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两只小恶魔回府
康恒震惊抬头,只看到一抹白影闪过。
这声音……怎如此熟悉?像极了那个在狼族小镇上掳劫他的孩子。
可他怎得唤锦璃“母后”?又为何唤御天为“弟弟”?
男孩确定四周安全,方又抱着御天落在窗口上。
娇小迅敏的身躯,一举一动轻灵如雀鸟,周身幻光莹白,挥展的羽翼收拢,俨然一个奇幻仙童。只是一双眼睛红光莹亮,黑夜中,又诡‘艳’如一只小恶魔。
锦璃惊魂不定,与康恒同时仰头,两人皆是打量着男孩…踝…
船舱外真气碰撞,煞亮的光明灭,映了男孩出尘脱俗的脸儿,康恒愕然,锦璃疑‘惑’,这孩子,似曾相识。
她顾不得仔细打量他,见他把御天递过来,忙接在怀中,“孩子,谢谢你!”
“母后何需如此客气?我们是一家人,御天是我弟弟,我救他是应该的。”
康恒怒声质问,“小鬼,你说清楚,为何唤锦璃母后?”
南宫谨不理会他,挥着羽翼,两手扣住锦璃的肩,一把将她捞上来。
整个大船已经完全横歪过去,江水汹涌,‘浪’高百尺,声音震耳‘欲’聋。
锦璃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蚂蚁,被南宫谨抓着,悬在半空,她好怕南宫谨纤细的手臂撑不住……因此抱稳御天,不敢稍动,呼吸也不敢太用力。
此刻,她才明白,自己完全不适合活在血族。
或许,正因如此,御蓝斯才放她离开,让她遗忘所有的故事。
南宫谨扯住锦璃,落在护卫备好的一艘小船上。
锦璃看向即将沉没的大船,康恒也从窗内飞了出来,却是落在了另一艘船上。
那正是同行赶往大齐的——韩统领的船。他落在船头,旋身于风雨中看着她,光亮映着他肃冷的容颜,越行越远……
锦璃阖眼深吸一口气,转开了头。
那一年,他御驾亲征,她站在城楼上遥遥相送,他策马前行,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
此刻想来,那阳光笼罩的英威男子,那金甲上的光亮,都依旧是耀目的。
她闭目赫然长叹一声,睁开凤眸,江面上晦暗的一片,‘波’涛汹涌,小船在水面上动‘荡’起伏,仿佛一片单薄的柳叶。
半空里打斗的御蓝斯身侧,多了一个白发男子,两人迅速相背防卫,轰然一阵合力攻袭,摧枯拉朽,毁天灭地,对方的黑衣杀手死伤大半。
她竟是第一次见,那白发男子竟有一双雪白的羽翼,在半空里尤为耀眼,看上去出尘脱俗,一双红眼睛在明灭的光线中,亦是诡‘艳’如魔。
那是……南宫恪!
他感觉到她的视线,怒声大嚷,“谨儿,你啰嗦什么?马上带你母后离开!”
那狂煞霸道的口气,至冷威严的声音,俨然是天下无敌的帝王。
她心头惊颤,视线落下,又看南宫谨。
她虽然不明白这男孩与自己的关系,心中却已然有些猜测。
“母后!我们走!”
南宫谨笑嘻嘻地,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小小的纯净的他,连雨丝也不忍打湿他的衣襟,生生于半空绕过了他。
锦璃看着眼前的情景怔然片刻,方才明白,他用了真气护体,四周设了结界,雨丝才打不着他。
南宫谨见她依旧看着自己,又笑着安慰,“别担心,父皇天下无敌,一定会没事的。”
她没再多问其他。
见他递了一件狐皮披风过来,她忙裹住自己,搂紧御天,借着体温,温暖小家伙凉飕飕的小身体。
他这样无辜,一出生就陷入父母别离的缺憾中,四周又杀机四伏……在血族成长,是太不容易的一件事。
“谨儿,我们去大齐。”她在这里,御蓝斯打斗势必会分心。她若护御天周全,还是在大齐更安全些。
“好。我们一起回去。”
她转开头,没有再看那群厮杀的人,他们不想让她掺杂其中,她便依着他们,从此安然,与血族再无瓜葛。
两天后,母子三人抵达大齐京城。
为防被赶出王府,南宫谨先将她带进南宫恪的国师府,让她整顿歇息。
一路奔逃,南宫谨气喘不平,御天饿了,她也倦了。
国师府上下,为了他们的到来,忙碌不停。
锦璃熟悉的国师府管家,张伯,竟和蔼慈祥地笑着,唤男孩为“谨少主”。
可,南宫恪陪伴她长大,她竟不知,他还有个儿子。
她到底……遗忘了多少故事?自己已然数不清。
若是那些故事都装在心里,沉甸甸的,如此疲累之下,恐怕更难承受。遗忘,糊涂,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入了正堂,锦璃环看自己曾熟悉的摆设,心境已然没了年幼时的轻松。
她
方才发觉,那些‘花’纹繁复的‘花’瓶,‘精’雕细琢的桌椅,一尘不染的宝物,都异彩流光,古韵幽长,仿佛……是另一世间来的。
南宫谨也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家,见她手落在地毯中央的姿态妖娆白‘玉’荷‘花’香炉上,笑道,“母后还是喜欢这东西呢!这是那一世,父皇特别命人打造的,那荷香也是他亲手调配许久才接近新鲜的‘花’香。”
锦璃心思剔透,单凭他一句话,已然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一世,我是怎么死的?”
