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的
陆尔珣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吞云吐雾的陆振华,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快感,就像是吸食了毒品,那如梦似幻的快感让他着迷。
如今的陆振华早就不是原来那只意气风发的黑豹子了。他已经老了,家庭矛盾一大堆,儿子的不成器,女儿的怨恨让他有些心力交瘁。可是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无法拉下自己的面子。
专横霸道了那么多年,没有人胆敢挑战他的权威,没有人胆敢违抗他的命令,这样的生活,使他产生了自信,一种自认为可以接受任何打击的自信。
可是陆振华发现自己错了,原来除了关于“萍萍”的事情之外,他还会因为别的事情而动容。
自从尔疏那一家子来到上海,出现在他的面前的那一天起,他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睡得安宁。
他会失眠,有时候几乎一整个晚上都会坐在房间里抽烟,一直到天亮。王雪琴和他并没有住在同一个房间里,所以并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有时好不容易睡着了,到半夜也会惊醒。那些梦都是压抑的灰色,记忆中的孩子或是满身鲜血,或是眼神空洞,他们抓着他的裤管,异口同声地问着:“爸爸,为什么不来救我……”然后他就会满头大汗醒过来,然后再也无法闭上眼睛。
长时间的缺乏睡眠让他总是觉得精神不济、全身乏力,头发也白了不少。可是却没有人发现他的变化,就连一向贴心的陆如萍也没有。
想来也是,陆尓豪忙着应付两个女友,陆如萍因为自己的感情问题和那些照片心神不宁,王雪琴惦记着许久没有消息的魏光雄,陆梦萍从来都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大小姐。每个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忽略了这个一家之主,更不用指望十岁的陆尔杰了。
“怎么了?”注意到陆尔珣的目光,陆振华吐了口烟圈,皱着眉问道。
“没、没什么。”陆尔珣一愣,轻轻摇了一下头,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呵!很好奇?”少年局促地样子引得陆振华自嘲地发出一声轻笑,倒没有生气。
“呃,有点儿……”陆尔珣尴尬地坐正身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为了亲手报仇,整整计划了三年。陆振华虽然常年皱着眉,少有表情,但是陆尔珣却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陆振华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以及面部的肌肉**,陆尔珣都能从中将他的想法揣测的**不离十。
现在的陆振华显然没有真正的生动怒,尽管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但是心中隐藏的小小歉意让他压抑住了怒火。
可是这样可笑的歉意能够维持多久呢?陆尔珣有些好奇。
“我有很多儿子,他们……”陆尔珣无法看清他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听着他那平淡地语调,不由自主地直起来脖子。他会讲什么呢?或许是期待,或许是愤怒,或许是怨恨,陆尔珣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可是那复杂的感情却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无限放大,让他想要忽略,却又不得不正视。
也许妈妈说的对,我对他还没有真正的死心吧。陆尔珣在心中苦笑,这是一件多么滑稽的事情,明明是那么的恨,却依然抱着可笑的幻想!
陆尔珣啊陆尔珣!你就是一个小丑,自以为是的小丑!
“算了,不要再说这样扫兴的话题了!”陆振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眯着眼抚摸着拐杖上的龙头,“最近工作怎么样?都没有时间过来坐坐,想必忙得很。”
“有点。”陆尔珣的手在陆振华的视线死角紧紧地捏成了拳头,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白色。他微微一笑,淡淡地回答。
哈哈!你还在幻想什么?在他的眼里,你不过是一个“扫兴的话题”,他根本记不得还有你这样一个人。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却始终没有认出来,你不是早就断了这份痴心妄想吗?
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让陆家的人全都下地狱吧!
“老爷——”满头大汗的老管家急急忙忙地敲了敲书房的门,惶恐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被打断的陆振华黑着一张脸,疾言厉色地喝道。没规矩的东西,不知道他在书房招待客人吗?竟敢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擅闯进来,难道想丢了饭碗不成!
“他、他,尔疏少爷、有人凶神恶煞地闯进来找尔疏少爷,客人们都、都被吓走了!”陆振华冰冷的脸让管家吓得不行,连话都讲不利索了。
“什么!”陆振华“噌”地站起身,刀削般冷硬的脸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骇人异常。
好好!真是他陆振华的好儿子,刚到上海没多久,就把流氓带进家里来了!
他大步跨到书桌前,一把拉开抽屉拿起里面的手枪。他倒是要看看,什么样的瘪三敢在他陆振华面前撒野!
