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鞑子细作?

  王家本是临安船场的匠户,王大海还是个把头,也就是后世的包工头吧,有宋一代百姓富裕,“农夫着丝履”,王家人的生活自然是吃穿不愁还能有余钱。
  自打蒙古鞑子南侵,生活就一天不如一天了,朝廷的捐税越来越重,世道越来越乱,这些都能忍下去,大家咬紧牙关上交繁重的税赋,只有一个盼头,就指望着贾似道贾师臣,能力挽狂澜把鞑子打回去。
  哪知道这位贾师臣是个银样蜡枪头,平时吹吹牛骗骗小皇帝,顺便玩玩贪赃枉法鱼肉百姓陷害忠良的把戏,那是得心应手,可是和鞑子兵交锋,就尿了裤子,被鞑子丞相伯颜揍得稀里哗啦。
  既然打不赢,那就像往常那般,议和吧,称臣纳贡也成啊!反正这大宋从澶渊之盟开始,一打就送、越送越多,早变成了“大送”,也不在乎多点少点了。
  偏偏这次鞑子是铁了心要灭宋室,别说你称臣,就是称孙子也不答应!大军沿长江水陆并进,大有鲸吞江南之势。汉军元帅、行军总管张弘范更是赋诗明志:“磨剑剑石石鼎裂,饮马长江江水竭。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
  果然,鞑子要拿江南儿女的鲜血来染红他们的战袍了。常州一战,伯颜下令屠城,城中百姓二十万,不论男女老幼全都惨遭毒手,只有七人藏在桥下逃得性命。
  鞑子四川屠成都,杀害和平居民一百四十万,之后一路征战、一路屠杀,仅在江南,就先后有苏州、无锡、常州惨遭毒手。
  可怜江南百姓,平日里辛辛苦苦的纺纱织布养蚕种田,从牙缝里省下钱缴纳赋税给朝廷,就盼着朝廷能保一方平安,哪知这朝中文恬武嬉,百姓们非但不能保全性命,而且还要惨遭鞑子的荼毒。
  常州屠城的消息传到临安,百姓们南逃的不计其数,连东家都跑得没了影儿,船场中人心惶惶。
  王大海身为把头,行事一向公正无私,深得匠户们信任,他招来另外几个把头一合计,都觉得这地方待不下去了,跟着大队百姓往南边逃吧!
  这时候王大海灵机一动,说两条腿能跑过鞑子的快马铁骑?正好船场有十多条刚造好的客舟,都是常州一位富商订购的,估计他永远不会来取了,干脆大家都上船,走海路逃生,不是比陆路安全得多?
  于是大家扶老携幼登上了客舟。宋代客舟排水量在五百吨左右,船场匠户连同家属在内不过三千余人,十多条船装下这些人绰绰有余,还搬了不少家伙什物上船。大家到了舟山群岛,觉得这里离长江口太近,难保不会有鞑子水军过来,干脆再跑远点。
  一路南下到泉州港拜访富商蒲寿庚,求他的船场收留,哪知江浙一带逃难到福建的难民甚多,蒲家船场早已不需要工匠了,于是蒲寿庚便把他们安置到琉球。
  自德祐元年出逃,到现在他们已经在琉球生活了大半年。
  虎子才十二岁,说话难免颠三倒四、遗失错漏,楚风结合自己不多的一点儿历史知识,才把他说的内容理清。
  德祐二年,本来楚风并不熟悉历史,但他刚看过一部描写宋末元初的电视剧,知道这是公元1276。就在今年,元军下江南,临安的宋朝君臣投降。然后文天祥、张世杰等人拥立一个小皇帝继位,建立抗元小朝廷,最后在崖山被元军击败,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跳海自尽,从此宋朝灭亡。
  崖山之前,虽然夷狄屡侵中原,到底没能全部占领。两宋300余年,一直都是重文抑武,在军事上屡受外敌之辱,常被称为“弱宋”。但全面的看待,宋朝在经济、文化、科技、农业、工商业、手工业等诸多方面都达到了中国封建社会的巅峰,仅在机械技术上,楚风就知道,宋代铸造了大型铸铁件——重达五吨的沧州铁狮子,苏颂、韩公廉制成带有擒纵机构的水运仪象台,江南发明结构复杂的水转大纺车……四大发明中的指南针、活字印刷术和火药都是在宋代发明或者成熟,《梦溪笔谈》、《数书九章》和“杨辉三角”更是足以光耀千古,宋代科技成就超过了之前的隋唐和之后的明清。
  要知道,四大发明是文艺复兴、地理大发现和资本主义兴起的基础,水转大纺车更不得了,西方人就是大规模使用水力纺纱机后,水力不足的情况下,逼出来的蒸汽机!
