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九喜遇良机聆圣音
赵贺三十岁刚出头,四肢粗短,皮肤黝黑,论及长相,与真正的赵相差甚远。他也没有多少见识,只是在乡间豪爽仗义,故此在起事时才会被人推举出来成为首领。
“我真的可以成事么?”
虽然他自称才是大宋天子,在老兄弟面前也呼来喝去,颇有几分威风,但面对眼前之人时,他却一点天子威仪都没有了。他知道若不是这人,自己根本没有今天,甚至在攻打上海镇时便已经溃散败亡。
眼前这人和他带来的二百精兵,才是裹胁来的这群百姓中最值得依赖的力量。
“陛下,自然是可以的,才短短五日,如今陛下已经有兵近二万,若是再有月余,百万大军唾手可得。”那人笑道:“陛下只管安心于后宫之中,臣等自会替陛下夺得天下。”
“若真有那一日,你……我要封你一个大官,大大的官!”
听得提起自己的后宫,赵贺心热了起来,他原本是穷汉一个,莫说媳妇,便是半掩门儿的私娼,他都难得会上一回,可夺了上海镇之后,他立刻占了一位富商宅邸为行宫,连纳了一位皇后两位嫔妃,至于宫女数量他自家也记不清楚。
“那我就多谢陛下了。”那人笑嘻嘻地说道:“我还有军务,先告辞一步。”等等,等等!”赵贺皱着眉,看了那人好一会儿,他虽然没有几分见识,但农民的小小狡猾还是有的,寻思了半晌后道:“我赐你五百……三百……啊不,一百贯,用来犒赏大军吧。”
听得他不情不愿地说出这个赏格来。那人又笑了声:“如今陛下初创基业,用钱的地方还多着,陛下还是留着这赏钱吧。我与大军,都是出于忠义,才来助陛下一臂之力,当不得陛下厚赏!”
赵贺脸也微微一红,夺了上海镇后,他收刮来的金银钱钞足有十万贯之多,他莫说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便是数也觉得数不过来,这钱全被他藏得好好的,一次拿出一百贯来,着实让他肉痛。
“要不我……朕拿出一千贯来。不能再多了。一千贯犒赏。如何?”他向那人问道。
“不必。我说了。陛下只管高卧。我自会替陛下征粮催饷。”那人有些不耐烦地道:“便如此了。”
他出了门。背手行了几步。两个神情紧张地汉子迎上来。他向身后地“行宫”歪了歪嘴巴。那两人会意。一左一右便站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出。那人这才施施然上了街。左盼右顾了会儿。仿佛是在闲逛一般。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到一处院落前。原本站在院落门口地汉子向他点头为礼。进了门。他微微一怔。因为有一个人背着手。正在看他挂在墙上地一副横条。那横条上写着“志在千里”四个字。
“子申兄!”那人认出了来人。立刻行礼。
来地是那位子申。虽然二人兄弟相称。但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子申地地位都高过他。故此他如此恭敬。
“俊德贤弟做得好大事业!”子申兄转过身来笑道。
“还不是奉子申兄之命行事,若非前些时日的米价高涨,事情也不会如此顺利。”被称为俊德的那人又行了一礼:“我钱斯杰在襄阳时便受了子申兄的大恩。这条命早就卖给大兄了。”
听他表忠之意。那子申兄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子申兄亲自前来。必有教我,不知临安情形如何?”钱斯杰又问道。
“如我所料,昏君果然要调捧日军来,那近卫军是他心头宝贝,他如何肯轻易调动?”子申兄鼻子里哼了一声:“大事成败与否,便在你与捧日军之战上,若是胜之,则近卫军必出,到时你便可功成身退了。”
钱斯杰盯着他,若只是如此简单,史嵩之根本用不着冒险来上海镇,他此次来,必然另有布置。而且,只凭借他这纠合起来地不到二万乌合之众,如何是捧日军的对手,便是恃险而守尚嫌不足,何况是在上海镇这毫无险阻之处。
他可不是那个赵贺,以为真的发出一纸诏书,真德秀等人便会起兵来助。
“捧日军中,我已经有了安排,你只管迎击便是。”那子申兄又是一笑:“此战胜后,你不必急于去攻临安,而是攻打江南制造局,设法收集足够之船渡江北上,近卫军虽强,你过了大江他能奈你何?”
