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训
小苍蝇喘着气靠在我身上，无意间，我的脸颊擦到了他身上粘稠而温热的东西，带着股刺鼻的咸腥，是血……
我忙扳开他的身体，从地上坐起，想检察他的伤口，却又被他一个翻身压了回去。我只好两手捧起他流血的面颊，气愤而激动地说了一通恨话。
“怎么会流血的？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去哪里了？和别人打架了？你想气死我吗？你这个混账！家里都已经躺了一个了，你这是要我再多操份心吗？”
“不，不是，爹，钱，给……”小苍蝇喘息着，伸出左手，将手里抓着的一把碎银递到我面前，他手里的钱不足一两，却被他攥得紧紧的，就好像攥着的是一条生命。
“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几个路人施舍给我的。”
“混蛋！老子把你养着就是要你去当乞丐？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我真的很生气，难以控制，不知是气他，还是气我自己，我就是不想看他这个样子，心里非常非常难受心疼，好像他真的是儿子。
“我回来的时候摔的，呵，呵。”小苍蝇笑得有些僵硬，看来是摔得不轻，所以擦破了脸。
“爹，我好累，就让我，这样，躺一会儿……”说着，他双手环住我的腰，将头埋在我胸前，呼吸渐渐变得平缓。我没有动，任他抱着躺在地上，静静的，看着澄碧的蓝天，和流动的浮云，心跳也变得平和许多。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头发又脏了，很沾手又不顺畅，今天又要帮他好好的洗一场。
“小苍蝇，快起来，再躺着不是你要一直躺在床上，就是我要一直躺在床上了，会生病的！快起来吧！”
“呼，呼……”听着他有韵律地鼾声，我忍着笑，摇了摇头，小心地从他身下爬出来，吃力地将他拖到席子上，起身去打了一盆水，想帮他擦干净了脸，好处理伤口。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扔了手里的毛巾，用力地推了小苍蝇好几下，他这才像个孩子一般皱了皱鼻子，揉了揉惺忪的眼，迷茫而不知所措地望向我。“爹？”
“你给我说清楚，你究竟去干了什么？怎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是摔出来的吗？还是说你是从山上摔下来的？嗯？你小子竟然也学会骗人了你！”我的手已经举在了半空，恨得真想打他一巴掌，那么重的伤，一定很痛，他为什么要忍着，想瞒住我。
我手落下的时候，转而一把撩开他的衣服，果然，露出的大片皮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皮下内出血，大大小小的刀痕，沾着暗红的血渍，虽都没伤到深处，数目之密集不难联想到下手者的狠毒，看着就觉得刺疼，令我不忍细看。
在我恍惚间，衣服已被小苍蝇死死地拉了回去，他躲开我，和我拉开了一定距离，没有任何解释，只是顶着张肿得像猪头的脸，艰难地扯出一抹笑。
傻瓜！猪头！就在我又气又心痛地想要追上去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小鱼啊，小苍蝇在吗？他好点了吗？”是林伯，我忙上前为他开了门。
“林伯，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瞧瞧小苍蝇没事了吗？今天中午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啊！在龙虎街上那个二爷竟然派了十来个的手下围着殴打小苍蝇，真是一群畜牲！小苍蝇还真是个汉子，被那么多人毒打都没有吭过声，我这里有些筋创药，想拿来给小苍蝇用！”说着林伯递了瓶药给我，我却已经忘了去接。
“他们打你怎么不躲开呢？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发了疯似地抓起小苍蝇的衣襟，冲着他猛吼。
小苍蝇低着头，没敢看我，半晌才轻轻地开了口，声音颤抖，带着哽咽，“我想去龙虎街找爹爹，帮爹爹赚钱，后来有人叫住我，他们说只要让他们打我，我不还手不躲开，他们会给我钱，……爹爹，我错了，你打我吧！我真的很笨。”
“那种人渣的话你也会信？被打成这样，就为了这么一两？可恶！你真是比猪还笨！”没等我说完，他闭上眼睛，晶亮的泪水悄然滑落，将脸扬到我的手边。
“混蛋！你是爱哭鬼吗？哭哭，啼啼，像个女，人，一样……”我的声音也跟着变得呜咽，眼睛像揉进了沙子，真没用，泪水想忍住，却还是滑了出来。
“为什么撒谎？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是你爹啊……呜，呜”
我抱着儿子肆无忌惮地号啕大哭，林伯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们，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那夕阳西下，暮色将地面染成了一片金。
“章小鱼！”
“小鱼兄弟！”
“章兄！”
“小章！”
有人在叫我，那是很多很多的人在呼唤我，我抹了抹泪，转身惊异地发现，龙虎街上的摊主们都来看我了，卖白菜的刘二嫂，卖烧饼的丁小七，卖糖葫芦的张大爷，开面点摊的王叔……好多好多人，有的我都不怎么熟悉，连名字也叫不出。
“小鱼，这点是我本用来娶媳妇的钱，你快收着！”
“章兄弟，这是我背着我那口子，偷偷攒的一些钱，你救人有急用，拿去吧！不要还我了！你敢给我还回来，我老牛就不和你好了，讨厌～～”
“章兄，你家里出了事，怎么不早开口和我们说呢？要不是今天见了小苍蝇，听李大娘说起，我们还真不知道出了这种大事，你和小苍蝇是我们龙虎街上的英雄，帮我们出气，如今英雄家里有难，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管？”
“是啊！是啊！”
我只觉得心口被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堵塞住了，全身震颤，不能言语，只有泪水还在无声地流淌，傻傻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将钱塞到我手里。
原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谢谢,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