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章 祭奠
晨,惠州城墙上的血迹被洗得一干二净,大汉的金底高飘扬,初升的朝阳下,这座古老的城市焕发了新生。
出现了经营早点的小贩,白米糕、蒸甜面馍馍、肉馒头的香气,弥漫在大街小巷,街头巷尾,人们的身上没有了四等奴隶的枷锁,脸上就多了自信的笑容。
“沙糕,香喷喷的胡麻沙糕,桂花沙糕,糖瓜沙糕~~”江大郎挑着担子,走在惠州的青石板路上,只觉得今天两只~,比往日有力得多。
是嘛,以前刘阎王手下那些瘟兵,拿你的沙糕几时给过钱?但凡道个不字,不是打就是骂,担子都不敢挑到正街上来,穿小巷子躲兵大爷跟躲土匪似的,一天尽钻巷子,做不了多少生意。
昨晚半夜里搜完新附军逃兵,汉军就撤了出城,现在城里只有不多的几个衙役,再加百十号汉军维持秩序,江大郎可以大摇大摆的把担子挑了上街,看着宽阔的街道,他觉得心里是分外的舒坦。
“沙糕,香甜不粘的胡麻沙糕,桂花沙糕,糖瓜沙糕~~”
忽然见远处,几个士兵从道那头过来了,江大郎吓得亡魂大冒,挑着担子就往小巷里跑。
“别跑,卖沙的别跑!”士兵们拔脚就追。
妈呀,这群兵大爷追上了,这百十斤沙糕不就填了狗洞?别看江大郎挑着担子,人家是躲新附军兵痞躲出经验来的,两条腿跑得跟风车也似,上的担子像生了根,绝对不磕磕绊绊。
从一个小巷子钻进另一个更小的巷子,从东西向的巷子拐进南北向的巷子,江大郎轻车熟路的逃跑,若是原来,早把那些泡酒馆、逛窑子掏空了身子骨的老兵油子甩下老大截儿了,可今天撞了鬼,后面那几个汉军的兵,明明不熟悉路,有时候还跑岔了,却总能追上来,而且越追越近!
“老乡别跑。我们买你地沙糕!我们给钱!”
听见喊声。江大郎差点没笑出苦胆:当地拿东西。几时给过钱?这些话。只好哄鬼!更加快了脚步。
无奈挑着百十斤地担子。算熟悉地形。怎么地也跑不过人家空手地。江大郎累得全身虚脱。恨不得甩了担子。就算沙糕喂了狗!
可他不能啊!全家老小。都指着这玩意儿吃饭呢。失了本钱。老婆和那些个嗷嗷待哺地小狼崽子。却拿什么喂养?
江大郎咬紧牙关。脚步却无奈地慢了下来。忽然后面有人伸手按到肩头:“老乡。跑什么呢?咱们又不是不给钱。难道你对汉军有意见?”
唉~全完了!江大郎浑身一震。停下脚步。脸色比苦瓜还要苦:“老总。沙糕就送你们劳军。这副担儿是俺活命地靠山。千万别给俺砸了!”
汉军士兵一怔,俄而哈哈大笑起来:“你、你还怕我们不给钱?唉呀,跑这半天累不累啊,我们买什么东西没给过钱?”
后面几个跑错了路的兵,也陆陆续续的来了,听得这误会,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他们在闽西粤东几州待得久了,当地百姓从来不躲自己地子弟兵,突然发现居然有人怕自己白拿东西不给钱,都觉得跟大食国那啥夜谭有一比。
汉军军饷丰厚,超过同级的文官,琉球、汀漳泉梅的商户,见了汉军进门,是笑脸相迎,拿出最好的货物,掏空大兵的钱袋,这见了汉军撒腿,真正是破天荒第一遭!
见老乡要信不信的样子,汉军士兵顿时觉得委屈,一个个从怀里摸出叮当响的银钱,“老乡,你这挑沙糕多少钱,咱们全买了,绝对不讲价!”
