的素兮一个旋步就从堂中飞向了大门。
  她伸出芊芊细手,将微微泛黄的毛毡帘子高高挽起。于是乎众妖这才得以见识以美酒扬名的酒酿子是何许人物了。
  另他们大吃一惊的是,酒酿子看起来竟像是个身量未足的小女娃娃,穿了身藕粉衣裳,正背对着大门蹲在地上玩泥巴。
  才出厨房的青衣当下也是一愣,待她再细细瞧那个背影一眼,却是哭笑不得的开口了:“秀秀,你几时又跑出去了?”
  正玩泥巴的女娃娃闻声转过头来,众妖一瞧,可不是客栈里的那个小伙计么。
  在众妖略显不自然的神情中,毫无所知的秀秀举着一双脏兮兮的手对着青衣撒娇道:“青衣姐姐你快来看!我刚刚堆了一个娘娘呢!”
  “娘娘?”青衣心头一动,暗道果然如此,秀秀可是已经认出王得财来了吗?
  她迟疑着走了过去,就见秀秀一脸兴奋的指着地上那个难辨样貌空有一副人形的泥塑叫唤道:“刚才有个老公公一直夸秀秀堆的好,他还说让秀秀帮他也堆一个泥娃娃呢!”
  青衣轻轻舒了一口气,紧跟着又反应过来:“什么老公公?”
  “背着大水缸的老公公啊!他的肚子有这么大——”秀秀蹦蹦跳跳着伸手比划出一个比自己的个子还要长的长度来,接着手臂一扬,又虚扯着自己的裙摆做出一个大大的圆球的样子解释道,“然后呢然后呢,他的手有这么宽这么大,一下子就可以挖出这么多泥巴给秀秀。但是他说自己的手指太粗了,自己做不了泥娃娃,所以想要用蜜糖酒跟秀秀换一个泥娃娃呢!”
  “……他是不是突然从地下冒出来,只露出个脑袋和手在外面,看起来跟客栈后面的马厩差不多大小?”青衣伸手扶额确认道,“他的头发和胡子上都绑了很多酒坛子,笑起来精神的不得了?”
  “嗯嗯,就是这个样子的。”秀秀还兴冲冲的补充道,“他笑起来的时候还很有意思,看起来是个好妖怪的样子。”
  酒酿子算不算的上是个好妖怪青衣可说不准。单从秀秀描述的样子看,刚才跟她一起堆泥娃娃的妖怪定是酒酿子无疑了。
  “那他现在去哪里了?”默默的看了眼地面,找不到酒酿子踪迹的青衣只得问秀秀道,“怎么没看见他。”
  “不知道。”秀秀眨巴着眼睛老实的回答道,“我一转头他就不见了。”
  青衣哑然,半响才伸手拍了拍秀秀的脑袋道:“我知道了,现在快去洗手吧。”
  秀秀高高兴兴的点了头,临走前还不忘央求青衣帮忙将娇娘的泥偶挪到边上去,以免被来来往往的客人踩坏了。
  青衣看着泥偶有些犯愁,但转念一想,秀秀迟早都会问及娇娘的事情,她便是担心也无用。
  黑三郎背着手慢吞吞的跟在秀秀身后。秀秀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黑三郎,见黑三郎笑嘻嘻的什么话也不说,她就又回头继续走。如此反复三五回后,她就疑惑的问黑三郎道:“三郎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的跟着秀秀?”
  “当然是有事情要你办啊。”黑三郎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道,“不过你不可以告诉青衣,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什么什么?”秀秀被勾起了好奇心,忙握拳凑近了黑三郎小声追问起来,“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可以告诉青衣姐姐?”
  “唔,你知道,你青衣姐姐总是太心软了,所以老有讨厌的家伙巴巴的求着她帮忙。”黑三郎扯着嘴角不满道,“现在后门就有个讨厌的家伙在。一会儿你去找东桥,让他给你打水洗手后,你像个办法把他带走。”
  “嗯嗯,然后三郎哥哥你就会过去教训一下那个讨厌的家伙吗?”秀秀不觉麻烦反而兴奋的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到时候秀秀可以偷偷过来看热闹吗?”
