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直教人生死相许

  锦璃忧心忡忡,紧跟上他,伸手想拉住他,触及他的袍服时,担心他疼,忙又停住动作。
  御蓝斯太担心皇宫有危险,只瞬间,便不见了踪影,甚至,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览。
  锦璃怅然叹了口气,还是说道,“御蓝斯,你……小心!”
  “他听不到了。”轩辕颐上前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恐怕,他是早就预料到什么,才会走得如此急迫。”
  她难过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我还是想对他说。”
  这些时日,他总是跟在她身边,她却对他爱答不理。
  南宫恪如此凶残,而且已知道他的存在,恐怕会对他不利。
  她怕,他这样离开……两人就再难相见。
  “南宫恪看不到他,一定无从下手。”
  他们背后,传来阴鹜清冷,慢条斯理的嘲讽橹。
  “我的确无从对他下手,不过,我可以对你们下手!”
  锦璃和轩辕颐相视,一个惊愕恐惧,一个不可置信,两人忙转身……
  南宫恪宏大的栗色羽翼挥展,如两片巨大深浓的乌云,遮天蔽日,将他们牢牢笼罩。
  他血眸幽深邪魅地俯视着一身藏蓝锦袍的锦璃,唇角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邪笑。
  几日不见,她如此一身男装,束袖收腰,发辫如漆,英气而不失柔美,愈加惊艳,只是双颊和唇不见血色,显得清冽如雪,气息逼人。
  他如狂魔般,瞬间打开了仓惶挡在她身前的轩辕颐,急迫地逼近她面前。
  她的芬芳,她柔软的触感,她的笑……原来,一直朝思暮想。
  “锦璃……”难以遏制的,他口气亦是溢满思慕贪婪。
  锦璃迅速从袍袖中取出匕首,趁着他防备虚空,凶猛刺进他的胸膛。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在血淌出之前,瞬间拔了纯银匕首,本是神情温柔的俊颜,陡然暴戾,血眸獠牙,厉鬼一般。
  铁钳似地鬼爪,将她举离了地面,无视她的剧痛,凶残的隐隐用力。
  “你敢杀我?嗯?我这样爱你……我甚至从没有为哪个女子笑过,哭过,气过,痛过……”
  “如今,你掌控了整个大齐,抓了伏瀛国师,江山唾手可得,你来追我,不过是难以咽下心底这口气……咳咳咳……你说爱我,让我如何信?”
  锦璃两手扣住他的手腕,和缓脖颈的剧痛。
  南宫恪哑口无言,他以为她笨……原来,她竟聪慧到如此可恶的地步!
  心底陡升一股杀气,可他不能杀她,他可以杀另一个人,发泄着爆燃的怒火。
  于是,强大的真气,凶猛狂烈如龙卷风,挥向轩辕颐。
  轩辕颐身体不受控制地横飞过来,被强大的真气吸纳,心口正抵在他的鬼爪上,他挣扎着挥打踢踹,却不得用力。
  锦璃恐惧地浑身惊颤,担心地看向轩辕颐,就见南宫恪尖利的鬼爪刺进了他的心口,似要把他的心脏挖出来才罢休!
  “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苏锦璃,我要的不只是如此简单……”
  “我明白!你是要我爱上你……我会努力的!”
  她忽然扬起唇角,手颤抖着伸向他与御蓝斯五官神似的俊颜。
  “还记得吗?我们前些日子,还在断情崖上有说有笑,我们就从那里重新开始……好不好?就当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他随手一甩,轩辕颐被落在了几丈外。
  轩辕颐银袍滚的满身尘土,挣扎着爬起身来,吐出一口血,忙以内力护住心脉,抬起头,就见院子里顿剩他一人。
  御蓝斯一入皇宫,就见护卫们正在忙碌着,从大殿内往外抬尸体。
  满宫的宫人,换了白袍,宫廊上,护卫们正在忙着布置白绫布……
  他惊得冲进大殿,就见满地血腥……
  抬尸体的人都以白布蒙面,似生怕嗅到什么毒气。
  “发生了什么事?”