沙糕的原料,无非芝麻、麻油、熟猪油、白砂糖及精糯米粉,值得多少钱?这一担,不过五钱银子,江大郎还当这些兵戏弄自己,吞吞吐吐的说了价,却见其中一人把银钱往担子上一放:“咱们没东西装这沙糕,老乡替我们挑到城东北角,这一百块钱,就是一两银子,全归你了!”
这、这真是给我地?江大郎眼睛瞪得比牛还大,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却不敢摸那白亮亮的银钱。
“是给你的,千真万确是给你的!”汉军士兵不耐烦,干脆拿起银钱塞进了江大郎的手心。
沉甸甸的,还带着汉军士兵怀里的体温,大汉的银钱,往日里偶然在商人手上见过,今天则真真切切的放到了自己手上!江大郎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老总,去哪儿?”
惠州城东北角,江大郎发现,卖艾角的李四蛋也挑着担子等在那儿了,另外还有个汉军士兵,手里提着个食盒,看食盒地标记,正是城南会仙楼的标记,旁边头发花白的老头,不正是会仙楼主厨赵一勺吗?
奇哉怪也,会仙楼乃是惠州城第一等的馆子,老师傅赵一勺更不得了,老百姓传说他家的赵姓,还是当年先祖替大宋皇帝掌勺,一顿饭把病入膏肓地老太后吃得精神长了三分,这才赐的姓呢!
赵一勺是有名地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巳时三刻前在茶馆吃茶,晚上一交戌时就下回回番客开的澡堂子,不在这两个时间当中,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下厨地。
可今天出了奇,会仙楼开了三十年,赵一勺几曾在辰时下过厨烧过菜?江大郎百思不得其解,当着这里一大群汉军士兵,却不方便开口询问。
东北角城墙炸塌的地方,摆起了一块灵牌,江大郎认不得字,也不晓得那是谁,只见汉军士兵们打开食盒,把一盘热气腾腾地梅菜蒸肉放在灵位底下,又从李四蛋担子上取出艾角放在左边。
一名士兵走向他的担子,江大郎忙不迭的拿出沙糕,亲手捧着要帮忙摆,那士兵却摇摇手不要他帮忙,自己动手,一块块散发着甜香的沙糕,摆得整整齐齐。
原来是要在这里祭奠,只不知灵牌上那位,是将军还是元帅,摆出这么大的排场?
军营方向,十余骑骏马奔来,当先两位,江大
街上见过他们处置刘深刘阎王,不正是大汉皇帝督?
那么,等待祭奠的灵魂,一定属于某位了不得的大将军了!
只见大汉皇帝和总督,远远的就下了马,并肩走近,对着那灵牌,恭恭敬敬的鞠了三个躬,又亲手点燃火,插在灵位之前。
跟着皇帝地将军们,一个个挨次上来行礼、进香,现场没得一个人说话,更没有人哭泣,只空气中弥漫着的肃然和哀伤,压得江大郎心头沉甸甸的。
皇帝带来的人,都祭奠过了,他走到士兵们中间,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然后才跨上马离开。
江大郎只觉得沉甸甸的压力顿时一轻,只说要回去了,却见那些士兵们一起围到灵前,哭得昏天黑地:
“黄连长,惠州的沙糕、艾角梅菜蒸肉,都在这儿了,您和天上的兄弟们,吃好喝好啊!”
“狗日的连呵,你不该骗我们!嫂子早就在天上等你了,我们还要几十年才看得到……”
连长,长是几大的官儿?江大郎疑疑惑惑地问李四蛋。
“听管百十号人,大约和刘阎王手下的百户官一样大?”李四蛋也不敢确信,“他是拿下惠州的英雄,在城下头点燃了三百斤的震天雷,炸塌了城墙。可怜呐,尸骨无存……”
百户官有皇帝亲临祭奠?江大郎简直敢置信,他捏了捏手里的银钱,硬的,提醒他这不是一个梦。
“连长,咱们还得接着打仗,和弟兄们,就在天上看着咱们揍鞑子,揍西夏奴,揍汉奸,放心,决不替丢您和弟兄们的脸!”汉军士兵们摸着脸上的泪水,头也不回的向军营走去。
江大郎这才和赵一勺打招呼:“赵老师,您今天挺早啊,没去茶馆?”
