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戏说

  林悦需要独自思考。
  关于朱翎和水绝流,他自问分不清楚究竟更喜欢谁。跟朱翎在一起时候,总觉得很窝心,总想好好将其护在怀里,只有自己能欺负。而水绝流,也算是把他掰弯的祸首,林悦总挂心这拥有天才却不够精明的大侠。
  二人实在是各有千秋,没有可比性。
  说到底,林悦两个都爱,两个都不想放开,两个都不要辜负,却是把两个人都伤透了。
  那是,一个贵为天上凤凰,却不计后果地守护他;另一个英雄人物,却遗背原则委身于他,实在是他不知多少世修来的福分,在今世全用上了,却糟蹋了这两个人。
  想罢,林悦重重一叹,倒不是烦恼爱谁更多,不是考虑该选择谁放弃谁这等文艺的问题。如今更严峻的问题是该如何让那二人舒心,至少更快乐一点。送礼物?太老套了;甜言蜜语?这不带成本的技术活平时就做,不新鲜。那么,林悦就想到那两个人的心愿,生孩子和蜷云焚天功。
  “那就,加把劲吧。唉……”能博得他们一笑吗?
  “一日之计在于晨,少爷怎么就长嗟短叹、坐立不安?”
  林悦循声望去,只见司马易不知何时来到几步开外。
  沐浴在清新晨光中的司马王爷自然是一身浑然天成雍容沉稳的气度,让人耳目一新。仍旧一袭蓝衣,样式简朴素雅,偏偏让伟岸健硕的司马王爷穿的,气宇不凡。衬上那一脸温文的微笑,倘若身旁配一匹白马,简直就是让少女们q眼冒桃心尖叫魂飞的白马王子的形象。
  何况,司马易原就是货真价实的王子。
  不过,王子什么可是男性公敌,因此林悦并不乐意见到司马易。面对这略带讽刺的问话,林悦扯着唇角皮笑肉不笑:“大概因为冬天要过去,我惆怅罢了。”
  “……”司马易闻言,微抬首睐一眼枝头上吐的新绿,笑容更浓:“原来少爷是雅兴大发,在此伤春悲秋。嗯,看这一片枯木逢春欣欣向荣的景象,可见昨夜确是好滋润。寒冬总算是熬过了。说来,冬去春来自然有不少新鲜食材,惹人食指大动。少爷可小心别吃撑了。”
  这一整段话说下来,就完全没有字面上的意思,司马易这笑脸虎,分明是有意消遣他来着。林悦怀疑昨夜和水绝流的事已经传遍整个钱庄。要比拐弯抹角,林悦是没自信赢过这心中能装下一座城府的鬼王爷,所以他干脆不装了,以一贯的无赖态度对待。
  林悦端着钱无尽的脸,不奈烦地做驱赶状:“知道就好,少来打扰,我正在打嗝呢。”吃饱了撑着也不成么?
  司马易不恼,他随手从袖中掏出一柄扇子,抖开。
  赫然是从林悦那买来的其中一柄。林悦不觉多瞄了一眼。还别说,这扇子分明华丽得显妖冶,偏偏给司马易那双漂亮的手拿上,又意外地融洽。
  轻摇玉骨的折扇,司马易锐气逼人。
  林悦有一刻恍神,心里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司马易,这人平日则总将锋芒收于伪善的鞘壳内。
  装棒子。
  “贪吃求饱自然会积滞难消,少爷难道不需要我充当‘山里红’,化积消滞?”
  扇子轻扬的节奏始终轻快,把林悦晃得有目眩,可他还没有昏头。‘山里红’?司马易?这家伙该是‘鹤顶红’吧?
  林悦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角,龇着一口森森白牙,像极了一头刚开春出来觅食的饿熊。
  “楚楚,爷知道你贴心,但爷现在需要清静……哪凉快哪去吧。”
  闻言,司马易眼睛微眯,却未有表示。他侧首观望不远处的一片湖光水色,片刻以后,提出疑问:“林悦,我看你懂得人情世故。像我这种人,你应该知道如何应付。可你对我的态度,一直都很有问题,这是为何呢?”