“自杀。”
“我不是轻易会轻生的‘女’子。”
“皇后册封大典,我站在台阶下,看你和父皇登上上祭坛高台祭天,你把匕首刺在心口……你那么狠毒,抛下我和父皇。”
“……”她死在那个男人面前?他一双白‘色’羽翼,光华耀眼,银丝如仙,又霸气四‘射’,她怎会残忍地死在他面前?
“前世,你爱着康恒,不顾一切为他夺天下。这一世,你竟还是不爱父皇,可你帮御蓝斯登上储君之位又如何?他同样无法给你幸福,只有父皇能给你幸福……当然,还有我。”
锦璃目光淡漠平和,看定他,凤眸里威严隐隐。以无形的压迫气势,让他悻悻住了口。
他却还是耸着小肩膀,桀骜不驯地撇嘴冷哼,“不管母后爱不爱听,这些事,谨儿有权说一说!”
“南宫谨,你既然唤我一声母后,便知道,我不是一个愚钝蠢笨的‘女’子。若南宫恪值得我爱,我必然爱他。就算我前世爱着康恒,那也是因为,从前的他值得我爱,可他后来利‘欲’熏心,才变成令人失望的男子!”
南宫谨气嘟嘟地鼓起腮儿,哑口无言。
锦璃瞧着他这样子,不禁笑了。她生气的时候,也喜欢如此鼓着腮儿,憋着火气。这孩子……果然是她的亲骨‘肉’。
“你也累了,去休息吧!你那些狼族护卫一路帮我们抵挡吸血鬼杀手,也已经筋疲力竭,让厨子给他们备些好吃的。”
南宫谨‘欲’言又止,见她眉宇间疲惫难掩,只能说,“是。”
锦璃不放心他一个人,又让张伯派了两个丫鬟伺候他。
命令出口,见张伯若有所思地摇头失笑,她才明白,自己这样的命令多此一举,反客为主。
南宫谨是这府中的少主,完全不必她多费心。
张伯见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荷‘花’香炉,神情又怔怔地,忙道,“郡主,您先去主子的卧房里休息,奴才让嬷嬷照顾天少主。”
锦璃抱着御天没有松手,孩子太小,她不放心假手他人。
“你让嬷嬷过来,就在我近前伺候天儿吧。”
“是。”
锦璃从没有到过南宫恪的卧房,从前她年幼,乖巧懂事恪守规矩,擅闯别人的卧房不礼貌,后来是长大了,懂得男‘女’有别,南宫恪一独居男子,她更是不能进来。
如今,她反而是越大越没了规矩。
丫鬟进来服‘侍’她更衣沐浴,她眼睛始终盯着盯着那些悬挂于房顶的画。
有她,有南宫谨,亦有他自己,前世所有的快乐都描画于纸上,‘精’湛的画工卓绝,那些笑声溢出来,回旋半空,遥不可及,又伸手能触到。
斜风入窗,群画舞动,典雅的卷轴在半空里动‘荡’起伏,撩得她心‘潮’起伏。
她转开脸,泪流满面,为她上妆的丫鬟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劝解。
见御天已经在摇篮里睡着,她摆手示意众人退下,筋疲力竭地爬上‘床’,躺下来,泪湿满枕。
“母后?”
听到‘床’侧稚嫩的童音,她忙抹掉眼泪,坐起身来,堆上笑,“谨儿,怎么了?”
