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事

  还是讲些有趣的事吧……一次,连续三个夜间遭到敌人亡命偷袭,原本算得上富余的储存水损失殆尽,为了扑灭即将起火爆炸的弹药我们把最后幸存的半桶水消耗了,就只剩得老杨半壶水,这还是从通讯员小张那里搜刮过来留给伤员救急的。大家口干舌燥,听了天气预报要下雨,死撑着熬了一整天,盼来凌晨的大雨倾盆。来不及大家把水喝个痛快,储存起来,接着一道闪电砸落下来,敌人一梭子弹就向我们打了过来。敌人偷袭好像知道咱们5号洞已经断了水似的,和我的三排交火了直到大雨淅淅沥沥将要停息了这才罢兵。害得三排空欢喜了一场,饮用水问题依然没解决。该早饭了,大家却拿着压缩饼干难下咽。老子没法,一声令下:“王把羔子的,成心整我?人总tm不能被口水渴死……走水!”,卫生员老杜贡献出头盔来,众弟兄围作一圈,拉开了裤子就尿在钢盔里,渴了就上两口。其时这也不是一两回了,上甘岭老革命们就这么干的。咱这也不过是继承革命前辈的光荣传统……正此时谢连指摸进了咱洞里,就见众人一面传着老杜头盔将就着,一面‘津津有味’、咬牙切齿啃着压缩饼干。笑道:“大头(那时,老廖的外号),喝什么呢?也给我来点儿……”
  我笑了笑:“‘啤酒’!”
  谢连指笑骂道:“人尿就是人尿还tmd冒充‘马尿’,读过军校的就是跟老子这半道出家的不同……来点儿!”
  我把老杜的头盔递给了谢连指,为难道:“指导员,这……”
  谢连指拧着鼻子就上了一口,随即将随身的满水的军壶递给了我道:“大头,坚持住。天一黑,咱们党员突击队就会给你们送水来……”
  我手里捧着沉甸甸的水壶,两眼湿润了,感动道:“指导员……”
  谢连指拍着我肩头,爽朗笑了:“别浪费水份。你们5号洞可真好,没一个讨老婆的……其时昨儿个打炮把咱骨头震伤了,就想来你们5号洞讨口童子尿,补补身子……现在正好!”
  “操!”众人脸红,闻言无不齐声粗口道。
  在老山,红1团有句话叫:1团怕蛇鼠,蛇鼠怕六连。因为老山,有老鼠的地方就会有蛇;而在1团有蛇的地方就会有邱平。每当六连洞里有蛇,那意味着六连兄弟们加餐的幸福日子来了。在兄弟部队被老山四害(老鼠、蚊子、蚂蟥、蛇)折腾地痛苦难堪的日子里,六连是过得最滋润的。
  记得4连8号洞居住着两条硕大的邻居:蟒蛇,赶又赶不走,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发脾气?刚开始的一连兄弟用烟熏,用酒喷倒也管用,它们闻到这些气味便缩了回去,问题时间一长,蟒蛇似乎感染了烟瘾酒瘾,再熏再喷无济于事。因此,兵们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侍侯,午餐肉罐头打开随时让它们享受,鸡蛋一溜摆在地上靠蛇洞的地方由它们自己消化。驻扎在8号洞的兵很是畏惧这两邻居,后来,它们彷佛与兵结下了深厚的情意一般,饿了就出来,吃了就缩回去,甚至就躺在洞内,有一个胆大的兵试探着触摸它们,它们也静静的让他摸。于是4连的兄弟就好像发现成为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战友们纷纷壮着胆子去接近它们,慢慢的,4连的很多兵便有了与它们的合影;直到有一天,已经初露锋芒的‘捕蛇者’,捣蛋鬼邱平没事跑到了4连‘串门儿’……md,‘人工放养’肉质就是不一样啊!搞得咱6连乐呵呵美美啜了一顿。当连长抗着另一条到团部‘庆功’的时候,正见着4连长眼泪刷刷的正给政委诉苦;于是,老四(4连长)跟老六(高连长)干上了……
  古往今来多少人悲叹时间飞逝人生苦短,多少人呼唤珍惜时间热爱生命,但是在猫耳洞,猫耳洞人却憎恨时光之舟太慢,已经没有什么法子来挥霍时间。战斗之余,都得找点事情干,指甲一天可以剪十遍,每次剪的越少越好,枪一天可以分解开来擦拭十遍,十个弹药箱子每天摆放一个造型30天不重复,有手艺的能工巧匠则利用在猫耳洞的战斗空隙利用弹头制作发明十字架;一度后方青年最为流行佩戴弹头做的十字架就是那时在猫耳洞发明并推广流行。到现在,正品出产自猫耳洞里的子弹头十字架,已经成为了极具收藏价值的新兴收藏品。这其中又以长尖弹头刻有‘武记’字样的十字架最稀有,历史价值与收藏价值也是最高的。
  在猫耳洞的孤寂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彷佛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危机在纠缠着自己。它让你忍无可忍又无能为力还必须忍之受之。人的精神需求与欲望在猫耳洞里面成为孤寂与烦躁的感受源泉,它随时跟着你的灵魂,这种灵魂的长久折磨让你欲生不能欲死不能,压抑的战士们的一腔热血恨不得冲出去撕杀一回,死也死个痛快的冲动。如不是战场纪律的约束,大概没有一个人愿意像冬眠的动物一样,卷缩在黑暗、酷热、肮脏、潮湿、窄小的洞中与老鼠、毒蛇、蚊虫为伍那么长时间。这是所经历过的人无法磨灭的,极苦中带着丝丝甘甜,永生难忘的记忆!我所珍视的并不是那里的苦,那里的甜,而是那些活着或者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的战友!如果大家都活着,时间也许会将所有老山中生活上的极苦变成记忆中的美好与感慨。但现实……有的人活着,而更多的人已经离开我们很久了!老山红1团6连的兄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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