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团结就是力量
暂且将赵匡美的来意高高挂起。
在简单的与所有的来客都打过了招呼,也约摸着来吃饭的弟兄们应该都已经吃了个半饱之后,会议自然是要走向正题的,也即是他作为领导的讲话环节。
事实上,这才是他要召开这个大会的本意。
想了一想,刘大炮还特意找了个静室,提前换好了衣服,脱去了身上的绫罗绸缎,穿上了一件干净合身的粗麻布短褂和挽着裤脚的七分裤。
穿着这么一身站在高台之上,高台下面塞了足足十二口装满水的大水缸帮他扩音,只双手一抱拳,立时下面群雄便已是鸦雀无声。
包括苏宁衔、赵匡美、沈毅等所谓的大人物在内全都齐齐地放下了筷子,等着刘大炮这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当然,他们此时的心态也各不相同,各自脑补的角度也已是大相径庭,自也不必赘述。
却见高台之上刘大炮双手抱拳之后便一直没有撒开,冲着四面八方的每一个方向转着圈的晃,待确定至少每个角度都拜过了,这才继续道:
“各位义字门的弟兄,各位扬州城的乡亲父老。鄙人黑心熊,今日召集大家伙来此,是为了,有几句真心的话想说。”
声音并不算太大,但也算是气沉丹田,在脚下水缸的扩音之下倒是也勉强能传得挺远,几万个人齐齐地放下碗筷,没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倒是也还能凑合得听得见。
这头说着话,另一头的亲信小弟便也已经忙活起来了,一个纯铜鎏金的,一人多高等身的关公像被十余名壮汉缓缓地抬了上去,就立在刘大炮的身后。
“最近,咱们义字门的势力变得越来越大了,也多谢各位兄弟,朋友们的帮衬,才能让我老黑有了今天这样的地位,按说呢,咱们帮派的社团确实生意比以前也好上不少。”
“可这势力大了呢,难免的就泥沙俱下了,我记得今年年初的时候,咱们所有的弟兄加起来,也才一万人出一点的头,现在呢,应该都已经三万出头了,大部分的人我都已经不认识了。”
“这一个巴掌伸出来,五根自己的手指头都还有长短,更何况是人呢,怎么可能会没有个亲疏远近,我知道,明面上大家都在一个字头之下,但其实饭,还是分锅在吃的。”
“我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下边矛盾很多,以前有对手的时候一致对外,现在没有了对手,自己人和自己人打架的事儿,也有不少,抢地盘,抢生意,抢人手,抢女人,因为什么的都有。”
“况且即便都是同门兄弟,可你说这贩私盐的,和做脚力的,那这日子过的可就差的远了,人在江湖啊,怎么可能会没有纷争,可我这一碗水啊,我是端平也不是,不端平也不是,好多事儿找到我这来,我也是两相为难。”
“这,应该是咱们帮派最近这一段时间最大的问题之一了吧?”
说到这儿,台下来参加会议的门中弟兄倒是都还好,但被请来作为宾朋的外人就已经感觉到屁股有点坐不住了。
这话若是作为开场白来说,未免也太嚣张了一点。
本地一文一武最大的两个父母官都还在下面坐着呢,别的不说,光是明目张胆的承认自己麾下有私盐生意,就已经是惊世骇俗了。
毕竟这种事儿,就算全扬州的人都心知肚明,但历来都是能做不能说啊,尤其是眼下这么个场合,这……
好多人忍不住的就将目光飘向了沈毅。
沈毅的脸色也确实是变得有些不太好看,却是也不太好发作出来,瞥了一眼赵匡美那一桌,微微在心里叹息一声,索性便将一点不满的情绪暂且压下,就当这话他没听见了。
赵匡美也在感叹:“熊弟与那沈毅关系不错啊,这样的场合说话如此的放肆,说明他们俩这是穿一条裤子了。”
苏宁衔闻言也点头附和道:“这便是此人的本事之处了,早在那场扬州动乱之前,他便与那姓杨的处得宛如叔侄一般,沈毅此前在扬州是搞实务的,与他的关系应该只会更好才对。”
赵匡美闻言点了点头,小声地附耳道:“京城现在波谲云诡,曹彬那货已经在对潘美呲牙了,禁军内部,中高级以上的军官现在全都是人心惶惶,一片混乱,这个时候,扬州要稳住,扬州稳江南就稳,我大哥对此人很是欣赏,交好于他,于大局有益,明白么。”
“您放心,我老苏也是殿前司的出身,屁股往哪坐,我懂,这个节骨眼上,不能给新官家责难咱们殿前司的借口。”
赵匡美见他真懂,点了点头,这话题也就点到为止了,这些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往深了去聊。
说着,扭过头还正好看见隔壁桌的沈毅在盯着自己看,很是有风度的举起手中的酒杯遥遥地与他示意,微笑了一下。
沈毅见状,也是心照不宣的拿起酒杯与他遥遥相敬。
这,就叫默契。
再看那高台之上,刘大炮淡了吨之后继续道:“再有,就是最近咱们面对的流民问题了,流民进城,失去了土地就只能在城里头讨生活,没有本钱,想找个工作无非也就是车、船、店、脚、牙几项,亦或者是去工厂给各大掌柜的当工人,都是为了混一口饭吃。”