南宫谨头发半干,穿着一身小白袍,披头散发,像个小疯子,此刻,他的小脸儿才微‘露’稚气。“我想和母后一起睡。”
“过来吧。”
她和衣移到‘床’里侧,把洗得清爽爽香喷喷的孩子揽入怀中,拉被子盖着两人,心,莫名平静下来。
“谨儿,对不起,母后欠你这么多。”
“不怪母后,换做是我,我也不会选父皇的。父皇太坏了。”
“他怎么坏?”
“他杀了所有人,包括外公,外婆,舅舅,康邕,血族王,狼王……他一统天下,朝拜他的,不只是有人类,还有吸血鬼和狼人。不过,他虽是邪魔,却独爱母后一人。”
“或许,我是爱着你父皇的,只是我无法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嗯,或许吧。”
南宫谨沉默半晌,终是忍不住,又道,“谨儿不愿母后和御蓝斯在一起。我们本是商定好了,让母后失忆之后,做一个普通快乐的‘女’子,他却带弟弟接近母后……”
说完,被锦璃澄澈的凤眸盯着,他小脸儿顿时垮掉,又忍不住心虚的咕哝。
“当然,父皇带我回来找母后,也是想违反规矩,却晚了一步,被他抢了
先。”
锦璃忍不住笑,轻轻地,拥紧他娇小的身体。
“母后再不会离开你。不过,以后要叫我娘亲,总是母后母后的,会惹来麻烦。”
“好,娘亲。”
锦璃拥着怀里的长子,看摇篮里睡容恬静的与天……
纵然她没有遗忘过去,也是不能够与御蓝斯在一起的。血族祖训在前,血族皇室不得与人类‘女’子成婚。
更何况,她亲见那样的杀戮……
她贪生怕死,她有儿子,有父母兄长,她舍不得任何一个人,她计较太多。她只能放弃御蓝斯,选择所有的亲人。
恐怕御蓝斯也正是如此顾虑,才主动把儿子给她,让她返回大齐。
她没有爱错人。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街道上人声鼎沸,熙来攘往。
马车辘辘轧了地上的水洼。
南宫瑾掀开车窗,正看到路摊上卖包子的蒸笼掀开,滚滚的白烟翻滚上去,小笼包的香气弥漫开……
呀!有蟹‘肉’的,有猪‘肉’的,有牛‘肉’的,还有三鲜的……
他皱着小鼻子,猛一阵嗅,随即又大吞口水,惊觉自己失态,不禁又气恼自己没出息。
堂堂前世储君殿下,除了龙‘肉’,他什么没吃过呀?小笼包而已!
锦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
到底是个孩子,恐怕他是许久没和人类生活在一处,连包子都抵抗不住。
她命马车停下,素手伸出车窗,递了银子出去,“大叔,来十个小笼包,每种馅都拿两个。”
南宫瑾顿时红了脸儿,侧首看她,嗅到一身暖暖的微苦的荷香。
锦璃嗔笑睨他一眼,只当没看到他馋嘴猫的囧样儿。“看什么?我也喜欢吃小笼包。”
南宫谨嘿嘿直笑,包子递进来,他忙拿起一个,乐滋滋地在御天的小脸儿前晃。
御天好奇地呀了一声。
“嘿嘿,你呀什么呀?你牙还没长呢!想吃的话,多熬两年吧。”
然后,他在弟弟可怜巴巴的瞪视下,贪婪地张大口……
蟹‘肉’包一口咬掉一半,香浓柔软,入口即化,粉嫩的嘴角流下鲜润的油。
整个人都快乐地要蹦起来,“嗯……好好吃,好好吃!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小笼包?”