“忠诚老实,人人敬仰啊!老夫起早下个厨,又算得了什么?”赵一勺走到灵前,将衣襟下摆一抄,双n了下去:“若不是黄英雄呵,阖城生灵不晓得还要受多少苦,老夫替惠州百姓,给您磕头了!”
江大郎和李四蛋,忽然脑袋里轰隆一声响,几十年为生计忙忙碌碌磨出地冷硬脾气,一霎时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心头热辣辣的,又酸又疼,跟在赵一勺后面,恭恭敬敬的磕下头。
朝阳照在惠州城头,也照在了揭阳城外,但这里没有金底苍龙旗,而是代表死亡的战旗肆意飞扬,党项人的帐房漫山遍野——虽然亡了国,但早成为蒙元的奴才,似乎也是一种了不得的资历,南侵途中,党项奴总是趾高气扬。
正中一座灰白色的帐房,和费听捷利正在商议军情。
“少主,咱们倾巢而出,广州空城,要是让给了汉军,将来大汗怪罪下来,怕也不好啊?”费听捷利隐隐有点担心,空城而出,驻守广州的那些新附军,就真的和咱们党项人一条心吗?特别是少主那样对待他们,那样对待他们地妻女……连续奔驰三天,从惠州以东、东江上游渡江,过海丰昨夜黄昏入揭阳,满以为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谁知揭阳城头已然严阵以待,既然突袭失败,干脆休息了一晚上恢复人力马力,这清晨还没开战呢,他的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
李恒看了看忠心地老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费听啊,你认为南方的战事,还会持续多久?”
“伯颜丞相驻守东宁府,乃颜被关在辽东一隅之地,辽西、东蒙古的部族,心思都开始活动了,大约大军南下就在不久了吧?何况、何况,”费听捷利犹豫着说:“刘深手下虽然无能,八万人守个惠州还是绰绰有余;吕师夔的六万步骑,想必已经过了东江,他们前后夹击,就算不能全歼南蛮子汉贼,也能把他们打得动弹不得,少主又致信塔出、范文虎,他们两路齐进,恐怕不等伯颜丞相南下,反贼就要束手就擒!”
“好、好,不管怎么说,汉贼南蛮子是一定要失败地!”李恒拍着手笑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等天下砥定,大都城那位精明强干的大汗,会拿谁开刀?”
党项人早在百年前就引进汉人学,费听捷利虽然武将,也饱读诗书,“不赏之功”、“功高震主”、“尾大不掉”这些阴谋词语,带着几千年沉积地血腥味扑面而来。
少主跟随伯颜南征,立下了不世之功,他又偏偏不是蒙古人,听说大汗对江南的范文虎都防着一手……
李恒哈哈笑道:“功到雄奇便是罪,蒙古人杀了我全家,他能信得过我?以大汗地脾气,恐怕一灭了汉国,立刻就要对我、对两浙的范大都督、江东江西地吕大都督动手!功名利禄都是虚的,只有这两万党项子弟兵,只有金银财宝丝帛子女是真的!”
丢了广州,李恒根本不怕,他知道只要两万久经沙场的探马赤军握在自己手上,什么罪名都不会落到自己头上;若是没了这些本钱,哪怕跪在地上舔大汗脚下的尘埃,也会被他无情的杀害!
趁着南方未平,多捞点金银财宝,将来回祈连山下,便是起家的本钱。李恒嘿嘿一笑:“哼,我本是西夏的王族,蒙古人杀了我父母兄弟,我岂肯屈居蒙古仇人之下!终有一天,我要恢复大夏的荣光,让成吉思汗的子孙,见识党项铁骑的威力!”
“少主,你终于肯反对蒙古,恢复咱们大夏的荣誉了!”费听捷利涕泪交流的跪下磕头:“大夏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费听将军请起,将来一定会有那一天,咱们君臣一定会名垂青史,为我党项男儿万世敬仰!”
李恒、费利表演了一番君贤臣忠的二人转,随后下达了强攻揭阳的命令。揭阳,和他身后的潮阳海阳,三座城市中的财富,将成为西夏复国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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