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路小凡的大脑是不想的,不过他的四肢有一点不听使唤,坐上了李文西的车子。
几年不见李文西好像格调不变,依然是咖啡厅。
「还是卡布奇诺,对吧?」李文西笑了笑。
「哎……」路小凡略有一些尴尬地应了一声,他跟着贝律清的这几年,咖啡的品味高度一直停滞不长,始终在卡布奇诺上。
卡布奇诺上来之后,路小凡抱着那一大杯的泡沫咖啡专心地喝着,其实通常两个情敌坐在一起喝咖啡要么摊牌,要么谈判,路小凡吃不准他们两个属于哪样。
李文西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才道:「其实我早跟贝律清分手了,我十六岁的时候就跟他在一起,叫沈吴碧氏发觉了,她说要么我跟贝律清分手,要么她通知我的父亲。」李文西挺斯文地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我虽然是家里的谪子,但我父亲很风流,所以我有很多弟弟……所以我选择了分手。」
讲到这里,李文西才补充了一句,道:「因此当初的账别算在我的头上,贝律清想不要你了,才借我拆桥,就像他现在不想要我了,就又借回你拆桥。」他说完喝了一口咖啡。
李文西划着咖啡又接着笑道:「像我们这样的人的感情生活,更象是游戏,游戏的时间是游戏,现实的时间是现实。我订婚,律清很不高兴,所以借你跟我分手。现在他也订了婚,我想他已经能明白我的感受。小凡,你跟我们不属于同类人,因为你不能在游戏的时候游戏,现实的时候现实。」
路小凡略略判断了一下,觉得李文西这算是摊牌了。
他还没有开口,有一个人急匆匆地走进来,挺热络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老板,我来晚了。」
路小凡抬眼一看,不是自己的亲大哥路小平又是谁?
路小平骤然看见路小凡不由地脸色有一点不自然。
李文西倒是挺大方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笑道:「路先生坐吧,你弟弟他不会坏自己哥哥的事的!」
路小平哎哎了两声,看见路小凡的表情虽然有一点僵硬但始终笑眯眯的,便放下心来坐了下来略有一些尴尬地道:「也不过是大家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李文西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也不是要跟贝律清过不去,在商言商,我李文西还没那么幼稚。」
路小平放轻松了,笑道:「哎,这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怕我这个弟弟,他呀,脑子不好,会想岔。」
一脸木然的路小凡因为喝咖啡太猛,嘴上吃了一圈泡沫,看起来更加有一种滑稽之感,李文西象是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挺有风度地抽过纸巾递给路小凡。
等路小凡接过纸巾,李文西才笑道:「我也不要求路先生做什么难事,你只要把贝律清的持仓信息告诉我就可以。」
路小平看了一眼路小凡,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李文西。
李文西也不打开,只微微一笑,从自己的便装西服内袋里也摸出一张信封弹到了桌面上,笑道:「这事我答应你的,里面有一张二十万的现金本票,你可以随时兑现。」
路小平连忙弯腰伸手拿了过去,笑道:「我相信李老板,像您这样的大老板那还有什么不可信任的。」
李文西笑了笑道:「不客气。」
路小平一连串的恭维话,路小凡僵硬地笑着语气诚恳地道:「李先生想做哥的那票可以跟他合作,真的……我哥靠不住……」
路小平急了,捅了路小凡一下,把他后面的半截话都捅回去了,道:「你搞什么,到底贝律清是你哥,还是我是你哥?!」
李文西他端起咖啡悠悠地喝了一口,道:「比起这个,我更相信真金白银换来的消息,再说,家族的利益我也不方便太多承贝律清的情,以后大家在商言商,那多不方便。」
路小平道:「就是,李先生人家大老板之间的事情,他一眼抵得上你看十年的!」
李文西含笑靠着椅子在喝咖啡,象是在远距离地看着自己花了仅仅二十万便买来的路小凡的卑微与路小平的谄媚。
