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谁家少年浓如油画
无论是刚刚的英勇还是现在这一巴掌,都太够让花逸刮目相看了。从小到大,别说动手,就是骂,花斐君也不曾骂过自己半句。
花逸捂着半边脸,有些委屈,“疼。”
花斐君眼里的戾气最终遇到了强大的花逸,也作鸟兽散,取而代之的是心疼,是不忍,是薄薄的雾气,他扔掉手里的石头,转身捡起三个被扔在地上的书包,用衣襟蹭掉手心掺着血丝的灰土,将花逸搂进了怀里,拍拍他的肩:“回家吧。”
他和花逸走在前,莫尧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跟在他们身后。
夕阳落山了,只有一道诡异的橘红荡在天边还未散尽,羊肠小路两旁蒿草丛生,乌鸦从头顶飞过,发出撕破喉咙的低鸣声。
莫尧快走了几步,从花斐君的肩头上扯下那三个书包,甩在自己的肩上。
很多年以后,莫尧趴在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窗棂上,看着夕阳回忆着当时那一幕,真是好看的像油画一样,天空与大地竟被回忆渲染成了五颜六色,连他和花斐君的脸也是红绿青蓝紫,那时年少,不懂何为哀愁,也不懂何为悲凉,现在想想,他们两个人走在自己面前的背影,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悲凉。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岁月可以回溯,他宁愿抛弃之后所有幸福的时间,只为可以停留在那个下午,那个生死与共的时刻。
三个人没有直接回家,不回家的原因很简单,这么狼狈的模样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询问,闹不好还得挨顿胖揍。
今天已经挨了太多的揍,想到还要继续挨,三个人都略有惶恐。
花逸坐在浅河河畔的一块大石上,裤角被花斐君挽起,脚丫在水里一荡一荡。自从那次落水事件以后,花逸从此再也不肯下河,能在这荡水,已经是最大的限度。
花斐君先洗干净了自己的手,然后蘸着水将花逸的脸洗了干净,才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
能洗掉的只有泥灰和血迹,伤口和爱情一样,是掩藏不住的。
有时爱情就像这样一场搏斗,你可以扔掉有关爱人的物品,覆盖有关爱情的气息,可是你受伤的眼睛受伤的心,在外人眼里,那都跟明镜一样。
莫尧帮着拍掉花斐君身上的灰尘,在他身上来回摸了摸,说:“你有没有哪特别疼啊,别骨折了什么的,那可得上医院,别耽误了。”
“家穷,骨折不起。”他淡淡的回应,抬眼看着莫尧的脸上也好几道小口,青的青,紫的紫,叹了口气:“他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遇见这样的事不知道躲吗?你倒是拉着他往别的地方跑啊,傻逼呵呵都跑来和我挨揍干什么?他们揍完了不就走了?这回好了,这事儿指不定得纠缠到什么时候。”他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发现屁股也疼的要命。
莫尧捡起一块小石子甩进河里,打起3个水瓢,“啧啧,才三个,我小时候打过15个,风光一时啊。”
他又捡起一块,侧身一甩,这次打了7个。他用言传身教告诉了我们,知识这种东西,要温故而知新,再好的技能不常练习,也会荒废。
在他能打出12个水瓢并且没有什么进展之后,叹了口气:“君子,你拿我当兄弟看吗?”
“不拿我能让你跑吗?”
“你既然拿我当兄弟,我能跑吗?兄弟是什么,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能叫兄弟吗?有肉一起吃,有揍也得一起挨,就算打不过,我不是也得替你分担几脚吗?这事要是换做你,你看见我挨揍,你能领着花逸跑吗?”
花斐君瞅瞅他,冷淡的说:“想什么美事呢你,我肯定领着花逸跑啊。”
“靠,你们叔侄俩,真是一家人!”
“废话,本来就是一家人。”
花逸坐在石头上,半天都没说话,他深深的陷在自责之中,莫尧那一个外人都能为了花斐君奋起而攻之,自己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没义气,胆小鬼,娘们唧唧,简直就是小人。如果下次花斐君再挨揍,他肯定也玩了命往上冲。
不对,这出发点就是错误的,他怎么能期盼着他小叔再一次挨揍,这岂止是小人,简直就是狼心狗肺啊。
“唉,我长的太矮了,什么时候能像你们俩那么高啊。”他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向另外两个人看过去。
花斐君抿抿嘴,心里也跟着犯嘀咕,想说这几年但凡算得上有营养的东西都给了花逸吃,就算不长个,也该长点肉,他怎么就能将那些东西消化的一干二净,啥啥不剩呢。
莫尧瞅瞅他,又瞅瞅花斐君,安慰道:“没事啊花逸,你这身高就跟你那智商一样,发育迟缓,但是发育迟缓不代表不发育,你将来准能是大个。你看你爸花斐海和你叔花斐君,都不矮,你再看你妈,在咱梨花寨的女人里数一数二的高个了,所谓爹矬矬一个,妈矬矬一窝,以你妈的身高分析,再加上你们花家传统优势,你矮不了,再等等吧。”
花逸觉得他说的道理的,可是又不太得意莫尧这人,尤其是他刚刚的英勇彰显了自己的小人,所以就更不得意,他追问花斐君,“是这样的吗?小叔?”
花斐君点点头:“嗯,你还小,长个的日子在后面。”
花斐君这样一说,他就心甘情愿的相信了。
不是不长,是时候未到。
夜晚睡觉的时候,花逸躺在藤床上,一直往花斐君的怀里拱,可怜兮兮的说:“小叔,可真疼啊。”
花斐君浑身没有一个好地方,被他顶的龇牙咧嘴,还得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没事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乖啊花逸,别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