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
仿佛有什么危险的家伙在身后追赶着他们,虽然青衣回头时并不曾看见任何可疑的东西。
浴火不明白青衣为何这般紧张,只是瞧着青衣搂着自己跑的甚是辛苦,他便想也不想的反手将青衣抱住。
“浴火?”
冷不丁被拦腰抱住的青衣有些慌,然而不等她问缘由,浴火手臂一紧,却是猛然将青衣打横抱了起来。
青衣下意识搂住浴火的肩膀,而后眼前一,再回神时,他们便已经站在了温玉的房间里。
被撞开的房门犹在咣当作响的来回摇摆,方舟握着腰侧的剑柄闪至门边,而另一边的双子书童则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怎么这般慌张?”床榻上的温玉也不由得蹙眉道,“外头应该没有那般不长眼的妖怪了才是。”
“楼下有个奇怪的家伙——”惊魂未定的青衣艰涩的咽了口口水,待瞧见窗边那个熟悉的人影之时,她的心这才算有些定下来了,“浴火突然就攻击了对方,我怕他追上来反击——”
说罢她又巴巴的看着黑三郎。
黑三郎如苍松劲竹般挺立在窗前,半开的窗扉在他的脸上投射出一道黑影,当他偏头回望青衣的时候,青衣立即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三郎!”她连忙拍着浴火的肩膀催他放手,待到浴火一松手,她便径直朝黑三郎扑去,“你怎么了?”
原本看似无恙的黑三郎一被青衣碰触,就立时委顿下来。
“关门!”见状不妙的温玉立马喝道,“东桥守门!”
紧追而至的东桥闻言连忙缩回迈进门的叫,并沉声应道:“是!”
“三郎——你不要吓我!”青衣从未见过黑三郎虚弱的模样,如今他只是站不稳,便足以叫她有崩天陷地的惶恐感觉。她只能踉跄着抵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并慌道,“阿兄——浴火——快来帮我——”
“爹爹!”浴火早已吓得跳过来了。但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儿,一慌乱便有些不知所措。
“我儿还是太过莽撞了些。”黑三郎伸手抓住窗棱,一面说,一面便勉力站了起来。
青衣复又踉跄一下,但手下却硬是没有放开黑三郎。等黑三郎完全站稳之后,她这才泪眼婆娑地颤声道:“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受伤了?”
“不要紧。”黑三郎低头笑着安抚道,“不过是一时力竭。”
说话间他身形一矮,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变回旧识少年郎的模样。
“爹爹?”浴火初次见黑三郎这副模样,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连带着泪珠子都停住不掉了。
一变回少年模样,黑三郎霎时就比青衣矮了半个头,但气色神态瞧上去却比方才好太多。青衣高悬的心霎时放下一半,当即想也不想的将他死死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黑三郎仿佛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变回来,更兼温玉就在一边看着,一时脸色挂不住,以至于美人软玉温香的怀抱都未能使他释然。
但一觉察到青衣在发抖,他神色一缓,却是叹息着踮起脚,极尽温柔抚慰的在她的嘴角亲了几下,直到青衣平静下来了,他才低声解释道:“我没事,就是灵气散的太多,没办法维持原来的模样而已。”
青衣这才松开了手,然后垂泪哭道:“你吓死我了……”
黑三郎轻笑一声,又握着她的手轻啄一下,待到她破涕为笑了,他方才转头对着浴火沉声道:“你可知方才那个人是谁?”
“讨厌的家伙!”浴火鼓着脸委屈道,“爹爹你不喜欢他,所以我才要打他的!”
“虽然如此,但我何时叫你随便挑衅对方了?那个家伙虽然看起来不堪一击,但真较量起来,你又岂能全身而退!”黑三郎板着脸训斥道,“对敌之时,须得先比较敌我的实力,倘若你强他弱,你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但倘若他强你弱,你就必须权衡利弊后再做决断。此次你错在三处,其一,你妖力尚微,却贸然挑战强者;二,以弱敌强尚可靠计谋取胜,但你并不曾有所谋算;最后,也是最不该的一点,那就是你罔顾你娘的安危,并置她于险境之中!你自己说说,你该还是不该?”
“……不该……”浴火被训斥的一张脸涨得通红,但当着黑三郎和青衣的面,他小儿心性尽显,忍泪片刻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哭道,“呜哇哇哇我知道错了,爹爹娘娘不要讨厌浴火——”
“呵呵呵——”温玉好整以暇的靠在软枕上,看着浴火张着嘴哇哇大哭起来,他竟然温声附和道,“三郎教训的极是。”
浴火听得温玉火上浇油的话,顿时哭得愈发厉害起来。
青衣看浴火哭的面浮筋出,又抖着肩膀好不可怜,又忍不住心疼起来。但她也明白黑三郎和温玉此番教导很是必要,为免日后浴火再因无知莽撞而遇险,她只能硬生生忍住劝阻的想法。
“娘娘——娘娘我错了——”无人安慰的浴火哽咽着扑到青衣怀里,一面胡乱蹭青衣的肩膀,一面哑声哭道,“娘娘不要讨厌浴火——”
“娘娘最喜欢你了!”青衣忙来回摸着浴火的小脸心疼道,“不哭了啊!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下回记着你爹爹的话就好。”
“嗯……”浴火撒娇般的将脸埋进青衣的肩窝里,又用了软软的鼻音答应道,“以后我再不随便打别人了!”
