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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小凡夹着一只公文包站在一座高级公寓的前面,略有一点踌躇,隔了一会儿还是大着胆子上前按门铃。
  「谁?」门前的可视电话响了,里面有一个男人很冷淡的问。
  路小凡连忙回答:「是我!」
  他可不敢计较明明物业已经给这个男人打过电话,明明这个是可视电话……
  「进来吧!」电话的那头依然很淡地道,许久不见的主人似乎没有跟路小凡久别重逢的喜悦,但是到了门口的路小凡也没处后退,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电梯。
  门虚掩着,路小凡在门口脱了鞋子,道:「哥,你饭吃了没!」
  坐在沙发上一个俊美的男子翻着报纸,尽管有一点尴尬,路小凡还是不得不在心底叹服。
  他初见贝律清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他长得好看得不得了了,但对比四五年过去之后的现在,贝律清似乎才逐渐绽出他的魅力,不仅仅是五官的俊美,更有一种成熟男人掌控一切的稳重感。
  路小凡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够跟这个男人并肩,不过现实告诉他那是个妄想,人是阶梯分布的,有人天生坐在顶层,而他路小凡是在底层,底层的人就要有底层人与之相配的活法跟欲望,否则会让自己变成一个笑话。
  贝律清将报纸翻了一页,道:「没吃呢!」
  路小凡赶紧道:「哥,我请你出去吃吧!」
  贝律清看着报纸隔了一会儿,才道:「不必!」
  他将报纸哗啦一收,路小凡不知道自己又触犯了贝律清哪根神经,总之凭着他本能的感觉到贝律清觉得不快,那种本能来自于蚂蚁对大象的敬畏,也是兔子对老虎的敏感。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贝律清放下报纸看着路小凡,挺淡地道:「是你们家又需要钱了,还是你大哥又对工作不满了,还是别的什么事情?」
  身为红身贵族的高干子弟要么是变态的嚣张,要么是含糊的含蓄,不幸的是贝律清属于深奥的后者,小人物路小凡不本能,那真有一点琢磨不透贝大少爷今天到底是喜是怒。
  路小凡低下了头,确实,自从他入赘贝家,路家的事就没断过,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眼前的这个大舅子解决的。
  他像个小学生那样站在那里回答贝律清的问话,嗫嚅地道:「我妈说想来京城看我……」
  贝律清淡淡地道:「你不是去年才回去过嘛,路妈真想你,你就再回去一趟好了!」
  路小凡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她……还想来看看京城!」
  贝律清仍然没有表情,道:「那她来了你招待不就行了!」
  路小凡的头更低了,道:「她还想来看看律心……」
  贝老爷子贝沫沙现在是全国数一数二分管证券经济工作的高官,家里一穷二白远在千里之外陕西农村的路小凡,连做梦都没想到天上会掉下一块馅饼──贝家将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了自己,虽然是用招赘的方式。
  可这门婚事的真实情况是:贝律心未婚先孕,急需一个丈夫来避免身败名裂,而身在贫困村的路家爹妈呢,又急需要搭上贝家来改变他们穷困的命运──只有路小凡到了最后才发现自己的馅饼原来并非免费。
  贝律心嫁得心不甘情不愿,她真正爱恋的人其实是她的哥哥贝律清,在贝律清的面前,很多优秀的男人都要自惭形秽,更何况是路小凡。
  这场婚姻自然名不符实,要让高傲的贝律心像对待婆婆那样对待路妈,那简直就是癞蛤蟆吹泡泡──嘴张得太大,而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贝律清。
  贝律清有一阵沉默,路小凡见他不说话,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你知道……她只听你的话!」
  贝律清是不太愿意见到贝律心的,毕竟作为一个哥哥,对暗恋自己的妹妹除了躲着,大概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
  路小凡似乎也发现自己有一点过分,支支吾吾地道:「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
