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遗漏

  有人说,难过了不要告诉别人,因为别人不在乎,可是我,一切难过的理由都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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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的身体还好吗?”
  宁舒点点头,将视线从帐本上抽离,看向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嗯,伤口现在已经在愈合,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了。”
  “那就好。”李严熙微点了一下头,声音轻柔如风。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宁舒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马路上面汽车的喇叭声完全消失,外面经过的人们的交谈声也嘎然而止,就连挂在墙上那个可爱的挂钟都停止了滴答声,他的眼睛里,映满这个人的影子,无一遗漏。
  空气又继续沉寂下来,安静的空气静谧而详和,若不是店门口的那串风铃突然响起,宁舒觉得,时间大概会就此停滞。
  一个身著黑衣的男人走进来,即使是早晨六点的现在,那人也依旧戴着一副太阳墨镜,那张严谨肃然的脸显得更加像黑社会份子,宁舒侧头看见那人直直的走进来,在李严熙的身边停下,声音恭敬而认真:“先生,与太平洋公司的会谈时间快到了。”
  李严熙应了一声,将手里喝得差不多的牛奶盒放下,墨镜先生立刻掏出皮夹准备付钱,却被男人伸手制止。
  宁舒安静的站在柜台后面,看着李严熙将手伸进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皮夹,从里面抽出了一张面额为50的钞票,然后递给他。
  将零钱找给李严熙,发现对方竟然将那些散钱和几枚硬币放进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皮夹里,李严熙突然抬起头来,撞上宁舒惊讶的视线,他微微勾唇,笑道:“我先走了,好好复习。”
  宁舒点点头,目送李严熙的身影远去。
  他一生中都没遇见过什么大人物,见过最高级别的可能就是他们学校校长,像李严熙那样的天之骄子,有些人或许穷极一生都未必能与他说上一句话,可是,他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频繁的遇见这个人。
  命运,有时就是这样让人无措。
  快乐,悲伤,无奈,绝望。
  是人类最强烈的情感。
  李严熙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他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视线定格在那块用玻璃做成的店门上,外面的车水马龙依旧繁华而热闹,原先莫名激越的心情却早已冷却,只剩几丝彷徨留在其中,挥之不去。
  这个城市的夏天很闷热,人的心情会随之变得焦躁和狂暴,从打工的便利店出来,便看见几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在街边撕打,嘴里还不停的暴着粗口,句句带着爹妈,很孝顺。
  他站在店门口,看了一会儿,最后决定搏一搏。
  被几个身形高大的男生围在中间的两个少年体力已经不支,再打下去可能会直接晕死过去,宁舒反身走回店里,按了店门旁的警报器,街边打得起劲的几个人闻声立刻逃窜,独留那两个手下败将坐在地上,表情颓败。
  “谁要你多管闲的!”两人中的红发少年看着刚出店门的宁舒,语气恶劣。
  身边的少年立刻拉住他,“晴空,不要说了。”随即又看向一旁的宁舒,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谢谢你。”
  宁舒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朝家的方向走。
  他很想学会冷漠,这样的时刻,却总是想起前世的自己,那个身着单薄走在漫天大雪里的身影,是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影子,是梦境,却又真实得让人想流泪。
  他仍记得那个冬天,大雪如盛开的梅花,放肆而冰冷的落下来,无情的风夹杂着冰雪捕面而来,让人觉得骨头都已结冰僵硬。
  那是他不愿回忆的过往,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跑出来,恶劣的破坏和毁灭。
  从便利店所在的那条街走回家很近,只需要七分钟的时间,宁舒站在那个破旧的家门前,沉默了一下才转头过去,看着不远处那两个跟了他三条街的少年,“还有什么事吗?”
  眼前这两个人都有着精致的面容,衣着简单却讲究,眉宇间有着相似的神色,唯有表情天差地别。
  “你好,我叫晴阳,他是我弟弟晴空,既然你救了我们,可不可以再帮我们一下?”先前那个温柔的孩子看着宁舒,声音轻柔如同春天的风,明明该是平常模样,脸上却硬是堆着笑容,宁舒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那个叫晴空的少年却终是沉不住气,见眼前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生这副麻烦的表情,立刻别过头去哼了声,“晴阳,我们走!”
  晴阳为难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宁舒,正待说话,只听那清淡的声音慢慢传来:“要我做什么?说来听听。”
  听了这话,晴阳脸上立刻扬起喜悦的笑容,就连一直臭屁模样的晴空也难得的缓和了表情,晴阳忙拉着晴空走过来,笑说道:“我们只是想让你帮我上点药,这样回去肯定是不行的,会被大哥杀掉!”
