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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光与大殿内鳞次栉比的月光杯遥相呼应,飞扬的窗纱之下,一道倩影凌风而立。
他带着近乎迷醉的神情拜倒在那个美人的面前。
她那如玉的足踝上系着一串精致的银铃,每当她轻移莲足之时,它们便会发出清脆之极的铃声来。
她那绯红的薄纱裙裾,她那摇曳如拂柳的身姿,以及她那娇艳又带点狡黠的微笑,无一不叫他倾倒。
“你想长生不老吗?”她用她那纤细优美的手指轻轻拨动杯中的琼浆,满溢的月光如薄烟缓缓自杯沿流淌而下,并为她绝美的面容镀上一层银色的微光。
他出神的望着她,仿佛没有听见她问了自己什么。
美人低笑一声,她微仰着下巴俯视着脚边的男子,原本调笑似的疑问一下变作威严的命令:“现在是时候了,快去召集你所有的人马,明日我们便出发!”
高师傅最近有些不对劲。他酒也不喝了,活儿也干的心不在焉的,杀猪宰牛的时候还险些叫牲口挣脱了。
黑三郎悉数看在眼里,却又并不曾明言,只是将他手下的活儿慢慢挪转至东桥身上。如此不过半月功夫,高师傅在客栈中俨然是无事可做了。
旱魃已被制服,然其所造成的影响却并没有那么快的消失。略有些见识的都晓得大旱之后必会有大灾。或大涝,或大震,总之必要出现点什么余害来。
为此群妖皆有些惶惶然的感觉,连带着来客栈蹭灵气的客人越发多了起来。
然而客人一多,客栈里的伙计却有些烦恼起来。物资又有些短缺起来。
因了旷日持久的旱灾的缘故,各地草植枯死了大半,连带着飞禽走兽也少了。
三途之地自然也是不例外。
青衣对着日渐空旷的仓库甚是烦恼,然则负责采购进货的高师傅近来又有些消极怠工,对此不闻不问的。
黑三郎见青衣心忧,便去西山溜了圈,弄了些罕见的野兽和果子回来应急。
不曾想青衣见了这些东西越发的愁了。原因无他,她不晓得该怎么料理这些东西才好。
东桥身为仆从,自然是要主人排忧解难的:“小娘子莫要担心,这些东西我和方舟曾料理过,小娘子只需将它们交给我就行了。”
青衣闻言果然松了一口气:“亏得你还懂怎么料理,不然我们只能随便白煮了端出去了。”
“与其水煮,不如全须全尾的送出去让他们自个儿收拾呢。”黑三郎捏着一头貌似普通却生有四角,身上的硬毛密长如蓑衣的白牛的脖子道,“这些都是西山的异兽,就跟之前的横公鱼一样,身上多得是稀奇古怪的地方。略料理不善,原本能治病的血肉说不定就成了催命毒药了。”
“这……”青衣顿时皱眉道,“难道我们没有寻常牲口可以用了吗?用这些异兽总觉得不太好。”
“普通的牲口不是没有。”黑三郎手腕一抖,就将那白牛的四只牛角同时拧了下来,白牛应声而倒,连带着身上的硬毛都自动脱落了下来,“只是眼下卖主都躲难去了,高师傅又那个样子,我们没处可以进货。”
说着他又取了东桥手里的尖刀三两下剥开了牛皮,然后才对东桥挑眉道:“可是瞧清了?”
东桥点了点头,以表示自己已经学会了。
黑三郎随手将尖刀掷到东桥跟前,接着又同青衣道:“这几天你就不要进厨房了,异兽为活命怕是会挣扎,危险的很。”
“那些卖主为什么躲了?”青衣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缘故,却还是忍不住同黑三郎确认道,“可是那些人要来三途之地了?”
黑三郎略颔首道:“不错。”
青衣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半响才道:“只是凡人的话,指不定才进妖界就被妖怪们抓去打牙祭了。”
“他们可不是普通的凡人。”黑三郎正色道,“道人且不必说,里面还混了好些半人半妖的东西。再加上任客卿那群蛇子……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别说被妖怪抓去打牙祭,他们别把妖怪抓去做傀儡就已是万幸了。”
“确实如此。我们之前在洛阳也遇到了几个与我们争夺猎物的鹰犬。”东桥适时补充道,“其中几人许是用了什么秘药,形容诡异不说,还百杀不死。若非方舟用了神器,只怕还不一定能降得住。阿郎断言那些都是凡人,就是不知他们是怎么变成那个模样的。”
“只怕是用了人鱼肉之类的东西了。异兽多在西山出没,但近来我并不曾发现有其他凡人出没西山。”黑三郎略瞥了眼东桥,继续道,“而人鱼肉虽然是猛毒,但却可以叫凡人脱胎换骨。知晓人鱼肉效力的除却那个枯木之外,就只有我和青衣。莫不是枯木并没有去扶桑而是去了太子帐下?”