  “随便你。”黑三郎嘿嘿笑着扬起头,“现在去找东桥吧。”
  秀秀本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女娃娃,自打追着温玉一行人救回青衣之后,她的胆子和玩心就越发大了起来。平日里客栈里少有人跟她玩耍,偶然狐族的七只小狐狸来了,她就跟着小狐狸们追鸡撵兔子的满西山乱跑。青衣不过是一个不留神,往日乖巧的秀秀转眼就成了小魔头。
  不过秀秀也不傻,加上东桥时常帮她遮掩,所以青衣至今不知。
  但黑三郎的眼睛何等雪亮,秀秀平日里一举一动皆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也不过是懒怠管罢了。
  秀秀一路跑去找东桥,先是让东桥帮忙洗了手,然后就歪缠着东桥非要他给做点心吃:“刚才秀秀跟一个老公公堆了好半天的泥娃娃,现在肚子饿的快要贴到背后去了!东桥东桥,秀秀想吃绿豆酥,你给秀秀做好不好?青衣姐姐看起来很累的样子秀秀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王得财见了秀秀就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一般,一时垂头缩背的不敢面对着她。这会儿听秀秀一叠声的想吃点心,他就压了压嗓子,含含糊糊的对东桥道:“小哥你只管去忙吧!我自个儿打水就成!等你忙完了再来接手打水吧!”
  东桥也不推辞,顺势答应着跟着秀秀走了。
  黑三郎抱着胳膊悄无声息的立在高檐之上,他的衣摆袖袍皆都纹丝未动,气息隐匿的几近于无。
  林绪言身处的水缸里,清水正哗哗的满溢而出。王得财颓然的丢下手里的水桶,颇有些失魂落魄的靠在水缸边上一动不动。
  “那个女娃娃,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吗?”闭着眼睛的林绪言突然开口道,“看着模样有几分相像。”
  “与你无关的事情,我劝你还是少管吧。”王得财勉强起身开始继续打水,他已经连续打了两刻钟的水了,现在双臂酸疼的几乎要提不起来,原本还算轻的水桶更是沉的如同千斤之鼎一般。
  林绪言的模样看起来仍是有些浮肿,见之前堪称瑟缩胆小的王得财反应激烈,他便理智的闭上了嘴。
  黑三郎挪来护他们周全的小妖怪乃是红豆杉相思。她原就是草木,如今只消变回原形将数根往地底下一扎就成了。
  站在屋檐上的黑三郎听了半天的倒水声,不觉有些无趣起来。不料他才动了一下衣摆准备离开,扎根在王得财等人附近的红豆杉妖忽然惊慌的变成半人型的模样往厨房后门跑去。
  黑三郎脚下一转,忙眯了眼睛去看地面。只见地面上鼓起了一小片土包,正在不急不缓的慢慢向林绪言所在的水缸蠕动。
  王得财早已被相思小妖怪的惊叫声吓坏了,被他不小心松手的水桶噗通一声就落进了水井里,而林绪言更是警觉的弹跳起来,激的水缸里的水瞬间去了大半。
  “哎呀哎呀,我就说刚才一直闻见酒香气。”伴随着轻快的话语,一个大如木门的脑袋顶着花花绿绿的绸带从地底下冒了出来,在王得财惊悚的目光和林绪言的戒备中,来者伸出巨大的手掌慢吞吞的抓了一把被水浸透了泥土凑到自己的嘴巴边上舔了舔,末了砸吧着嘴自言自语道,“还成还成,虽然淡了些,还算是好酒。看来不是地脉的酒水。嗯——嗯——槐鬼陈?我就说酒桶好像少了些——”
  林绪言屏住呼吸,悄悄的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刀。趁着眼前这个妖怪还在絮絮叨叨的对着自己手里的泥土出神,他当机立断的扬臂对准对方的脑袋就是一挥。
  只听见叮的一声,利刀断了。
  林绪言顿时红了眼睛。那个妖怪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大如石磨的眼睛简直亮的可怕。
  “哦哦哦——原来在这里,我的酒桶——”酒酿子咧嘴一笑,说话间就伸手握住了林绪言,“槐鬼陈可泡不得水啊!泡了水就跑味儿了,来来来我先尝尝味道还对不对——”
  “放——开——我——”林绪言被酒酿子的手捏的几乎快要炸裂,他涨红了一张脸,艰难的喊道,“我不是酒桶,我是人——是人——”
  “人?”酒酿子晃着脑袋慢吞吞的放开林绪言,“哦,人啊——是我看错了?你身上酒味很浓啊!你喝了槐鬼陈?唔,抓起来的确像个人——唉唉唉——我的酒桶去哪儿了?我还等着交货呢!唉唉唉——三途川客栈在哪里来着?”
  王得财早就吓瘫了,这会儿他那还顾得上林绪言,就在酒酿子摇头晃脑的四下张望的时候,他抖着手脚死命的朝厨房后门爬去。
  酒酿子倒也没管像条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的王得财,他年纪大了,有些老糊涂了,三途川客栈的位置老是换来换去的,他总是不小心就忘了该怎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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