  宁舒睁大眼睛,惊讶于少年嘴里那个关于“杀掉”的词语。
  或许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晴阳忙笑着解释道:“大哥很凶,单单一个眼神就能将人杀死。”
  宁舒淡淡的应了一声,带着两人进了屋。
  对于这个屋子的简陋和破败,晴空和晴阳两个人除了进门时的那个惊愕的神情,并没有太多表现,正坐在院子里的宁怀德看见儿子领了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回来有些惊讶。
  “爸,这是晴空和晴阳,我同学。”宁舒为两个人做了介绍。
  晴阳立刻乖巧的叫道:“叔叔好。”就连一副拽拽模样的晴空也难得的顺了一次毛,老实的问候了一声。
  在交朋友这方面,宁舒从来就是被动的那一方,曾经也有过十分要好的同学,却总是因为家境和性格的关系渐渐疏离,久而久之,他便不再去想在学校能交到一个知心朋友的事,宁怀德对这些事虽然有些察觉,却为着生活奔波劳碌而忘却,如今看见宁舒带着两个同学回来,自然高兴得很,忙起身说道:“小舒还是第一次带同学回来,你们坐,你们坐,叔叔去给你们倒杯水。”
  “叔叔不用忙了,我们是好朋友,所以不会拘泥的。”晴阳懂事的说道,看了一眼宁怀德肚子上还包着的绷带,随即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
  宁舒在一旁见了,心里不免诧异。
  “你们……这是受伤了?怎么弄的啊?”宁怀德这时才注意到眼前这两个长相俊秀的少年脸上挂着彩,惊讶的问道。
  晴阳和晴空面露尴尬的神色,不知该做何解释,宁舒忙走过去一手带上一人,对父亲说:“昨天学校篮球比赛,比赛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爸,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他们上完药就来做早餐。”
  趁着父亲答应的空档,宁舒忙将两人带进了房间。
  宁舒出去找药膏的时候,晴空和晴阳两个人乖乖的坐在这不足五坪米的房间里,连起身都怕会撞到,过了一会儿,宁舒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管用得差不多的药膏和一盆清水。
  被打的过程中,晴阳一直将晴空护在怀里,所以比起晴空的轻微擦伤,晴阳伤得要重一些,宁舒用清水替晴空清洗了伤口之后,搽点药膏便完事。
  至于晴阳,宁舒看着他脖颈下的红痕,皱了皱眉,然后将手里的药膏小心的搽在了上面,晴阳的身体立刻抖了一下,晴空见了,立刻紧张的过来拉住晴阳的手,动作轻柔小心,嘴上却仍在逞强:“明明身体这么弱,还偏偏要挡在我前面,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
  晴阳听了,仍旧温柔的笑笑:“我不想看见晴空受伤。”
  晴空扁扁嘴,眼睛看向别处不说话。
  这两个人,明明是兄弟,为何会让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宁舒边搽药边想道,脑子里那奇怪的感觉一直萦绕,挥之不去。
  “已经好了,你们可以走了。”末了,宁舒将药膏和盆子收起来,淡淡的下着逐客令。
  晴阳看了看手背上被人细心搽拭均匀的药膏,笑道:“今天谢谢你了,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宁舒一顿,转过身来看着他,“我觉得我们以后可能不会再遇见,所以就不用通报姓名了。”
  这两个人,明明还是孩子模样,却不经意的流露出一种世故的神色,那是生在大家族才有的深沉和隐晦,莫名的让他觉得不安,不想离这两个人太近,太近的话,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会渐渐逼近。
  晴阳脸上的笑容一僵,身边一直没开口的晴空突然说道:“你是宁舒吧?”
  身体无意识的顿住,宁舒看向晴空,没有说话。
  “你是宁舒?咱们学校传说中的天才少年?”晴阳走到他身边,惊讶的问着,宁舒看了看他,说道:“你们是枫纪高中的?”
  “对。”晴阳笑着回答道。
  宁舒皱了皱眉,转身出了房间,晴空和晴阳尾随其后走了出来,宁怀德还在院子里坐着,三个人站在宁家勉强算是客厅的屋子里,天已经大亮,阳光在院子里洒了一地,映衬着屋子里的光线愈发昏暗,宁舒背对着门口,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声音也是清清淡淡的,“以后不要再随便跟人打架,天亮了,我该去学校复习,所以就不留你们吃早饭了。”
  这直白的话语并没有让眼前的两个人不悦,晴阳笑着说:“以前一直听人家宁舒宁舒的说着,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
  “听说你考北大落榜了,只差一分,是真的吗?”晴空抱着手臂,靠在饭桌旁边,依旧拽个二五八万。
  虽然这是既定的事实,被人这样毫无顾忌的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难受,更多的是不悦,这两个今天早上无意中救下的小鬼,竟然就这样拷问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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