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零章 我死则国生

  陈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带着左军的选锋营精兵。沿着大路一路杀向蒲府。就是冲着金银财宝而来的。怎知让琉球人抢了先!
  当然了。一路上都有溃败的元兵阻路。还顺手抢了几家番邦海商。陈大都统制若是能抢到抄小路的琉球汉军前面。那才奇怪了呢。
  实在是后悔啊。看着汉军从蒲府抬出的大大小小箱笼物件。陈宝恨不能抽自己两个耳刮子:路上抢的那几个胡商。加起来还不到蒲府家私的十分之一。为他们耽误时间。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急红了眼的陈宝带着人就要朝里面冲。两个汉军士兵把门一拦:“楚总督有令。蒲府为军事禁区。任何人未经许可不得入内。”
  陈宝一笑。挥挥手七八个身材雄壮的军士就逼了上去。嘴里胡乱说些“琉球的好汉们。咱哥儿亲近亲近”。叉手叉脚的别住两个守门的兵。
  汉军负责的班长立刻叫了起来。只听得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这个班的十名士兵从门后站出。一个个把长矛斜向上四十五度举起。整整齐齐排成一行。堵在蒲府正门。
  “妈的。我还不信了。管十个人的小角色。真敢杀我朝廷命官?”陈宝一甩手上的马鞭。梗着脖子就朝里面撞去。却见汉军士兵手里的长矛一动不动对着自己脖子。手都不抖一下。陈宝还没傻到硬拿脖子和长矛拼的程度。赶紧停下脚步。身子顺着前冲的势头朝那长矛奔去。吓得他赶紧就势一滚。倒在汉军士兵脚下。
  正巧这是蒲府门口的台阶。这一倒不要紧。咕噜噜滚下去。头上碰个大青包。几个亲兵吓得呆了。这阵子才赶上来。将他扶起拍打身上灰尘。
  陈宝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若是刚才脚步再快了点。那琉球兵的长矛就刺进自己脖子了!
  班长在门口拱一拱手:“好教大人知道。我琉球汉军法度森严。万万不可儿戏。”
  陈宝气得三尸神暴躁。太阳穴上突突地跳。只差那么一点。堂堂的大宋左军都统制就丧命在了几名琉球小兵手上。“弟兄们。给我冲。看看琉球人敢不敢把咱们怎样!”
  上百亲兵一拥而上。但琉球人不过十个兵。站在那里却像是一道铜墙铁壁。只将长矛斜端做出刺杀的预备动作。不论前军选锋营地人怎么闹。就如泥雕木塑般纹丝不动。
  陈宝地亲兵不敢用强。都统制尚且吃了亏。何况咱们这些小兵?打胜了仗。为点钱财争风吃醋打打闹闹。朝廷是不会有什么责罚的。但要是闹出人命。不消说。十七禁五十四斩。等着掉脑袋吧!自己不敢动手。不代表琉球人不敢。这事情就闹不大。亲兵们只敢隔三五米远站着喝骂。嘴里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什么爹妈祖宗全被他们问候了一遍。
  汉军士兵气的不行。但军规森严。只能死死守在门口。特别是看到前军选锋营地这些兵。穿的琉球甲、拿的琉球刀。心里面就更不是个滋味了。
  楚风、李鹤轩等人听到门口的喧哗。从内院走了出来。陈宝见了。冲着楚风大叫:“金银财宝见者有份。楚大人吃相不要太难看。坏了朝廷一脉地和气!”
  此次攻打泉州。琉球并没有事先和行朝敲定战利品分配的问题。琉球是没这方面的经验。而行朝官员认为琉球军是个摆设。之前根本没想到这条。才弄到现在地局面。
  楚风以为。如果没有琉球地力量。泉州是肯定打不下来的。只要唆都来援。张世杰就得退回海上。攻克泉州。琉球出力最大。得到蒲府这一份收获。也是理所当然。陈宝凭什么要插一脚?
