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章 尔虞我诈

  朝堂往外一进院子里,法本眼观鼻鼻观心,小半个时辰站得纹丝不动,远看还以为他是泥雕木塑的一尊人像。
  小小一个尖兵队长是没资格走进朝廷大殿的,楚总督入内议事,他便在外等候。
  四名带刀侍卫从殿上出来,为首的人朝法本拱拱手:“这位将军,楚总督有事要与你说,我等奉命带你过去。”
  法本潜心佛学二十年,虽不至于练成什么天眼通、他心通,但别人只要作伪说谎,表情眼神细微的变化,却瞒不过他的眼睛。这侍卫一开口,他就立时知道楚总督多半要糟!
  进第一重宫门,随身的宝剑就卸下了,此刻赤手空拳,而对方四个人也是武艺出众的侍卫,人人右手看似自然的下垂,却恰恰放在了腰刀柄旁边,骤起发难,自己可不是对手。嗯,要智取!
  “嗨,我家总督也是,宫中能有啥事?就有事我个粗人也不懂嘛。”法本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一边跟着他们往殿后走,故意装作个粗鲁汉子,叫他们放松警惕。
  那四名侍卫站在法本四面,前后各两个,无形中把他围在中间。见法本并无异动,此时也松了口气,恨他废话多,个个板着脸装没听见。
  法本也不管他们搭不搭话,自顾着说:“……我家总督,嘿嘿,本事大得很,造的震天雷,能把这么大个山炸平。\\\”说话间,他伸出两手比一座山的大小,此时正在上台阶。忽然他脚下一绊就朝前倒去。
  后面两个侍卫待要扶他,却见他伸出的两手在前面两人腰眼上一擂,身子就从他俩之间窜了出去。后面有个人手疾眼快,伸手往他肩膀上抓去,哪儿来得及,嘶的一声扯下块衣服,法本早窜出去两三丈了。
  “抓刺客!”好几十个侍卫围追堵截,无奈宫中惯例,要么是殿前司押殿兵拿长枪大戟站班。要么是御前侍卫佩刀佩剑护驾,宫闱之内并无强弓劲弩,只能拿着刀剑跟在法本屁股后面追。
  法本早就看准了退路,花厅侧面和回廊之间,开着扇小门,一道丈二高地夹墙。直连到丈五高的院墙。他一路狂奔提速,到两堵墙相夹的墙角。忽地跳起,左脚在院墙上一点,右脚在夹墙上一蹬,身子嗖的一下窜了起来,头顶离那夹墙的墙头只剩尺多高的距离。
  正当身子蹿到最高要往下坠的时候,两手一探搭上了夹墙的墙头,憋着口气一用劲儿,就爬上了墙头。
  有侍卫急中生智,用长剑向上掷去,法本嘿嘿一笑。\///\\这是咱的老本行来了!他一个海底捞月接住长剑。猛地朝下扔去,只见青光莹莹如电。夺的一声响,剑尖和地面青石相撞激起点点火花。再看位置,正好钉在那个掷剑的侍卫两腿之间的地上,险些儿把他**削掉,只吓得那人直打哆嗦,脸色煞白赛如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佛爷爷今天不杀生,留你条小命!”法本长笑着翻过外墙。
  领头的侍卫叫道:“追,上去追啊!”
  “禀曹大人,这南方城里,外面都是七折八拐的小巷子,这会儿追出去,人都不见影儿了。”
  那曹大人懊恼地说:“妈的,要是在临安皇宫,三丈高地萧墙,我看他跳不跳得出去!”
  几个侍卫低声咕哝道:“还说什么临安,连泉州都保不住了。”
  王朝末世,士气低落至此,听说放弃泉州,侍卫们也人心浮动不想卖力。曹大人只得派些人假模假样的出去追赶,自己垂头丧气的回去复命请罪。
  身后的侍卫还在和那差点没了**的家伙打趣:“葛兄,可惜了,刚才那一剑偏上点儿,您就和童贯、梁师成、董宋臣一个样了。\\\”
  “那可好,咱兄弟都要靠葛公公提携。”
  身后葛公公、葛伴伴的叫声响成一片,内班侍卫竟松弛到如此地步!曹大人皱着眉头,看了看天空,乌漆麻黑的像个锅底扣在天上,叫人胸口闷得慌。这大宋朝,还有救么?
  听到外面一片声的叫“抓刺客”,楚风就知道肯定是等在外面一进院子的法本闹了起来,陆秀夫,你敢伤我琉球一人,管你什么忠臣不忠臣,老子叫你喂王
  楚风眼中凶光毕露,陆秀夫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转念一想,要拿稳琉球,楚某人如果配合就能事半功倍,又软语道:“楚总督大可不必如此。老夫行事全是对大宋的一片忠心,今日多有得罪,将来到吴王驸马府上负荆请罪。另外一层,便是不看老夫薄面,瞧着大长公主地份上,总督何去何从,也该有所决断了。”
  陆秀夫说得十拿九稳,莫非赵筠也被他们软禁起来了?又是封王又是丹书铁券,看来行朝对控制琉球这样一个偏远海岛并没有多大信心,亟盼自己地合作,转圜的余地还是有地,只是须见见赵筠。
  “说什么丹书铁券,焉知是不是真的?我要见一见赵筠,方能放心。\\\\\”
  到底是少年人,贪爱美色!陆秀夫闻言长出了一口气。
  泉州城西南,晋江港口。
  炮船上地琉球诸位军官,莫名其妙的看着一队人打着仪仗,匆匆登上了百丈外的御舟,没多久,御舟上就升起了代表皇帝的龙凤旌旗。
  官家离岸登船,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让我们来反攻福州吗?