  无人听到他的声音,也无人回答他。
  护将统领在殿内的丹陛之上命令到,“毒气未散,都不要摘掉面巾,为防尸体残毒留存,全部烧毁。”
  御蓝斯往里走,就见御之煌趴在台阶下。
  他手上一柄长剑——是储君专用的龙鳍长剑,他身上没有伤痕,只有口角一点黑血,显然……他还没有机会刺出,就毙命。txt小说下载
  忽然想到皇祖母,御蓝斯忙奔出去,瞬间振翅,飞向太后寝宫。
  太后寝宫也无幸免,台阶上下,死尸横七竖八,这里尚未来得及清理。
  宫廊下有几个妃嫔,显然,她们前一刻来请安的,刚走出去就毙命。
  殿内,御雪儿就横在地上。
  胖乎乎的小丫头脸色暗青,力量太浅薄的小身体,不敌剧毒,
  tang七窍出血,一身雪白的小纱袍,染了斑驳的污血,触目惊心。
  凤椅上的女子,栗发高绾的女子,身着立领凤袍,正在吃力地挣扎。纵然她力量高深,也难免被剧毒侵蚀。
  她按住剧痛的心口,气息犹存地挣扎。
  “雪儿……雪儿……”
  御蓝斯就站在她身前,泪流满面,“皇祖母,雪儿已经死了。”
  “雪儿……”她嘶哑地唤着孙女,看不到御蓝斯,吃力地趴下凤椅,一点点挪移着……
  仿佛爬了千年之久,直爬到御雪儿身边,把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
  “好孩子,皇祖母过来了!不怕……不怕!”
  御雪儿四肢往下瘫,小脑瓜向后仰着,全无反应。
  太后悲恸欲绝,泣不成声,刚痛失最爱的孙儿,又失去最爱的孙女,遭遇如此浩劫,她已然无力支撑。
  “为什么……为什么南宫恪那个畜牲,连这么小的你都不肯放过?!”
  “皇祖母……”
  这一声是女子的声音,御蓝斯转头想提醒她不要近来,为时已晚。
  御蔷一入殿门,就全身瘫软地跌在了地上。
  “噗——皇祖母……孙儿来晚了!”
  “蔷儿!”太后再没有力气爬过去,只催促道,“出去……快出去……南宫恪毒杀你父皇,假造遗诏……”
  她话没说完就抱着御雪儿歪在了地上,美丽的凤眸仍是圆睁着,愤怒,仇恨,凝固在眼底,再也爆发不出。
  御蔷撑着一口气向外挪移,却爬到宫廊下,就再也爬不动……
  御蓝斯从殿内走出来,俯视下去,心底却丝毫没有复仇的快意。
  许多年前,他也曾想,这样杀掉所有伤害过母妃、阻止父皇和母妃相恋的吸血鬼们。
  要杀人,很简单,就像现在这情景。
  他甚至也曾计划这样一场剧毒阴谋,甚至在寝宫里囤积了几罐的剧毒,却……始终狠不下心。
  他的亲弟弟,南宫恪,将这一天拱手摆在他面前,让他亲眼看到这一幕,他却笑不出。
  这不是母妃想要的,母妃是个善良的女子,她不会以仇怒毁天灭地。
  忽然,想到锦璃,轩辕颐却找了来。
  两个护卫架住他的双臂,显然不信他的话,皇宫重地,不准这狼人擅闯。
  “御蓝斯,你在哪儿,听得到我说话吗?”
  御蓝斯忙在殿前石柱上击打一下,上面刻下三个字,“放开他。”
  两个护卫忙放开他,毛骨悚然地环看四周,不敢相信宫内真的有亡魂存在。
  轩辕颐便朝着石柱说道,“你快去救锦璃,她说去断情崖……”
  御蓝斯又在石柱上打了一下,纵身飞离。
  轩辕颐看向石柱,发现上面一行小字。
  “回狼族去,别再踏入大齐和血族。”
  断情崖日出,锦璃第一次见,雾霭飘渺,站在崖边,望下去,水面碧绿,青山起伏,鸟雀幽幽飞过,也未能惊扰这片宁静。
  江面上,跳出水面的朝阳下,大小船只鱼儿般,在江面上移动。
  她看到了江对岸,那座艳若宝石的白色的城——莫黎城。
  她艳红如火的蛟绡纱袍被晨风扬起,怒放的红牡丹般,惊艳开绽……
  早上起床,她格外的精心打扮过。
  从不喜欢浓妆的她,用了太多的唇脂,双唇花瓣般娇艳欲滴。
  眉眼亦是描画细致,额上贴了红玛瑙花钿,血滴般惊艳。
  离开镜子时,她看到自己像极了一位美丽的新娘子。
  那人说,她是他的王妃,如此发髻高绾,红纱一身,不知像不像他的王妃。
  于是,她看着朝阳,南宫恪莞尔笑看着她。
  “恪……”
  “嗯?”
