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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陕西人结婚要蒸馍,面点造型千姿百态,花是富贵形像,小动物也是活灵活现,手艺很重要,尤其是结婚时要挂在新娘脖子上的那对老虎馍。
  路妈的手巧,原本可以自己做,但是儿子是跟城里大官的女儿结婚,为了表示隆重,路妈特地请了当地乡长的娘刘老太来做这对老虎馍。
  贝沫沙不太懂风俗,但懂人情世故,乡长的娘过来帮忙,自然也能感受到当地政府对他的尊敬跟支持,乡长呢,自然会感到得到这么一次近距离接近京里高官的机会是莫大的荣幸,双方happy,可见路妈在当地是很会做人的。
  贝律心怀孕已经快三个月,正是反应强烈的时候,这几天心里一烦,更加发作的厉害,吐得昏天黑地,这不禁不让人疑心,毕竟这车晕得反射弧也末免太长了一点。
  路爸是不太好意思问,路妈是强自镇定,两人心里七上八下,终于还是路妈开口了,道:“那个女娃不会肚子里有馅了吧?”
  路爸的脸色顿时变了,拿起烟袋吧嗒吧嗒抽着,隔了半天才道:“这可要求证一下,咱可不能让儿子嫁一破鞋!”
  路妈道:“那你怎么求证,还能拖人姑娘上医院检查去?”
  路爸本来就对嫁儿子心存不满,听到路妈的话就跳道:“我就说呢,能这么好,还惦记着我死了快四十年的老爹,原来是塞只破鞋给咱家!”
  “你声音小一点!”胡妈连忙按住胡爸,道:“给人听到就不好了!”
  路爸脸红脖子粗地道:“听到怎么了,大不了这亲不结了!”
  “这事还没影呢,你嚷什么嚷!”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那二千块嫁妆!”路爸气炸了胸把胆子撑大了拿着烟袋指着路妈的鼻子道。
  路妈冷笑,道:“我有什么不舍得,自古男人养家,只要你拿得起家里的生活费,小平的财礼,小的嫁妆,小世的大学费,我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路妈这下专打七寸,路爸顿时被打痛了,他梗着脖子道:“我当煤矿工人的时候,人家就讲男女平等!”
  男女平等跟煤矿工人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路爸很以当过几天工人为傲,所以他每次要重申什么理,前面都会加一个定式“我当煤矿工人的时候”,以示自己见多识广,说得都是真理。
  每次路爸一提煤矿工人的历史,路妈就绕道了,树要皮人要脸,男人的自尊跟伤疤一样,那是不能硬揭的。
  两人琢磨了半天,决定试一试这个未过门的媳妇。
  路妈讲她怀孕的时候就见不得鱼腥,只要一闻到鱼腥味,哪怕是隔了几堵墙都能吐个晕天黑地,所以让路爸去弄条鱼过来。
  路爸:“离咱们村最近的河也要十里地,你什么时候闻到过鱼的味道?”
  路妈不咸不淡地道:“乡长每次回家那你以为那麻袋里是什么?”
  路爸不吭声了,问人借了一辆自行车,哼哧哼哧骑了来回三十多里地,从县里唯一卖鱼的地方弄回了二条鲫鱼。
  路妈问了一下刘老太,将鱼伺弄了一下,陕西农村几乎很少吃肉跟鱼,家里就没什么酒姜,路妈用花椒跟蒜将鱼做了一锅汤,倒也将鱼汤做得奶白。
  中午,把汤往桌上一端,贝律心一闻就跑了出去吐得个晕天黑地。
  她的脸绿,路爸的脸绿得更厉害,倒是路妈镇定的很,一桌的人包括路小平都眼睛绿油油的看着那碗奶白色的鱼汤,她将那碗汤整个端到了路小凡的面前,看着自己的儿子语调从末有过的柔和道:“凡凡,你把汤都喝了吧!”
  路小凡一惯被教育尊长谦幼,还没有受到过爸妈如此的格外宠爱,一张脸红得跟个鸡冠似的,瘦巴啦叽的小身板连连摇晃道:“给哥哥喝,他过两天还要去上学呢!”
  路妈平淡地道:“家里的钱都叫他花了,少喝一碗汤没亏了他!”
  她的话气得路小平摔了筷子就出门去了,路小凡更愧疚了,小声道:“妈,那给四弟三妹喝吧!”
  路小的因为是唯一的女孩,素来最受路爸的宠爱,家里只要路小平不在,什么好东西都是她先挑,路小凡一说,她欢呼着去端汤,手刚伸到就被路妈狠狠地打了一掌,只听路妈严厉地道:“一个女孩家,嘴谗手懒,不像话!”
  路小的揉着自己红通通的手背,跳着脚对路爸道:“爸,妈不讲理!”
  路爸沉默的抽着烟袋,一声都没吭,准备大闹一场的路小的终于嗅出了气氛不对,只好委屈的坐了下去,一边咬着馍一边掉眼泪。
  路小世虽然只有十岁,但是十年的生活让他明白了先看哥哥姐姐的下场再行事总是没错的,所以反而默不作声吃饭逃过了一劫。
  “那爸妈你们喝吧!”路小凡觉得手里的汤勺千斤重。
  “快喝吧!鱼凉了腥!”路妈说话更温柔。
  路小凡鼻子酸酸的,只觉得妈妈从没如此温柔,又好像她一直这么温柔。
  鱼汤果然鲜美可口,这是路小凡长这么大都没怎么喝到过的好东西,喝了几勺,便把旁的心思都忘了,一直将汤喝了个底朝天,那鱼刺多的很,路小凡耐心好倒也吃了个干干净净,才意犹末尽看着一滴不剩的汤碗。
  路妈一直坐在旁边看儿子喝汤,眼睛都没怎么眨过,路小凡等汤喝完了才不好意思地道:“妈,都喝完了!”
  “嗯,好。”
  路小的眼泪流了一会儿没人理睬也不流了,现在瘪着嘴恨声道:“将来他到城里有的吃,哪像我们?你看贝律心贝律清什么没有?!我们呢连吃个白馍还要借粮票呢?”(注:大陆在1993年以前发放的一种跟钞票合用的限额配制买粮食的一种票据)
  路小的是典型的仇富心理,看到富裕的人,她第一个念头不是羡慕,而是敌意。
  她很小的时候受到的教育是集体贫穷是光荣的,个人富裕是可耻的,然而在漫长的成长岁月当中,发现事实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所以她没能留下对物质淡泊的教育,只留下了对富人的仇恨,只要别人富了,那人就是欠了她的。
  妹妹这么一说,路小凡更不好意思了,心想刚才应该装作吃不下的样子,路妈还是很平淡道:“就你嘴馋,我们当姑娘家都没你吃得一半多!”
  路小的愤愤的将手里剩下的白馍丢进碗里,道:“不吃了!”
  路小世早跑了,桌上便光留下了路爸路妈跟路小凡,路爸开口了道:“凡凡,这门亲事……”
  “这门亲事要办得风风光光,小凡,你要记得爸妈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你好,为这个家好!”路妈打断了路爸的话,用力的道:“老话有一句,人穷志短,连吃都吃不饱,还要那些虚得有什么用呢,你说是不是?凡凡啊,你还小,不明白这天底下,没有十等十的美事,也没有十等十的丑事,有的时候美事说不定是丑事,丑事也说不一定是美事。”
  路妈的辩证法高深的一塌糊涂,顿时把路爸绕得不敢随便打断自己媳妇的话,路小凡也是云里雾里的。
  “这事就这么定了!”路妈给出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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