  侯家两兄弟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忧色,而李鹤轩嘿嘿冷笑着回了自己舱房。
  不一会儿,有个公鸭子喉咙在码头上叫道:“琉球番官侯德富、侯德禄、李鹤轩接旨!”说罢就要带着五六十个侍卫登船。
  船上人只道奇哉怪也,以前朝廷有什么旨意。都是直接下给楚总督,今天怎么直接给我们下旨?完全不合宗藩体制啊!
  “琉球军令,未经统帅部允许。除本船船员外任何人不得登船。”侯德富笑嘻嘻的在船头上一拱手,“想必各位知道周亚夫细柳营之故事,不要为难下官。”
  码头上的人立刻喧哗起来:“妈的,宣旨还要推三阻四,你们敢抗旨不遵么?!”
  侯德富嘿嘿一笑,在弟弟耳边耳语几句,侯德禄便到舱中去了。\\不一会儿,钓鱼岛号起锚升帆,竟然离码头更远了,船舷侧对着百丈外地御舟。
  “我琉球军法森严,违令要掉脑袋的,若是传旨。一人到我们船上就是了。”
  传旨的还是老熟人,钱喜福钱太监。“这般加官晋爵地旨意还要推三阻四,这帮琉球人,都是得了失心疯的,”他一边嘟哝着,一边乘着小艇,辛辛苦苦爬上钓鱼岛号。
  这些人呐,香案也不摆,乐器也不奏,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跪下接旨,钱太监知道琉球人不通礼法。只得展开圣旨宣读:
  “敕曰:朕膺昊天之眷命。故为中华之共主。尔琉球之人,有兴复之功。克勤克俭、用功用命……授侯德富知琉球府事、光禄大夫,侯德禄琉球军指挥使、翊卫大夫。李鹤轩琉球宣抚判官、太中大夫。故兹尔敕,尔其钦哉!”
  侯家兄弟、李鹤轩接了圣旨,打发走钱太监,三人脸上阴晴不定各自回舱。
  片刻后有亲兵敲响侯家兄弟的舱门:“李大人请二位到他舱中一叙。”
  来了!两兄弟对视着嘿然一笑。
  “来来来,请坐,请喝茶。”李鹤轩谄媚的笑道:“侯知府、侯将军,二位一文一武,倍受朝廷荣宠、简在帝心,将来开府建衙扶摇直上,还望提携兄弟一把啊!”
  侯德富端起茶碗,君山银针的味道十分香醇,侯德禄则板着脸道:“李大人说笑了,我兄弟全靠楚大人提拔,方有今日之荣耀,你我俱是楚大人属下,自该互相提携。”
  “只怕……只怕如今的朝廷,和楚大人不是一条心呐!”李鹤轩说完,抬眼盯着侯家兄弟,看他们有何反应。
  侯德富放下茶碗,“事到如今,我平日里瞧着李大人也不像个大宋朝地忠臣,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吧!
  我家世袭武职,爹爹为李庭芝大帅麾下统领官,一辈子替朝廷卖命,是个什么下场?先是早些年被贾似道贾老贼弄那打算法,军饷军粮本就不足,勒逼着将官们赔得倾家荡产。这且罢了,家父在襄阳城下为国尽忠,只因为吕文焕开城投降,朝廷便说家父也是从贼的叛逆,害家母带着兄弟,逃到临安外公家避祸。这般朝廷,咱便是有一颗忠心,却犯不着卖给他!”
  侯德禄也瓮声瓮气的道:“要说忠心,千百年谁比得过狄武襄、岳武穆、宗泽宗爷爷、韩世忠韩蕲王?他们是哪般下场?李大人不要错了念头!”
  “哈哈哈哈,”李鹤轩一阵长笑,霍的站起身来,“两位说的是,大宋三百余年,到如今气数已尽。李某痴心妄想,要随着楚总督做个凌烟阁上标名姓的开国元勋,决不做那风波亭上地一缕忠魂!”
  侯家兄弟相视一笑,扯开衣襟露出里面的软甲,又从怀里摸出匕首扔到地上,推开门,喝散外面全副武装地十多个水兵。二人哈哈笑道:“亏得李大人没有错了念头,否则我兄弟难免得罪了。”
  “原来贤仲昆早就是琉球的忠臣、大宋的叛逆,李某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提前做了点手脚,”李鹤轩从怀中摸出个玉石盒子,拈出两颗异香扑鼻的药丸,“方才为防着两位做出对不起楚总督的事情,不才往茶水中添了点料,若不吞下解药,三刻后就要毒气攻心。”
  “你!”侯家兄弟抢过药丸吞下,苦笑道:“李鹤轩,你真他妈不是东西!”
  李鹤轩拱手长揖:“谢二位夸奖,方才二位不是预备一言不合,便要将在下乱刀分尸么?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三人同时狂笑起来。
  船上的水兵、炮手只觉得莫名其妙,三位大人,为何笑得这般淫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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