  “你为什么喜欢我?”
  “为什么?”他眸光悠远微眯,看向她眺望的一处,“因为你容貌绝美,因为你有趣,因为你善良的有点傻,还因为你是苏氏嫡女,苏锦璃。”
  说着,他将她环入怀中,侧首凑近她颈侧,“你的气息也好闻,一身甜暖的香气,正合胃口!”
  然后,他便吻她的脖颈。
  她不着痕迹地躲避,“你知道我为何喜欢你么?”
  他扬眉,受不得这个话题诱惑,“你真的有喜欢我?”
  “嗯!”
  她抬手轻抚他的眉眼,细细地描画,无法想象是何等美貌的父母,才孕育出这样貌美惊人的南宫恪和御蓝斯。
  “去年雪景,第一眼看到你,你的唇,你的脸,不见血色,不见笑,我便知道,你的心里有伤,所以,我忍不住想逗你笑,想对你好,想关心你,想治好你的伤。当然,那不是喜欢,那只是医者本能。
  后来,你真的笑了,笑得那么美,而且,那么坏……天下间,任何铁石心肠的女子,都经不住那样笑颜的诱惑,而我,不过只是寻常女子而已。”
  他动容拥紧她,因为她这样耐心的甜言蜜语,满心惊喜,却又觉得不真实。
  她在他怀里,温柔扬起唇角,“恪,你知道吗?我们曾经是做过夫妻的,所以,才有这样的纠葛!而且我还为你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南宫谨。”
  他捧住她的脸儿,在她额上轻吻,“若是如此,我们将来的儿子,还叫南宫谨!”
  “好!”
  “如果你喜欢这里,将来,我定在这里给你建一座宫殿,我们每日醒来,都能看到最美的日出!”
  “好啊!”她灿烂扬起唇角,笑颜也轻松起来。“那……你说,在哪里建才好呢?太靠近悬崖,会不会不安全,将来孩子若乱跑,会掉下去的。”
  他想到了那株垂柳,那一日,风轻云淡,别样美好。
  他不羁地睡在树上,静静地不扰她。
  她坐在树下的大石上,自言自语,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
  于是,他转身看向那株垂柳。
  晨风里,苍老的柳树树冠宏大,温柔飘展碧绿丝绦,似温柔抚慰着什么。
  “璃儿,就在那里建造宫殿好了,宫殿后可以再造一处花园,如此临山面水,如诗如画,你说好不好?”
  没有人回应他。
  察觉到四周的芬芳淡了,隐约不对劲儿,他猛然转过身,就见崖边早已没了人影。
  “苏锦璃——”他冲到悬崖下,正见她往下坠。
  羽翼挥展,他忙俯冲下去,薄雾从身边飘过,风声呼啸,他顾不得这悬崖有多高,拼力地想追上她。
  她含泪的笑颜,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满身红纱,都在向着他飘舞。
  还差一点,他便触到她飘扬的裙带,倏然,艳红的身影凭空消失。
  她坠在——他看不见的一处,落在一个俊美的紫袍男子的怀里。
  男子笑着嗔怒,“苏锦璃,你害我……差点来不及接住你!”
  噗通——南宫恪则坠入了水里。
  他收拢羽翼,在水里和水面四处寻找,任凭他喊破了喉咙,回应他的,只有绵长层叠的回音。
  “苏——苏——锦——锦——璃——璃——璃……”
  如果那天,在断情崖,他没有执意杀了赵侧妃,她一定不会这样厌恶地离开他!
  他知道自己错了,可……只有死人才不会再惹麻烦!
  他是为她好,他错了吗?
  为何这个愚蠢的女人,不能想他所想?
  这一天,一位樵夫从崖边经过,看到一个长着一双羽翼的吸血鬼男子,痴傻地在悬崖边,一遍一遍往下跳。
  他似乎,并不想跳进水里,每次快要触及水面,他便又腾飞而上,接着往下跳……
  樵夫很想劝他两句,却见崖边的石头上,出现一行字。
  “哎?公子,这里的字,好像是对你说的。”
  终于,那痴傻的男子收拢羽翼,飞到了崖边。
  “恪,既已夺取血族,就别再伤害大齐,去当一位明君吧!去爱一个适合你的女子,生一群可爱的孩子!苏锦璃。”
  他嘲讽地冷笑,笑得东倒西歪,跪瘫在地上,仿佛被彻底打垮,绝美的容颜,苍白,扭曲,狰狞,宏大的羽翼**地垮在脊背上,再也抬不起。
  “你这样绝情,由得我拒绝么?”