“不对……”青衣犹豫着开口道,“除了我们,还有一个人知道人鱼肉。”
黑三郎闻言眸光一闪,却是马上反应过来了。
东桥不知所谓,便用了探询的眼神看青衣。
青衣闭口不言,只用了复杂的眼神望向门口。
半开的厨房门边上,秀秀正探头探脑的扒在门框上,她一见青衣转头,就用了欢快的语气道:“青衣姐姐,外头来了一群客栈,正指名道姓的说要见见你呢!”
“见我?”青衣先是一愣,随即又冷静了下来,“知道了,你先让素兮给他们上茶,我们收拾一下就出去。”
“嗯!”秀秀答应着朝大堂转身,临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又兴冲冲的折回来同青衣叫道,“青衣姐姐,回头你可以给秀秀做一个菜吗?”
“可以啊。”青衣下意识点了点头,待要问秀秀要什么菜时,秀秀早已高高兴兴的跑远了。
青衣略叹了口气,然后拉了黑三郎的衣袖道:“此事我们回头再说。现在我们先去瞧瞧是什么人要来见我吧!”
“是个熟客。”无需出去,黑三郎便已经知晓了对方的身份。他甚是嫌弃的撇撇嘴道,“你不必出去了,他找你必是没有好事。我去应付一下吧。”
说罢他理了理宽大的袖袍,摆出一副无害的讨喜模样出去了。
黑三郎并未明言,是故青衣实在有些猜不出外头那个所谓的熟客是何方神圣。只不过黑三郎已经说了叫她不要出去,她虽然好奇的紧,却也没有违背黑三郎的意思。
东桥一边给白牛解体,一边对青衣道:“小娘子,若是你想知道外头是什么人,不若我现在出去给你打探一下吧?”
“很是不必。”青衣摇了摇头拒绝了东桥的提议,“来往客栈的熟客多了去了,除了那几个与我交好的人物外,剩下的无一不是什么善类。但与我交好的若要见我,黑三郎断不会横加阻拦,足可见外头那几个找我是没打好主意的。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在这里料理哺食用的材料吧。”
“是。”东桥驯服的应了一声,复又埋头于剔骨剁肉的工作里头去了。
两人忙了约莫一刻钟,出去打发客人的黑三郎又顶了张不悦的脸回来了。
青衣见黑三郎面色不虞,就知定是那个所谓的熟客怕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恼了他。
“今儿你不要去大堂了。”不等青衣开口询问,黑三郎就咬牙道,“我已经将那家伙打出去了,但保不齐他还会厚着脸皮进客栈找你。真是讨厌的家伙,早知就剁了他剩下的那几只爪子了!”
“嗯……”青衣丈二摸不到头脑,方才还说不让她在厨房多待,现在连大堂都不能去了,难道她只能在房间呆着?
黑三郎得了回答犹未满足,便又对着青衣道:“除了那个厚脸皮的家伙以外,还有个熟客,就是那个叫王得财的凡人。”
“他?”青衣大为惊异的道,“他不是才活着回凡间了吗?上回瞧他吓得那样,好不容易活着带人回去了,怎么又来了?”
“估摸着又是替人来办事的吧?”黑三郎冷哼一声道,“那女人倒是好手段,只用点美色就将他使唤的团团转的。”
“能活着来回妖界三趟的人倒是少见。”青衣唏嘘道,“此番他若是能想明白离开娇娘就好了,他那弟弟还在到处寻他,瞧着他如今的模样,只怕跟他弟弟迎面对上了,人家也认不出他来。”
“他还罢了,倒是与他同行的凡人身上有不妥。”黑三郎并不觉得王得财会迷途知返,他对着青衣直言道,“虽然他们面上和四肢上都没有什么痕迹,但身上却传出一股子鱼腥气来。双眼时而呆滞,时而又如没有理智的野兽凶光毕露。对着我的威压也不曾有惧怕的神情,倒对着那个干瘪瘪的王得财惧怕的很。这般被训练过的鹰犬,往往是一个抵十个寻常仆从。瞧着他们进客栈并没有带什么行李,只怕大队伍还在哪个角落里藏着没有出来。”
说着他不自觉皱了下眉,末了又低声道:“我疑他们在找灵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