  两宋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没有抑制工商业的朝代,并且极力发展对外贸易。虽然不断的纳贡称臣,但国库岁收依然充裕,终宋一世,只爆发过几次小规模的农民起义,这应该是有其原因的。汉文明在宋朝时候,于世界独领**,富有人文精神,科技发达,也具有抵抗精神,在蒙古横扫欧亚大陆后,独立支撑数十年,为全世界抵抗入侵最久、之后也是最早推翻蒙古统治的民族。
  炎黄子孙、中华文明的薪火传承,一脉相承四千年,直到元鞑子入寇方告终止。
  崖山之后,古典意义上的中国也随之灭亡,中国第一次整体亡于游牧民族之手。虽然明朝又驱除胡虏恢复中华,但毕竟中华文化在鞑子铁蹄下中断了将近百年。此后汉文明再也没有振作起来,市民社会的发育,新型商业经济的发展,以及科学技术的创新都无从谈起,中国丧失了最好的发展机会。
  所以有人说“崖山之后无中国”!
  只是不知道,这个孤悬海外的琉球,是否能避开元军的铁蹄?楚风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回忆着历史,梳理大脑中原本不多的记忆。
  晚饭时候,楚风见到了王家的女主人王李氏,一个慈目善眉的妇人,因为生活的艰辛,面容有些沧桑。
  席上楚风为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世,说是世居海外的华商,从万里之外回国增长见识,结果船只在海上触礁沉没,漂流海面被王大海搭救。
  宋时华商从泉州扬帆远航,最远到达东非沿岸,王家是临安船场的匠户,占城、巨港、天竺、锡兰的客商都见过,楚风这番说辞他们当然深信不疑。
  饭菜非常丰盛,炖黄鱼、爆炒蛏子、蒜蓉大海螺、清蒸大龙虾,这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海鲜,后世出再多钱也买不到啊!
  楚风昏迷了两天没有进食,现在早饿坏了,拿鱼汤泡饭,一口气吃了三碗,等放下碗才发现把王家蒸的干饭吃完了,虎子没了饭吃,拿筷子捞汤里的干货。
  “嘿嘿,不好意思哈,我饿坏了。”楚风摸摸头,老脸一红。
  敏儿不屑的说:“谁像你这么能吃啊?我们平时都吃少少的一点米饭,拿鱼虾填肚子的。”
  二十一世纪海鲜比米贵许多,古代因为没有冷藏保鲜技术,在沿海,粮食反比海鲜贵。所以王李氏平时蒸饭都蒸得不多,小虎子鱼虾吃得腻了,天天嚷着要吃白米饭。
  不过楚风觉得奇怪啊,刚才谈话间他已经弄明白了,现在身处的“琉球”,不是后来的成为小日本冲绳县的那个琉球王国,而是台湾岛。
  台湾气候温和物产丰富,匠户们十分勤劳,男的出海捕鱼,女的在家煮盐,年龄大一点的和十多岁的少年则在田间劳作,他们的生活应该很富裕才对嘛。
  海中捕鱼一般产量很大,煮盐在古代也有暴利,怎么连白米饭都不能敞开吃呢?
  王大海苦笑道:“楚兄弟说的没错,自古渔盐利大。但我们是客居此地,泉州蒲老爷把我们带来的客舟没收了,只留下些小渔船,还规定每月须交出新造客舟一条、盐万斤,这样一来我们自己还能剩下多少?能勉强糊口就算不错了!”
  楚风大怒:“什么狗屁蒲老爷,他算哪根葱?凭什么要这样要那样,难道这琉球岛是他家的?”
  王敏儿吓得呆了,反应过来,一把捂住楚风的嘴:“傻子你疯了?蒲老爷派的有人在这里监视我们,要是被别人听见,你就别想活命了!”
  楚风轻轻伸出舌头,在白白嫩嫩的手掌心上一舔,别人都没注意到,惟有敏儿像触电似的,浑身一震,飞快的挪开了手,小脸罩上了一层轻霞。
  出门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王大海长叹一声:“唉,我们也不想被蒲老爷盘剥啊。可他身为福建安抚沿海都置制使,麾下客舟数百,小船无数,官兵上万,我们是逃籍的匠户,怎么敢和他斗?再者,我们的客舟被没收,只留下一些打渔船,连逃跑都没办法。”
  正说话间,听得外面一阵喧哗,打开门一看,院子里站了不少人,都拿着棍棒、扁担、柴刀,对着楚风怒目而视。
  王大海奇道:“各位兄弟,这是怎么了?老王自问没有对不起大家的地方,犯得着兴师动众吗?爷们有什么话,要提着刀枪棍棒才能说出口?”
  “王大海,今儿不关你的事。”来人中一个身材干瘪,留着副老鼠胡子的人上前一步,指着楚风,阴阳怪气的说:“但这个鞑子细作,绝对不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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