  “我知道,你是跟他走,你这个绝情的女人!”
  “我恨你!我会杀光天下所有人,让你后悔离开……你大可以夜半时,再来砸我的门!你大可以来找我算账!”
  他本能地咆哮,想寻到她的踪迹,想抓她回来。
  他面前,一根树枝,在轻轻地一动,在地上留下清浅的痕迹,一如那日在柳树下的图画,少了几分漫不经心,细细的小楷,秀美绮丽。
  “如果,因为我一时善念关心你,反害得你去伤害别人,我会永难瞑目。你要让我变成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么?”
  他看着那树枝,凄苦而嘲讽地冷笑。
  “苏锦璃……”
  他伸出手,指尖意外地触到了柔软的手指。
  “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不会再那样杀人了,我知道错了,所以……我永远不会了!你回来!哪怕与康恒在一起,我也不会反对的……我会保护你,只跟在你身边就好……”
  锦璃松了他的手,转身,坚定地扣住正在等待他的御蓝斯的手。
  御蓝斯宠溺将她环入怀中,“不要奢望,吸血鬼永远不会卸除嗜杀的本性,更何况,他是喝狼血长大的,天性凶残,更胜任何吸血鬼与狼人。”
  因为,他了解自己,所以,更了解南宫恪。他们都造孽深重,受上天诅咒,所以,合该
  得此报应!
  一股淡雅的荷香萦绕四周,锦璃被生生拽了回来。
  原属于这身体的纷杂繁复的影像,风驰电掣地袭来,冲击地她头脑剧痛,筋骨刺痒。
  她呼出一口气,只觉得满口浓苦的药香。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脉搏鼓噪,腹部里两个小生命在拼力的回应着她的复活,似惊喜地嬉戏。
  “璃儿……”
  听到弥里的声音,她疑惑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团黑暗。
  她眼望着帐顶,眨了眨眼眶,澄澈的眼底,毫无波澜。
  她颦眉抬手,循着声音来源,向半空里抓,想抓到什么……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抓空。
  床畔的孙嬷嬷看到这情景,心痛捂着口鼻,不敢让自己哭出声。
  血族太后莲央,翱王御风,南宫恪,以及远道而来的苏锦煜等人,都怕她难过,而隐忍难过,不敢出声。
  弥里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扶在她的发顶,疼惜地低喃。
  “璃儿,我在这里,璃儿……我在这里!别怕,很快会康复的。”
  他的泪落下来,愧疚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我应该一直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锦璃眼睛刺痛,眼眶里却滚出两行黑浓的血泪,映在冰雪似地肌肤上,凄厉,诡艳,惊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天天保护,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话音哽咽,唇角却扬着笑,口气也轻松如常。
  好好的吗?弥里清楚地感觉到,她茫然,心痛,手足无措。
  她感觉到无殇五脏六腑都在痛,于是想问,想看,却因不确定身边都有谁,因此不敢开口。
  眼前黑暗无边,她怕御蓝斯和孩子们伤心,不敢说,自己已经成了瞎子。
  肃娴——那个带着孩子夺她夫君的、精致美丽的女子,为何要给她用如此剧毒?!
  在另一世盘桓一遭,她知道,自己是被肃娴害死了。她差点失去自己的四个孩子……
  “御蓝斯?”她犹记得前一刻,她与他在断情崖边,与南宫恪道别。
  这男人,从前世,到今生,直引诱她,他对她这样痴情,她死而无憾!
  如今,她回来了,也疲累不堪,无力再争那口气。
  “阿溟……如果,那个孩子是你的,你就留下她们母子吧!我只求,你能善待谨儿,无殇,和我们的女儿。”
  “苏锦璃,你在说什么傻话?”
  御蓝斯忙上前来,抓住她有些僵硬的手,把弥里挤到了一边去。
  “璃儿,你听我说,那孩子是御之煌的……”
  “你不必再骗我,我容得下的。”她不想再思考他曾经荒唐的过去。
  那天,他背着她去主婚堂见那孩子,必然也是有所顾虑,怕那孩子是他的,怕无法对她交代,所以,他对自己都没有信心,她何来的信心呢?!她既然接受了他的好,也该接纳他的坏,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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