「好了!」李文西放下杯子,挺含蓄地一笑道:「好了,小凡,也许我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就是跟路先生那样的合作关系了。」
他说着起身掏出钱在咖啡杯底压好,微笑了一下,道:「很高兴请你们俩喝咖啡。」
路小凡从见到李文西跟宋倩玉起就一直在呆笑,象是被人踩到了谷底,刚要冒出来就被路过的人踩下去,刚要冒出来又被踩下去,任何抗议都被忽略,悲惨到连自己都觉得滑稽,一种无奈里透着尴尬地笑容:「请你别太生气,我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李文西一笑,嘴角微弯很淡的不屑,很淡的鄙夷,因为都不愿太费力气,别有意味地道:「无所谓,等你想通了就找你哥联络我吧,我很相信你们兄弟……都是聪明人。」
等李文西走,路小凡还是呆呆的,路小平微有一些尴尬地道:「你放心,他以后要是对律清不利,我肯定不会帮他,说到底谁让律清不拉咱们一帮,都是自己人也不带咱们发财,你说是不是?」末了,他象是略带点威胁地道:「虽然咱这事做得是有一点对不起律清,不过你也搞清楚,你毕竟是咱老路家人,咱路家起来了以后就不用再被他们贝家压着,这是咱们老路家的大事,你懂了没!」
路小凡夹着包弓着腰出了咖啡厅,路小平在他后面又叫了一句:「你口风紧一点!」
路小凡走在马路上,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象是被抽走了一般,连喘气都费劲似的。
晚上,贝律清回来了,他回来只是匆匆说了一句:「小凡,我要回京城一趟……过年,我会回来的,你哪儿也别去,啊。」
路小凡的呆劲还没过,依然笑咪咪,贝律清似乎已经无暇顾及仔细看路小凡的表情,就匆匆地走了。
大年夜的时候,路小凡做了一桌子的饭,但是快到十二点钟声响的时候,贝律清也没有回来,于是路小凡总算相信他不会来了。
手机响了半天,他才想起来接,可没想到却是贝律心的电话,路小凡挺惊奇贝律心怎么会知道他的手机号码的,但是显然贝律心喝多了,她口吃着道:「路小凡,我跟你说,这世界就是他妈的混蛋待的地方!」
都快一年没通过电话,贝律心一开口就来这么直抒胸臆的地一句,路小凡连忙道:「你在哪呢?」
贝律心嘻嘻笑道,大着舌头道:「我在长……城,不到长……城非好汉,我贝律心要从这里跳下去,我也是一条好汉。」
路小凡顿时就毛了,道:「你别乱来!贝律心,你要跳下去,不是好汉会变成一堆肉酱的。」
贝律心语无伦次的,路小凡想挂机给贝律清打个电话又不行,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边跟贝律心通着话一边出门打车,直奔京城。
「路小凡,你说我他妈的怎么就这么倒霉,既然他爹都不是我爹了,为什么他妈就不能也不是我妈!」贝律心叫嚷着,一连问了几十个为什么。
路小凡总算知道贝律心不知道又受了贝律清什么刺激,所以又在这里发疯了。
「我今天问哥,他终于承认他有喜欢的人了……」贝律心呜咽道:「就是那个沈吴碧氏看中的宋倩玉,她有什么好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路小凡听着觉着挺麻木的,他一直一直都在挣扎着在贝律清身边挤一个位置,但贝律清身边空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变态的位置,他只好努力去挤这个位置,当中想过要放弃,但总会因为那么一点点的温暖,一点点幻觉似的爱情又厚颜无耻地回来,当他刚以为能坐稳这个位置,贝律清却正常了。
正常了就没有了那个变态的位置,也就没有了他路小凡的位置。
「路小凡,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那边贝律心还在大着舌头絮絮叨叨地问。
「没……」路小凡挺真心地道,他站的地方太矮了,从他踏上京城那一天起,所有碰见的人站的都比他高,又怎么会觉得别人差劲。
「路小凡……」贝律心感动了,又时空穿梭了一般,她呜咽地道:「咱俩过过也挺好的……」
路小凡哎了一声,他知道贝律心这话是真心的,但又不太真心,醉了是真心,醒了就不真心了。
等路小凡紧赶慢赶,一路催着出租车司机超车,总算在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赶到了贝律心的地方,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已经打没电了,看着黑漆漆的城墙,路小凡真的是心里一阵发毛。