  林悦被问得微愕,心中也不太明确。对于司马易的排斥,究竟是因为朱翎的耳提面命,还是对于前世纠葛的抵触。
  反正,一切都因为司马易是紫微星君。
  可司马易提的问题也不错,即使司马易不讨喜,也不至于这般刻薄对待。树敌不如纳友,林悦一直了解。
  既然是前世已经相忘,又何必此地无银。
  心里想通了,林悦不惊不乍,绕了个弯弯:“为何?你好意思问?还不是因为同性相斥。”
  “同性相斥?”司马易挑眉,而后明了:“哦,但你将我吊在树上,也算和了。”
  “总之你别打我主意。”林悦装做义正词严地玩笑道:“除非你愿意牺牲……”
  司马易剑眉轻挑,笑意上了眉头,朗声说:“不可能。”
  林悦撑着身侧廊柱,手指扣了扣上头石刻的花木扶疏,此时钱无尽的壳子也因为心情放松而显得潇洒不羁,就是不免夹杂着天生的邪气,怎看就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祸害,奸雄。
  司马易不觉出言调侃:“邪不压正呐。你看我,能不守住吗?”
  二人不约而同地想起问路那桩事,不觉相视失笑。
  “哦,那还真是悲剧,既然正邪不两立,叫我怎能不防你。”
  毫无营养的对话,纯粹造就了好心情。
  林悦倒觉得与司马易这样相处还可以。毕竟知道他‘借尸还魂’的就那么几个人,有两个他放在心头上疼着,又与墨影非沟通有些困难,而司马易这正常人很难得。
  “呵。”司马易凝神定睛,他曾经……现今也对林悦产生赏识之情。他既有心夺天下,自然爱才,也相信自己的眼光。他赏识林悦,不只因为这家世,还有那能屈能伸八面玲珑长袖擅舞的本领。如果林悦愿意为他卖命,日后则可成为定朝纲的枢纽。
  不过,林悦并不完美,天生豁达甚至于闲散,不重功利,胸无大志。
  要拉拢这种人,威迫利诱也不容易。
  司马易正沉思,林悦一脸见鬼的表情,突然纵身跳进旁边矮树丛里。
  思绪被打断,司马易的目光掠过四周,终于找到原因……那是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的冷表小姐。
  冷艳见到司马易,先是惊讶,而后就横眉怒目,瞪着司马易的眼神里满是悲愤。
  司马易却笑意盎然,从容:“冷姑娘早安。”
  冷艳唇角抽了抽,掏出一方绢巾,在掌中攥紧了。她咬唇对司马易哼了一声,昂首挺胸,越过了司马易便龙行虎步继续前进。
  那动作配上一身鹅黄色绫罗绸缎,活像一只新孵的鸭崽。
  分明已经走过去了,冷艳却想到什么,突然绢巾往眼角上一摁,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回眸睐着司马易,表情幽怨哀伤。
  要来了……
  司马易唇角抽了抽,似乎想笑,又忍住了。林悦在树丛里,唇角也跟着抽搐不已。
  “你是楚楚吧?”
  司马易的额角上不着痕迹地抽了抽,稍候又淡定地回应:“是。”
  冷艳一双明眸立即盈满泪水,无助地摇首,珠泪串下。她楚楚可怜地注视着司马易,做一副痛不欲生几欲昏倒还强打精神的挣扎模样。她脚下蹒跚,神情愤懑哀伤,玉指一点,终于开腔。“你们怎能这般的狠心,我与表哥两情相悦,你们却要从中作梗。有你们横桎其中的爱好沉重,好沉重,让我们好痛苦,好痛苦。为何你们要处心积累拆散一双比翼鸟,一对并蒂莲,要破坏这等美好的事情?难道从别人手上夺来的爱情更甜美吗?你们好残忍,好残忍。请发发慈悲,别再往我和表哥琉璃般脆弱的心上放加压力了。”
  司马易眼也不眨,回一句:“如果我拒绝呢?”