锦璃被他调皮的样子逗笑,她一手抱着御天,一手拿丝帕给他擦‘唇’角,却是一口没吃。
母子三人入了宁安王府时,都染了满身小笼包的‘肉’香。
锦璃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御蓝斯和南宫恪。
他们竟陪着宁安王夫‘妇’迎出大堂……
她心神一震,忙转开视线,一口气疏解了紧绷的筋骨,整颗心踏踏实实落在肚子里,却……难免有些尴尬。
御蓝斯一身华贵的紫袍,俊‘艳’无双,威严凛然。
南宫恪一身银袍,脸上仍是戴着面具,神秘莫测,出尘脱俗。
两个神情内敛的男人,嗅到母子三人身上浓浓的‘肉’包子香味儿,都不禁竖起眉头,满眼囧然。
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脸,只恨不能这一刻不认识她们才好。
她一别多时,终于返家,他们可都是捏了一把冷汗,她竟‘弄’得一身‘肉’香,还把南宫瑾也带回来?!哼哼,她倒是真真不怕死。
锦璃跪下来,却是先对两个男人说,“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御蓝斯轻嗯了一声。
南宫恪只扬了下‘唇’角,就狠狠瞪着儿子。这小子爱吃小笼包,他不是不知。
她不敢探看父母的神情,也不敢看跟在他们身后的苏锦煜和顾梓苏,心里也惊慌,然而,事已至此,她无法自欺欺人,强言自己清白。
她——不能不要两个儿子。
她一手抱着御天,一手坚定地握住南宫谨的小手,勇敢沉稳地低下螓首,“‘女’儿不孝,不辞而别,还请父王和母妃不要怪罪。”
苏世韬深吸一口气,俯视着神情冷漠从容的‘女’儿,又惊,又喜,又痛,又怒。
他憋了满腹的怒斥,对上她静冷如冰、视死如归的脸儿,所有的话却又都爆发不出了。
千言万语,只化为沉重的一句话。
“还活着就好!”
南宫谨忙乖巧地跪下磕头,甜甜地扬起笑,“谨儿拜见外公,外婆,舅舅,舅母!”
苏世韬眉头竖了起来,视线落在南宫瑾的小脸儿上,惊疑又复杂。
御蓝斯和南宫恪则在地上找地缝,准备钻进去。
“快……地上凉,别跪着了,都起来。”
王绮茹说着,担心地看了苏世韬一眼,不敢冒然上前搀扶锦璃和南宫谨,一颗心惶恐不安,看着两个小娃娃,她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倒是苏锦煜还是最理
智些,他疑‘惑’看向御蓝斯,“不是说,就一个孩子吗?怎么冒出来两个娃娃?”
南宫恪手握拳,低头轻咳一声,“大的是我的。”
苏锦煜哭笑不得,“这孩子看着也有七八岁了,怎么可能是你和锦璃的孩子?这……说不通呀。”
“谨儿原先是乞丐,是被父皇……被爹和娘亲一起收养的,当时娘亲说,我长得像她,所以……嘿嘿……”南宫谨妥妥当当给自己摆出一个身份,笑得又是没心没肺,肆无忌惮,“舅舅,您看我是不是很像娘亲?”
苏锦煜就上前细细打量他。
顾梓苏冲过去捧住他的小脸儿,柔声惊叹。
“像,太像璃儿了!这小脸儿,就算是自己亲生的,也不见得能生成这样儿呀。”
她夸张地几声惊叹,忙对宁安王跪下去,“璃儿宅心仁厚,收养个娃娃,也不意外,带来家里不过就添一双筷子。她照顾不过来,梓苏帮忙看顾,还请父王和母妃不要为这事儿再责罚璃儿。”
苏锦煜眼神复杂地俯视她片刻,见父母盯着南宫谨怔然,也忙跪下来,“父王,母妃,璃儿这样子,是不能再嫁了,多一个娃儿,少一个娃儿都是一样的。”
哥哥这话当真一语中的,入骨三分。锦璃知道,自己回来,让王府上下背负了怎样的耻辱。她该是大齐的皇后,自幼养在瑶云阁,是苏氏王族的希望。可现在……
“若父王容不下,锦璃就此告辞,锦璃自己能养活自己。”
南宫恪忙道,“璃儿,你还是去国师府住着。”
御蓝斯冷声说道,“你既嫁给了本太子,就是血族的太子妃!若非万不得已,本太子不回让你回来。本太子在城郊买了宅邸备着,护卫,官家,丫鬟都齐备,你直接住过去就行。”
苏世韬冷扫他们一眼,“你们要你们的孩子,本王也要本王的‘女’儿。锦璃,既然回来了,还是去瑶云阁住着。”
“是,父王!”锦璃抬眸,一张冰冷的面具崩碎出裂痕,她不着痕迹看了眼那一紫一白的两抹华贵的袍服,抱着孩子上前给父母看。
苏世韬看了看御天,神情便和缓了。“太后近日念叨你,晚上和你母妃带孩子去给太后请安,两个都带着,流言蜚语不怕多,就怕他们没得说。”
王绮茹按住心口,泪流不止,感慨万千,忙接过御天抱在怀里,又开心地笑出来。
苏世韬大手伸向南宫瑾,“外公听说,一路上,都是你保护你娘亲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