“亦或者那小偷小摸的,抢包的,蒙眼的,收保护费的,等等等等,不管他们干啥,抢的都是咱们义字门的饭碗,也因此,咱们与这些外来的流民总是难免产生许多的矛盾。”
“咱们义字门,人多势众,又是地头蛇,比打架咱们肯定是不怕的,然而这天下苦难之人是永远都会有的,他们也是人,也要活,咱们若是不让他们活,咱们也注定活得没法消停。”
“怎么办呢?靠打架?还是靠杀人?只要扬州还是整个江南地区的经济中心,只要这天下还在裁军,只要还有流民,这些外来之人就是杀不完的。”
“两淮盐运司的周广仁周大人曾经找过我,他曾经提议,要咱们用硬的,或是软的,用坑蒙拐骗什么方法都好,我们可以把他们变成奴隶,通过盐运衙门的渠道,把他们都卖出去。”
说罢,刘大炮停了下来,在高台上用锋锐的眼神依次将台下之人的脸上大概的扫过。
“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有人因此而动心,某种意义上,这也确实是两难自解之法,只是各位啊,我在这里问你们一句,咱们这些人,都是从哪来的?”
“咱们这么多人,有谁是天生就当了脚夫,当了混混的?你们的父母双亲曾经又是干什么的呢?这诺大的一个义字门,诺大的一个扬州城,真正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又有几个?”
“假使让你们在老家能拥有二顷良田,谁特么愿意背井离乡,来扬州城讨生活?”
“本质上,咱们和他们都是一样的,无非咱们这些人比他们先来一步,占据了更好的位置,事先抱好了团,仅此而已。”
“所谓兔死狐悲,今日,咱们若是将这些外来的流民们打了包,以一个极其低廉的价格卖掉,将来,会不会有人用同样的方法把咱们也给卖了?咱们的本质上难道就不是失地的流民了么?”
“这操蛋的世道如此,指不定哪天,就又要打仗,又要分裂了,如果有一天漕运断绝了,扬州城再不复今日之繁华,已经无力供养咱们门中三万余名弟兄了,又要怎么办?你们真的以为这一天不会来临么?”
“现在的义字门本身也是一团散沙,到时候,是不是要咱们也自相残杀,争抢残羹剩饭,将失败的同门弟兄也卖出去?”
“内部不团结,外部还不断有流民在抢咱们的饭碗,更上面的大人物时刻想把咱们变成奴隶,好不容易太平下来的天下也随时有可能会重新大乱,这便是咱们现在面临的难题,也几乎是无解的难题。”
“弟兄们,面对难题,咱们要怎么做呢?想来想去,我以为,如果咱们自相残杀,坚持弱肉强食的话,早晚会走上一条绝路。”
“左传有云,‘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我想来想去,想了很久,各位兄弟,我等无不是自五湖四海而来,留血流汗,沦落至此,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然而这该死的世道,让咱们就算是只想吃一口饭,也是千难万难。”
“所以,我认为团结,才是咱们真正的出路,聚拢在字头之下,咱们才能安稳的吃上现在的这一口饭,但是我认为这是远远不够的,我们依然是乌合之众,只有真正的团结起来,咱们才能有尊严的活下去。”
“所以我要说的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就算是外地来的流民,只要认同咱们义字门的理念,有人为其进行担保,就可以递上一份拜帖,成为门中兄弟。”
“只要是门中兄弟,遇到了难处之时,门中的每一位兄弟,都应该在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只要是门中兄弟,从外地来了扬州,咱们就应该帮助他们在此站稳脚跟,给他一口饭吃,若是在扬州待不下去的,或是实在没有他的活路能给他的,门中也要出一笔钱财,给他作为路费,让他去开封或是其他城市去寻求活路。”
“即是同门弟兄,大家就都是兄弟之交,包括我在内,门中只有兄长兄弟,没有尊卑大小。”
“我在这里宣布一件事情,从今天起,义字门百业之中不管是哪一行业,每位堂主所赚取来的利润必须上缴一半,作为帮会的共同财产。”
“这些钱可以用来帮助弟兄们改善生活,可以帮忙照顾孤老小幼,总而言之,用来帮助我们活下去,帮助咱们救急,救穷。”
“我要拿这个钱出来建设学校,建设医馆,建设养老院,还要建设咱们帮内弟兄的改善性住房,将来我们若是生病了没钱治,帮派自然会管;若是哪天我们出了意外,家小自有帮派来进行照顾;若是哪天咱们做生意的缴纳不上该缴的税赋,帮派还会管。”
“若是咱们的孩子有文曲星下凡,读书能读出门道来的,孩子读书的费用,求学的费用,帮里也会管。若是家中遇到什么急事需要钱财,帮里也会借钱给你们,并不收取利息。”
“当然,除了各个堂主之外,凡我帮派弟兄,每月赚到的收入,也要贡献你们十分之一的收入给帮里面,这就是我所说的团结。”
“这个时候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想了,你黑心熊说得比唱的好听,我们把赚来的钱都给帮里了,可你黑心熊若是贪污了怎么办呢?”