大厅中一片狼藉,简直像是经历了一场台风一样。原本摆在桌上的精美食物和酒水被撒的到处都是,桌椅混乱的倒在地上前来祝寿的宾客想必是不想掺和到这场无妄之灾中去,早就跑的一个都不剩了。
七八个面目狰狞的混混大喇喇的坐在大厅当中,陆尔疏被其中一个人按在桌子上,哭号不停,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上去异常恶心。
王雪琴他们站在角落里,面上虽然都是愤愤不平,但看了一眼他们手中拿着的棍棒刀子,谁也不敢上前。
陆尔疏的老婆和娘哆嗦地窝在旁边,不停地求饶。
何书桓倒是想上去帮忙,可是他现在连走路都没有办法,只能一脸不平地瞪着那些人。
“你们难道不能好好说话吗?”说话的是陆如萍,怯生生的大眼睛望着几个蛮横的闹事者,语气中饱含着劝诫。今天是陆振华的生日,可是被那些照片弄得魂不守舍的她,实在是不想看到父亲母亲虚假的恩爱。只是刚开始待了一会儿,之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出来过。
但楼下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咒骂声哭泣声不绝于耳,让她十分担心,连忙下楼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率先下楼的陆尔珣正好听到陆如萍的话,心里倒是升起几分兴味。谁都有优点,就连这个娇滴滴的小公主也一样。明明胆子小的要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挺身而出,说她善良,也不全是笑话。
可是她也未免太想当然了一点吧。不知道脑子是什么构造,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轻易缓和态度?搞不清楚状况的善良还是少些不较好,不然弄巧成拙,受害的人该找谁去哭?
“这里是陆家,不是你们能够放肆的地方!”虽然看不起这几个莫名其妙乱攀关系的家伙,但是正义感十足的陆依萍如何能忍受那些以多欺少的恶霸,板着一张脸,语气恶劣地喝骂。
这几个横行霸道惯了的混混闻言放声大笑,“老子倒还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
“你们!”冲动的陆尓豪被他们放肆的嘲笑气得横眉竖目,冲动地捏起群头,就要冲过去。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的王雪琴和方瑜连忙拉住他。这些人可不是跟他一言不和的同学或者同事,这么莽莽撞撞地冲上前去能讨得了什么好?
“爸爸!救我!”被吓得半死的陆尔疏看到陆振华的身影,连忙放声呼救,凄厉的嗓音简直要刺破人的耳膜。
陆振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拄着拐杖下楼,“诸位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坐在几人中间的光头大汉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骂骂咧咧地叫唤道:“老头,别磨磨唧唧的了。老实说,你是不是这杂碎的爹?他王八蛋欠了老子一大笔钱,你是不是替他还?”
“爸爸,快救我!他们要砍我的手!”陆尔疏剧烈地挣扎,可是他虚浮无力的身体哪是那个大汉的对手,只能像是一只可笑的青蛙,不停地翻腾。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振华强压住怒火,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没什么。”光头大汉邪笑着摊了摊手,故作无奈地说道:“这家伙输了老子一万块钱,现在还不出来。一千块一根手指头,划算的很!”
陆振华狠狠掐住拐杖,大声喝道:“雪琴!去签张一万块钱的支票!”
“老爷子!”王雪琴闻言尖叫。这都是给她的儿女们留下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便宜这个兔崽子!
“别让我说第二遍!”
“嘿嘿!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大老爷,说话就是痛快!”光头大汉弹了弹手中的支票,心满意足地插着腰,带着手下走了出去。到达门口的时候,停住脚步转过头,一脸不怀好意地对陆尔疏说道:“小子,以后赌钱还来找我啊!”
陆尔疏讪讪地爬下桌子,谄媚地走到陆振华的身边,笑得露出了一口黄牙,“爸爸,谢谢——”
“给我滚出去,我陆振华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没等他说完,陆振华转过头,冰冷的表情带着让人心悸的厌恶。
“老爷!”原本还因为陆振华的维护而沾沾自喜的四姨太闻言一怔,连忙上前抱住陆尔疏僵硬的身体,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陆振华,“你怎么能——”
“来人!把他们赶出去!”被气得丧失理智的陆振华举起手中的拐杖,就往吓呆了的陆尔疏身上抡去,打得他不停地四处躲避。
“老爷,你不能这样对我们!”
陆振华喘着粗气,看着陆尔疏四人被自家佣人拖出门外,重重地将拐杖扔在了地上。
那满脸的煞气,让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陆尔珣瞥了一眼仿佛被抽尽力气的陆振华,挑了挑眉,低下头暗暗想道,早就知道这个便宜哥哥能够给他们带来大惊喜,现在看来,真是没让他失望。
只不过将他带来上海一个月,告诉他们陆家的地址,其他的事情什么都没做,也没有刻意引导下套什么的,就自动上演了如此好戏。
应该说,不愧是陆振华的亲生儿子,他们好大哥,果然是天赋异禀吗?
作者有话要说:心情不好的亲,三更兔摸一个
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为了让乃们黑皮一下,明天双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