  「行了!我知道了。」贝律清又拿起了报纸。
  路小凡又干站了一会儿,见贝律清完全没有要留自己的意思,便道:「哥……你真的不吃饭?」
  「不饿!」
  「那我走了……」路小凡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贝律清仍然没有开口留他的意思,他便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把自己的皮鞋穿上,动作之缓和,象是贝律清正在熟睡而不是大张着眼在哗啦哗啦翻报纸。
  路小凡出了门深吸了一口气,对于贝律清没有留宿他的意思,不晓得是觉得轻松,还是忐忑不安,毕竟对于贝律清来说,他也就这么一点用处。
  当然,路小凡现在并不认为贝律清跟自己睡过觉,贝家大少对自己便有什么了不得的感情,他牢牢记得贝律清讲过的自己只不过是让他觉得新鲜,现在不想睡他了,大约是觉得不新鲜了吧。
  路小凡坐在门口还没等到公交车,就看见一辆浅灰色的皇冠在自己的面前停下来,车窗摇下,露出里面一张清瘦脸的男子,只见他笑道:「哟,这不是小凡嘛,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大鲍啊,你哥也去呢!」
  路小凡很快扫了一眼后排座位,隐隐看到一个男子的侧面,正是贝律清,他连忙笑道:「不了,林大哥,我回去律心找我还有事呢!」
  「那我们可走了哇!」林子洋窗户一关,很潇洒地扬长而去。
  路小凡讪讪地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子,难怪贝律清一口回绝跟自己吃饭呢,想想也是,他刚从国外回来,不知道有多少像林子洋这样的高干子弟等着跟他一起吃饭。
  贝律清毕业于r大外交系,这几年常在国外大使馆里当外交官,可这位经年在国外的外交官却跟京城里这群太子爷们有着极为频密的过往,林子洋就是贝律清很铁的私交之一。
  路小凡当然也相信贝律清跟这些高干子弟绝对不是只有私交这么简单,这个圈子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钱、权二字,可惜贝律清似乎没有想到过要让路小凡也沾点光。
  路小凡从r大专科毕业之后,贝律清只跟往常一样,挺平淡地问他要不要继续读大学,路小凡嗫嚅地说不想读了,他也就不勉强。
  其实路小凡隐隐觉得贝律清是希望他接着从r大的专科读r大的本科,但是他读得再多也不会变成像贝律清这样的人,还不如早一点工作,多赚点钱比较实惠呢。
  而在贝家最大的好处就是,你想要什么几乎不用开口,就有人上赶着为你鞍前马后。
  路小凡虽然是个名不符实的便宜女婿,到底也是贝家的女婿,他还没拿到学校的毕业证书,就得到了让他上班的通知电话了。
  路妈知道路小凡是到厂里上班的时候颇有一点不太高兴,道:「为什么贝律清是r大毕业的就能当大官(在路妈看来外交官自然是大官),你们不是同学么,为什么你到工厂上班啊?!」
  路小凡自己知道读的不过是一个挂在r大下面的分属专科学院罢了,他可不敢跟贝律清称同学,连忙道:「妈,这单位很不容易进呢!」好说歹说才算打消了路妈要找贝沫沙的念头。
  路小凡本人对这份工作没有半点不满之处,工作了二年,现在在单位的三产公司(注9)销售科当一个副科长,虽然三产公司的销售科仅有二人,正科长与他。
  他的单位是化工单位,做一些基础化工,如苯,二甲苯,国际形势紧张的时候都是紧俏的货色,工厂的单位卡得紧了,下游单位只好跑到他们三产公司求他们给点货。
  工厂里的厂长通常都挂名三产公司当法人,三产公司发展到最好的时候,几乎每个厂级领导名下都挂着一个三产公司,法人当然是股东,到了年底分红拿足,厂长就象是给自家公司送钞票,批起条子来哪里会不痛快!
  科长总是谱子摆足,象是吃够交情,才让路小凡去厂长那里拿条子,工厂卖二千元一吨,他们卖二千三百,一吨就赚三百,人家还一脸感激,请吃请喝,末了还塞一点土特产什么的当礼品。
  这么一份肥差倒不是贝律清给解决的,而是林子洋。
  注9:在九十年代中期大陆很流行的介于私营与国营之间的一种经营模式,也就是国营单位下设一种贸易公司,绝大部分是倒买倒卖单位的产品,但不局限于此。这是国营公司想拥有灵活的私营赢利模式的一种变通,三产由于滋生大量国有资产转移腐败而后被逐渐取缔,它也是后期流行的皮包公司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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