边上的黑三郎和温玉听了这话又齐齐露出不甚赞同的神情,但顾忌青衣,他们便未曾开口。
青衣拍着浴火的脊背哄了会儿,然后又听得温玉轻声问黑三郎道:“浴火袭击那个奇怪的家伙虽然鲁莽了些,但反过来看,也算是试探了。想来你突然灵气逸散皆是因为打草惊蛇的缘故。”
“他也是强弩之末了。”黑三郎冷笑道,“我的本体又岂是那般容易封印的,那家伙以自己的身躯做镇石,日夜受地心炎火的烤炙,若非这客栈的主人替他千年一回的修补残躯,他早就被我的真火燃烧殆尽了!”
“之前厨房冒火,可是因为他出来了?”青衣心有疑惑,便忍不住问道,“可是后来妖怪围攻我的时候,他又出来救我,这又是什么缘故?”
“我许久不曾回本体修炼,灵力亏损甚多,此次回去修炼时又暗中探看了一下他的情况。”黑三郎皱眉道,“但是奇怪的是,他竟然也醒了。想来是客栈主人即将回来,而他又自知自己撑不住了,这才跑出来找胡嵇要宝物,好撑到修补之日。只是他原是镇石,一旦挪移,地心火便会如失闸之洪,汹涌而出。我虽然及时拦截了大半,但还是有残火溢出了——”
“照我看,他救你并不是全为你。”温玉也若有所思道,“他死守烛龙那么久,应该也知道烛龙精魂离体之事。就算他不知,料想也会有其他妖怪通传于他,但他却并不曾因此有所动作,许是不以之为患,又许是无能为力,如今还很难说。而这客栈原是属于那尚未现身的客栈主人的,他作为镇守客栈的仆从,自然是有责任守住客栈的所有物,更何况你并不是寻常的伙计,倘若他日他们不敌烛龙之力,说不定还会用你做援力。”
“什么叫用我——”青衣不解道,“我怎么可能助——”
话音未落,她脑中一个激灵,却是跳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出来。
“莫非——”她不甚确定的来回看黑三郎和温玉,待瞧见他们都神情凝重之时,她这才难以置信的喃喃道,“如果真是要那样,那当初他们为何又同意将我交给胡嵇?”
“你于妖怪来说,就等于活生生的灵物。”黑三郎面有忿色道,“群妖之中,唯独胡嵇不曾动心思吃了你。这也是我之前放过他的缘故。将你安置在他的庇荫之下,自然是好过交给其他蠢蠢欲动的妖怪手里。”
“青衣之事已有定论,倒可暂缓。只是现在他已经知道浴火的存在,怕会对浴火不利。”温玉沉吟道,“我们须得想个万全之策。”
浴火年幼,不懂那等复杂的事情,这会儿黑三郎和温玉都一脸严肃的说正经话,他窝在青衣的怀里,也只眨巴着黑亮的眼睛不停的偷看黑三郎。
黑三郎似有所觉的转眸看他,见他惊慌的别开眼睛,便忍不住笑了。
“过来!”他朝着浴火伸手道,“让爹爹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浴火又喜又怕,喜的是黑三郎叫他了,怕的是他要是过去,说不定又要挨骂。但磨蹭片刻,对亲近黑三郎的渴望终究还是压过了被训的害怕。
“爹爹……”他一点点蹭到黑三郎的跟前,待看见黑三郎眼中并无厉色,他立马又欢快的扑到黑三郎的身上,并连声叫道,“爹爹爹爹,我已经快跟你一样高了!”
“唔——”黑三郎巍然不动的任由浴火将脑袋往自己身上蹭。只是如今他只比浴火高那么一点点,为了方便摸头,他不得不暗中虚抬了下自己的脚位。
他做的极为隐秘,只当没有人发现,但眼尖如温玉,早已尽数看清了。若非他及时佯装咳嗽的压盖笑意,只怕这会儿大家都要尽知了。
只是被黑三郎摸了几下脑袋,浴火马上就忘记了之前挨训的事情,并只管兴奋地叽叽喳喳道:“爹爹你会一直这个样子吗?我马上就能长大了,到时候我就比爹爹更高更厉害啦!”
“你离长大还差得远呢!”黑三郎嗤笑道,“等你什么时候能不靠你娘娘的血就能化形了,再来说这大话!”
看着那对如同照镜子般的父子在一起说笑,青衣微笑之余,只觉眼眶微热,仿佛心底的欢喜都要从眼中满溢而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