钱斯杰点了点头,子申兄在捧日军中有人对他来说并不意外,他叔父权倾天下二十年,哪里不曾安排些人手,除了那些明面上居于高位的,中低层将领中有多少效忠投靠的,除了他叔父自己,只怕只有这个被寄予厚望地子侄才知道了。
“到时你只说要沿江西上,攻镇江金陵,然后再北上夺两淮徐州之地。”那子申兄又道。
“是。”
“钱粮上不必担忧,我此次来,为你送了三千石粮,还有十万贯钱钞。”子申兄再次笑道:“这些钱钞,都是十足十的流求金元券,那昏君只怕不曾想到,他虽说扫荡了那些投机的豪商,却也让我等筹足了钱粮!”
钱斯杰与那子申兄关系亲近,但对于这一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也不甚清楚,他只知道子申等人织了一张连环网,一环扣着一环,为的都是逼使那位天子出昏招。如今时机已经成熟,那位天子自家革新弄出的流民,成了他之天下的乱源,便是钱斯杰自己也不曾想到,赵贺揭竿而起之后,竟然会有如此多人响应。
赵与莒这两年来声望虽大,但他能力再强,目前改善的也只是临安左近罢了,华亭府虽然也在变化之中。只是这变化才一开始,便被这些随时随地准备寻他破绽的人瞅准时机利用起来。
“沿江制置使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他们那几条船,只是来应应卯,只要你这里不出大乱子,他们也不会来找麻烦。”知道钱斯杰还有些疑虑,那子申兄又拍拍他的肩膀:“贤弟,我这些年来可曾亏待于你?”
“若非子申大哥,小弟早就家破人亡了。害得小弟如此地,便是襄阳他赵家地宗室!”钱斯杰发狠道:“子申大哥尽管放心,小弟但留三寸气在,必不会误得大哥之事!”
“事成之后,你要愿意。一处制置使之位总是少不得地。”子申兄点头道:“只是你须小心,莫让那个赵贺知晓了你真实身份,若事有不济,你自脱身,那厮却不能让他开口,明白么?”
“是!”
“那我便放心了,好生去做,俊德贤弟,我先离开此地,还有别处要我联络。”
目送子申兄离开之后。钱斯杰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他凝神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即使这位子申说得那么满,可是除非捧日军阵前倒戈,否则他想不明白自己如何凭借这些乌合之众可以抵挡住大军进袭。但是捧日军阵前倒戈,这种事情他想都不大敢想。
赵与莒也不相信捧日军会出现什么意外,在他亲政之后。他便用或明或暗的手段,将临安城左右的禁军主要将领轮换了一遍,换上的都是他认为较为忠诚可靠地。饶是如此,为防万一,他还是将近卫军一部也调了过来,为的便是防备万一。
大宋炎黄元年八月二十七日,捧日军五万离开临安赶赴华亭,华亭府离得临安并不远,而且对方只是两万乌合之众。故此出征之时。临安百姓与舆论都以为,此次出征必是轻而易举便可大获全胜。甚至在一些小报上已经开始讨论。胜利之后对于那个伪称为济逆的贼子,当如何处置了。
送别捧日军之后,赵与莒回到皇宫之中,与别人的乐观不同,他心中却没有那么欢喜。
无论捧日军此去取得如何大胜,胜后如何处罚那个赵贺,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他暗地里鼓励大农场化经营,被追逐利益地豪商地主所利用,这个政策在战后,必然面临保守派的全面反扑。而他个的因为台庄大捷建立起的声望,也面临一次考验。
他背着手,面色平静地走在御园之中,眉头也很舒展,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根本看不出他其实心事重重。
“官家一个人在那儿转了许久。”
博雅楼上,校书校累了地贾元春远远看到天子在御园中转了转,心中微微一动。