“这当然是个问题,首先,作为你们所有人的大哥,我认为我应该承担得比下面的堂主更多一些的,今日起,包括烟姿楼分红在内的产业,凡是我自己的那一份,我会拿一半出来给帮里。”
“其次,即日起帮会内部的总账册,以及各个堂口的账册明细,全部都要予以公开,每年的这个时候咱们再一次举办聚会,凡是认为我黑心熊做事不公的,都可以拿着账册当场对我进行质疑。”
“最后,回去之后你们各个堂口自行商议一下,每一百名弟兄,根据你们自行推举的方式,推举一名弟兄代表,专门负责这笔公帑的花销,报销,和做账的工作。”
“在此基础之上,还要成立两个全新的部门,一个叫善堂,专门负责统计帮会中需要帮助的弟兄,与弟兄代表们共同商议这些公帑应该怎么去花销的问题。”
“一个叫刑堂,专门负责处刑不守规矩的弟兄,包括我黑心熊本人在内,若是对不起弟兄,贪污弟兄钱财,愿死于万刀之下。”
“我话讲完,如果有不愿意上缴三成利润的堂主,或是不愿意上缴一成收入的弟兄,今天就是你们退出的机会,大家好聚好散,他日江湖再见,咱们依旧是朋友。”
“现在,想要退出义字门这个大家庭的,可以站出来了。”
等了好半天,当然没人站出来。
事实上这个时候每个人的脑子都是乱的。
“很好,既然没人站出来,我提议,咱们大家伙儿重新对这关二爷,一同结拜,从此之后,大家结为生死弟兄,我之父母妻儿,便是汝之父母妻儿。”
“为此,我定下了几条誓词,我说一句,你们就跟着我说一句,若是有人认为规矩不妥的,还是那句话,随时走人,今天这个头磕在地上之前,任你们来去自由。”
“自入义门之后,尔父母即我之父母,尔兄弟姊妹即我之兄弟姊妹,尔妻我之嫂,尔子我之侄,如有违背,五雷诛灭”
“倘有父母兄弟,百年归寿,无钱埋葬,一遇白绫飞到,以求相助者,当即转知有钱出钱,无钱出力,如有诈作不知,五雷诛灭。”
“义家兄弟,虽不相识,遇有挂外牌号,说起投机,而不相认,死在万刀之下”
“义家之事,父子兄弟,以及六亲四眷,一概不得讲说私传,如有将衫仔腰平与本底,私教私授,以及贪人钱财,死在万刀之下。”
“义家兄弟,不得私做眼线,捉拿自己人,即有旧仇宿恨,当传齐众兄弟,判断曲直,决不得记恨在心,万一误会捉拿,应立即放走,如有违背,五雷诛灭。”
“遇有兄弟困难,必要相助,钱银水脚,不拘多少,各尽其力,如有不加顾念,五雷诛灭。”
“如有捏造兄弟歪伦,谋害香主,行刺杀人者,死在万刀之下。”
“如有奸淫兄弟妻女姊妹者,五雷诛灭。”
“如有私自侵吞兄弟钱财杂物,或托带不交者,死在万刀之下”
“如兄弟寄托妻子儿女,或重要事件,不尽心竭力者,五雷诛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