他差不多跑了一大圈,才总算在一处城墙上找到拿着酒瓶,倒在地上的贝律心,路小凡顿时觉得两腿一软,往地上一坐。
北方的冬天气温很低,尤其是半夜三更的城墙上,风大的能让人身发颤。
路小凡见贝律心冻得整个人蜷成一团,叹了一声气,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包在她的身上,然后喝了几大口酒,才将贝律心连拉带脱弄下了城墙。
他把贝律心弄回家,大年夜的晚上,贝家也依然跟往常一样黑漆漆的不见灯光,这个时候贝沫沙要发扬领导干部的优良品德,到各个基层陪一些守岗的工人吃饭啦,嘘寒问暖啦,其实每到这么一个大年夜,这样的报导多得让人发囧。
路小凡常觉得这些工人没有年夜饭吃也就算了,在单位里好不容易捞到一顿,还没能吃定心,怪可怜的。
照理像路小凡这种三闲人士是没什么机会在大年夜有这个荣幸跟领导共餐的,他会有这种想法却纯属是因为沈吴碧氏。
沈吴碧氏每个年头都会在五星级酒店挺气派地请子女们吃两顿饭,就算过完这一个整年了。
路小凡每次去吃饭,都觉得自己嘴巴里好像突然失去了味蕾,吃什么都难以下咽,不知所味,所以对那些在领导跟媒体围绕下吃饭的工人们一直都挺同情的。
路小凡把电灯打开,吃力地把烂醉贝律心拖上了床。
贝律清不在家想必是应召去吃那顿五星饭了,大约今年去的人不止贝律清贝律心,还有那个宋倩玉,所以贝律心才会突然受了刺激。
路小凡叹了口气,将灯关上就想走人,哪知道贝律心一翻身就从床上跌了下来。
路小凡只好回去把她又拖回床上,贝律心立时勾住他的脖子,含糊地道:「别走,小凡,别走!」
她吊住了路小凡的脖子,路小凡甩又不好甩,扒又扒不掉,只好往贝律心的床上一躺。
贝律心整个人都半搭在他的身上,迷迷糊糊地道:「小凡,我们过夫妻生活好不好!」
她上一次要跟路小凡过夫妻生活是因为抽了大麻,弄了许多药把路小凡给迷了,却又嫌弃路小凡,结果是路小凡被贝律清给上了,整个人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直接开沟里去了。她现在又提要跟路小凡过夫妻生活,害得路小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闭上眼睛装睡。
贝律心勾住路小凡的脖子,含糊地道:「小凡,为什么你也会丢下我,我一直以为只有你不会丢下我的。」她说道最后,音有一点颤,但挺清晰的,不象是醉话,倒象是憋了挺久才说出来的话。
路小凡眼睛微微睁开,假如生活是一个放映机,能前能后,把这一段剪切插在贝律心第一次要跟他过夫妻生活的那个人伦颠倒的夜晚之前,路小凡肯定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情怀,但是他现在连想也想不出来他跟贝律心脱光了能干什么,大约连**都要困难的吧。
他一直挺同情贝律清有一点变态,等有一天他自己也变态了,他却发现他跟贝律清是不能等同的。
因为像贝律清站在那样的高度,像他这样的人他们总是可进可退,而像他这样的却不能,比起趴着更低一层,也唯有爬着了,一个人爬着他还能退到哪里去呢。
贝律心一会儿哭,一会儿说,弄得很晚路小凡才困顿不已地睡着了。他们早上醒来的时候,是贝律心先醒的,但是路小凡本来也没睡得很实,觉得身边一动他也马上醒了。
他第一个念头本来是以为贝律心是会大发雷霆的,柳眉倒竖冷言冷语什么的,毕竟他们结婚也超五年了,路小凡都没这个荣幸上自己老婆的床。
哪知道贝律心倒没有发脾气,好像看起来蛮尴尬的,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路小凡才发现自己的胸前湿了一大片,看起来是贝律心流了不少口水在自己的胸前。
贝律心不发火,路小凡也不由有一点尴尬,毕竟是打算要跟人离婚的,虽然什么也没干但睡在一张床上好像有一点不太好。
两人在床上正面对面不知道该怎么下文,门打开了林阿姨笑眯眯地道:「律心啊,要喝一点豆浆伐?」她这句话一出口,却看见路小凡跟贝律心坐在床上,不由脱口哎哟了一声。
她叫得声很响以至于隔壁房间传来一个挺好听的男声问:「林阿姨,怎么了?」
路小凡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觉得如果可以,真的想立即把门关上,又或者从这个人的眼前立即消失,但这两个立即似乎都不太可能实现,于是他跟贝律心坐在床边的风景还是被贝律清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