她回头看了看周围之人,其余少女们都在专心看书,她们能被选入宫,自然各有才艺,但在喜爱看书这一点上,都是相似地。天子令她们校书,正对了她们的胃口,她们与其说是在校书,倒不如是在看博雅楼地藏书才对。
不过,各人性格不同,喜欢看的书也不一样。象周淑娘,她喜欢看的是诗词文选,偶尔也看那些史籍,近来又喜欢上看来自流求的各类游记。象谢道清,她更爱看的是史籍和女训、烈女传之类的书籍,对于诗词兴趣不大,倒是有时会看来自流求的养花种树地书,她甚至在御园一角专门辟了小块地,自己种了些花儿。而贾元春自己,除了与周淑娘一般爱看诗词外,便偏向于音律之书。
她悄悄下了楼,心中怦怦跳了起来,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一个机会。在出门前,她又想到一事,回楼上搬了几本书抱在怀中,这才离开了博雅楼。
在她出门之时,谢道清微微皱起眉头看了她地背影一眼,周淑娘淡淡一笑,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
在御园中转了不知多少圈,赵与莒觉得有些累了,便寻了处亭子坐下来。中秋都已经过了,天气渐渐转凉,不再有暑日的躁热,坐在这亭子之中,听得周围风声轻呜,赵与莒觉得绷紧的神经似乎松驰下来。
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历史在自己手中已经有了很大改变,原本用不着这么急迫。循序渐进便是,为何还要用那根看不见的鞭子抽打自己,让自己每日食不甘寝不甜?
该是享受一下的时候了,只要不犯大错误,大宋的中兴已经指日可待,只要自己把稳方向,二十或三十年后,大宋地工业革命便可初步完成,大航海时代会因为对原材料和市场的需求而开启,到了自己的暮年,自己或许还可以接收来自欧洲的使者的朝拜。华夏依然是中央之国,是天朝上国,是那些还停留在野蛮状态下的欧洲封建主们可望而不及的神话……
这个念头让赵与莒几乎难以自制,当他看到那个婀娜的身躯在向他走来时,这个念头更是达到了顶点。
贾元春年纪刚满十六岁,但她发育得比其余少女都好,丰胸纤腰,又精通音律与舞蹈,故此走起路来有股子奇妙的韵律。若用一个词来形容地话,那便是“赏心悦目”。每每见到她,赵与莒便很是理解那位历史之上真正地理宗皇帝为何会宠爱她,面对着谢道清那样一个端庄得类似于木头人的皇后,又面对着这个极善讨巧取悦于人地妃子,会做出何种选择,几乎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贾元春抱着书,低头正在看,似乎没有发觉自己坐在这儿。赵与莒没有惊动她,只是将一只脚蜷起,抱着膝盖,看着少女专心致志读书的模样。
可能与他另一世曾当过援教老师有关,他非常喜欢看女孩子专心致志学习时的模样。那种对书本上知识的渴望,还有心无旁鹜的专注,让他感觉到一种感动。他一向喜欢办事专注的人,相反,那些虽然聪明却三心二意油腔滑调的学生,他很少给他们好脸色看。
赵与莒一直觉得,聪明是天赋,而天赋是老天赠予的,人力无法改变。努力却是属于一个人自身后天培养出来的品质,这才是体现出一个人能力与上进心的宝贵之物。
“啊!”
正在赵与莒胡思乱想的时候,贾元春“发现”了他,惊讶地呼了一声,满面通红抱紧了书,刚开始时还有些惶恐,片刻后镇静下来,屈膝向他行礼:“奴不知官家在此,惊动圣驾,还望恕罪。”看她有些不安的模样,赵与莒淡淡地点了点头,向旁边靠了靠,然后拍着自己身边的长条石凳:“坐下说话。”
“谢陛下。”贾元春心中喜悦,不自觉中便露在了脸上。她虽然有些小心思小聪明,却毕竟还不是心机深沉。看着她兴奋得连耳朵都有些红了,赵与莒心中一荡,方才那放纵一回的念头再度浮了起来。
“元春,你在看什么书?”他盯着贾元春的脸,目光下移,扫过她几乎与杨妙真不相上下的胸部,停留在她抱在怀中的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