  不过现在同在一条战壕。没必要和这种小人闹翻。便对陈宝说:“这蒲寿庚府邸是我琉球汉军先到。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这里地主意。贵部是不要打了。”
  陈宝正要争辩。楚风摇摇手止住他:“夏、田真子、林纯子、颜伯录、孙胜夫、尤永贤、王与。等等逆党的家宅都该抄没。陈将军若是去得晚了。怕又没有下手地地方。”
  陈宝一想。没错啊。这蒲府看样子是进不去了。再纠缠下去。只怕各军早把泉州逆党的家私搬了个一干二净。自己的前军岂不是吃了大亏?没办法。只好朝楚风拱一拱手。气哼哼的带着兵走了。
  “对了。”楚风转过头对陆猛说:“派兵去秀王府驻守。不要被乱兵冲进去糟蹋了。”
  钱小毛、黄金彪几个家伙挤眉弄眼的淫笑:嘿嘿。咱大人马上到手的这份嫁妆。自然不能便宜了别人。
  此时整个泉州城已经沸反盈天。出处都有妇女儿童的哭泣声。甚至传来了士兵**女子的狂呼浪叫。
  张世杰治下。宋军军纪并非不好。他们是不会进老百姓家门的----客观上说。一般汉人老百姓也没什么油水。
  但各军挑选选锋营。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人家选锋拼死拼活抢先打进城图的什么?还不是财帛女子。那么各家逆党的战利品。就由得选锋营先拿。
  此时谁是逆党谁不是逆党。并没有在家门口挂牌子。选锋们只要看到高门大户的番商。就冲进去大抢一通。多有占城、三佛齐等处无辜番商遭殃的。只要进了家门。就在门口插个小旗子。表示这是有人占据的。后来的人你们抢别家去吧!
  有些营头的选锋来晚了。看到各处番商家门口都插上了旗子。就不好再进去了。军队从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是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去破坏它。但翻一面说。难道后面打进来的。就一点汤水喝不到了?于是。渐渐有些和番商做邻居的汉商也跟着倒了霉。
  好歹这些宋军上头有张世杰陆秀夫这样的正人君子管着。不敢十分放肆。汉商只被抢钱。还没到奉献妻女的地步;番商就遭瘟了。抄家不说。妻女也被逼着陪军爷们乐呵乐呵。泉州城处处有女人叫、小孩闹、士兵吼。实在不成个样子。
  楚风看不过眼。派人以十人为一队。到街上去维持秩序。又派了汉军中土生土长的几个泉州兵。带队到平时乐善好施、不为非作歹的番汉商人家去。用大毛笔在他们门上写字:“此系义民。诸军不得擅入。”
  马上就有运气不好的选锋挨了打。他们只觉得琉球汉军又凶又横。咱们家将军都许了抢各逆党的财物。怎的琉球人还来干涉?不过为了财物似乎还犯不上和琉球人拼命。何况还有许多真正的逆党可以抢。这些选锋就收敛了些。退出番汉商人的家宅。纷纷涌入田真子、林纯子、颜伯录、孙胜夫家中。去祸害他们的妻女。
  一时间。泉州番汉商人个个顶礼膜拜楚总督。家家贡楚风的长生禄位。连带着做牌位、神龛的木器店。生意都火了好些天。
  两个时辰后。张世杰派出的军法队进入泉州。局势才彻底的平息下来。沿街百姓香花红烛。迎接朝廷王师。
  害怕朝廷又出什么岔子。楚风则迫不及待的将蒲寿庚一家老小押到了校场上。这里。昨天还浸透了二千五百名淮军的鲜血。现在。罪魁祸首蒲寿庚。将在这里被明正典刑。以祭奠淮军的英灵。
  数万百姓从家中涌到校场。他们想亲眼看看这只吃人老虎的下场。密密匝匝的人头。把校场四周挤得密不透风。汉军士兵们努力维持着秩序。
  不过在开刀问斩之前。楚风先让人抬出了一具淮军的尸身: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特意找来的淮军新号衣。颜色鲜亮。他静静的躺在床上。表情平静而安详。身边围满了鲜花。红艳艳的花儿。就像他忠诚的一腔热血。
  “这是捉住蒲寿庚的英雄。是二千五百名淮军中最后战死的烈士。请问。有谁认得这位伟大的战士?我要知道他的姓名。我要把他的姓名刻在碑上。让他万古流芳!”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阵**。就有人软软的倒下了。于何氏的丈夫扶着她。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他和妻子同时认出。鲜花围绕的英烈。就是自己的弟弟何承志!
  好一阵子。于何氏才悠悠醒转。看着弟弟的尸身。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还是他丈夫。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好”。万人瞩目下。楚风强忍住痛哭的冲动。拿出一件血迹斑斑的淮军号衣。抖开了展示给百姓们看。
  殷红的鲜血如片片梅花。梅花之间是颜色有些消退了的十个墨黑大字:“我生则国死。我死则国生!”
  这是淮军大帅李庭芝的临死遗言!十个字。何承志把它记在了衣服底下。也牢牢的刻进了自己的心。
  他自始至终。没有忘记这十个字。他做到了。我生则国死。我死则国生。
  不仅是何承志。李庭芝、黄克己、傻牛儿、老麻子……他们都做到了。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只要这样的人还剩下一个。炎黄一脉。就不会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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