  冷艳仿佛受了一记重极般,猛退两步,立即扶额软倒,旁边一干仆人连忙挽扶娇花般柔弱的主人。
  看到这里,林悦一头撞地上去了,幸好冷艳身边够热闹,没把他暴露。
  冷艳从伤心欲绝中挺过来,发奋图强:“你们好自为之吧。我和表哥爱情比金坚,即使把我们的心压破,压成碎片,压成粉末,也会揉在一起,成为一颗新的心。我们的爱坚不可摧。”最后冷艳一脸坚定地远眺天际,仿佛已经看到美好的未来。
  林悦开始刨土,决定效法鸵鸟把脑袋埋进土里。他快受不了这影后了,冷艳要是个男人,他就跳出去一把敲昏。但这么个小女孩,是打骂都不得。
  只听一声轻叹,林悦立即倒抽一口凉气,寒毛直竖。他透过葱笼枝叶愣愣地瞪着那一脸忧伤的司马易,以为是看见幻觉了。
  司马易背手对愣怔的冷艳凄然一笑:“冷姑娘言重,我们又岂能与你相争。既生为男儿身,我们就早已有所觉误。此生……也只能如此罢了。”
  话落,英俊的脸上满是落寞忧郁与强颜欢笑,直把众女熏得不敢直视,各个窘迫地红了脸。
  冷艳捂着胸口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盯着司马易:“你的意思是,你不爱表哥?”
  “爱又如何……”司马易露出一抹凄苦的笑,眼睛里似有水光微现,却隐含其中不愿意同来,但声音却仿佛无法抵止般,微微的沙哑。他低声说:“我祝福姑娘与……钱少爷共结连理开枝散叶。”
  影后与影帝狭路相逢,演的都是苦情戏。
  于是冷艳突然退一步,突然掩唇呜咽一声,转身疾奔而去。
  等小姑娘蹬着三寸金莲跑走,司马易脸色一整,又是气定神闲的温煦微笑。
  “出来吧,人走了。”
  林悦自矮树丛里出来,期间一瞬不瞬地瞪着司马易,却再也找不着刚才那种认命绝望隐忍的悲苦神色了。
  “我操,司马易,你这演技能问鼎奥斯卡了。”
  司马易没听懂,不过从神态知道那是惊讶和赞赏没错。他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恬然,背在身后的手重新归位,抖开扇子:“以毒攻毒罢了。”
  总之冷艳暂时撤退,林悦松了口气,不觉重拍司马易的肩膀,道谢:“幸亏你够奸诈。”
  “过奖。”司马易欣然接受,顺势接话:“用过早膳?”
  “还没。”
  “正好,我让左冲在湖心亭中准备了早膳,一起用吧。”
  到了这个份上,林悦没有拒绝的道理,正要答应,身侧草丛一阵沙沙乱响。突然有一位鹤发老人鬼魅般冒了出来,赫然是福伯。
  “少爷,老夫人有请。”
  林悦与司马易互觑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答案。
  钱老夫人还有什么话题能说,不就是关于娶妻生子的问题。鉴于冷艳被击退后走的是反方向,应该不是她告状生事,所以林悦绝对有理由相信钱老娘掌握了某些能用做威胁他这个儿子的信息。
  既然是钱老夫人,林悦是不想去也得去。
  道别司马易,他跟福伯去会会便宜娘亲,准备感受‘母爱’的伟大。
  但事实更趋向于燕赤霞与树妖姥姥的又一轮恶战。
  林悦走了,司马易目送。
  左冲来到司马易身边,见自家爷失神,便担忧地轻唤:“爷?”
  司马易立即便回过神,侧眸睨视左冲,虽然是在笑,眼底却有一丝不满。 不过一瞬,便消去了,他依旧笑意盎然。
  “左冲,他若能为我所用,能为我分忧不少。”
  司马易不过是将刚才所想闸述,却令左冲沉默了。
  “恕左冲直言,王爷不宜太亲近钱少爷。”那是一个祸害。
  即使面对司马易阴霾的脸色,左冲也不后悔。如果他有能力阻止,他甚至不想让王爷留在钱家。钱庄的安逸会消磨王爷的雄心壮志,这是他所不乐见的。他们死心追随的王爷日后必是受万民景仰的帝皇,这是所有人的冀望,不容那区区一个钱无尽破坏。
  “左冲,你越来越放肆了。”
  “左冲不敢。”
  司马易冷眼睥睨下跪的近侍,冷哼一声,旋踵离开:“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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